刘小东:我们都是没有故乡的城里人

http://www.sina.com.cn 2010年11月26日 11:17 第一财经日报

  久违了的刘小东,携26幅全新油画作品重回公众视野。这一次,他回到阔别30年的故乡金城,将笔触对准自己儿时的伙伴,用3个月时间,描绘高速发展的大时代下的小人物。

  “我们忽然发现我们都是城里人,我们的故乡都被楼房盘踞,我们都是没有故乡的城里人。”刘小东在最新个展《金城小子》的前言里这么写道。展览在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UCCA)开幕的那一天,11月17日,正好也是刘小东的生日。

  他回到家乡,东北小镇金城,为自己童年一起长大的8个朋友画像,用策展人之一郭晓彦的话来说,“也为这个时代画像”。而另外一个策展人,UCCA的馆长杰罗姆·桑斯则认为,“这可能是刘小东最好的个展”。

  画自己的内心深处

  要看刘小东的画作,先要穿过几面曲折如回廊的灰蓝色墙壁,墙上挂着刘小东回乡画画期间写的日记。墙上还有“画画实在太土了,土得荒谬而神奇”的句子。柳暗花明地走出回廊,在UCCA最大的展厅里,高大的墙上挂着尺幅并不大的画作,大尺幅的作品都被放到了展厅中间的小隔断里。而在展览最后,是台湾导演侯孝贤带领自己的团队为刘小东这次回乡画画之旅拍摄的纪录片。进入黑暗的放映厅,能看见侯孝贤和刘小东,还有他的朋友一起在卡拉OK厅里高歌,刘小东时而唱一曲,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卡拉OK厅里写生,画他的朋友们。

  展览的名字来得很偶然,“桑斯和晓彦找到我,说要办展,问我想办场回顾展还是办场新的。我想办新的,那画什么呢?我说,回家!桑斯就跟我说,Hometown Boy——展览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但是中文名字还没着落,总不能叫做‘后街男孩’吧。回去的车上我问阿城,他随口说,‘金城小子’!”

  他在金城老家,为展览拼命作画,“就好像日记里写的,白天没命地画,晚上做梦还在墙上画,真不想干了。三四个月画完,有一种被掏空的感觉,我现在真想换个行业。”他解释自己这么卖劲的原因,充满了自嘲:“展览集中在一个主题,时间很短,压力很大。我害怕观众会失望,因为我背负了很多人家茶余饭后的期待。”

  他已经很久没有在家乡密集地待这么久了,“我每年春节回家,不超过一个礼拜。30年没有在家乡待超过两个星期。”和所有在外打拼的中国人一样,他对家乡有着复杂的感情,“中国人混得不好,就想要回家。混得好了,不敢回家。”金城曾经是个将造纸厂作为城市核心的地方。之所以画这8个朋友,“是出于偶然,因为他们正好还在家。他们有的下岗,有的当警察,有的做生意,有的开卡拉OK厅,8个人基本概括了现在家乡人的生活状态。”

  回家去画画,朋友们都很高兴。刘小东在水沟边、街道和建筑工地上搭上画画的棚子,“最开始我很害羞,生怕打扰了他们的生活,也担心利用了他们。但画他们的时候,脑子里就没有这个概念,大家在一起很高兴。现在我有点恨自己画得太少了。”总是被拍卖价格等等问题纠缠的刘小东,和一起长大的朋友们在一起,获得了内心的平静,“如果没有这个展览胁迫,我不想回家画,觉得回去不好意思。但是通过画他们,顾虑都打消了。大家在一起不讨论画的价格,也不问自己为什么画,只是说,‘难得几个月都在一起’,平常心太重要了。”说到这里,刘小东叹了口气。

  过去他也曾在三峡等地方作画,但这次对于他有独特意义,“在外面画的时间短,这次画的时间长。这次的作品与过去那些作品无关,这次是画自己的内心深处,不一样。”他回到自己度过童年的地方,“童年的经历,是一生的资源。那个环境就像如来佛的手掌一样,你是跳不出去的。有什么样的童年,就会有什么样的未来”。

  和以往一样,他作画的过程被拍成了纪录片,由策展人请来了侯孝贤的团队,“因为画布拿到卡拉OK和三峡中去画,是戏剧一样的景观。如果有第三只眼睛来看,很荒谬也很有趣。”和来自宝岛的团队合作,刘小东感慨万千,“侯孝贤导演的团队知道怎么和人平等相处,很差的导演会使劲摆布演员,而他们就好像消失了一样。他们没有经过文化大革命的摆布,都能够自然地表现人和人的感情。我们经过了,就有一些不好的东西,我希望我的艺术,能去掉一些不好的东西。”

  一个艺术家的慈悲之心

  刘小东是一个重情谊的人。尤其这一次,从他画朋友的画作中,情感体现得尤为深切,每一幅画都带着感伤和回望家乡的愁绪。“朋友的情谊很重要,短时间内看不出来。我想表达这份情谊,我又害怕这份情谊太为我所用。我不喜欢一个艺术家,高高在上利用这些。”说起艺术商业化,他很无奈,“这批作品,在我经济能够保留的情况之下,我不愿意把它们变成商品。但是在现实面前,也可能会低头。太多事情在变,我的工作室能保留多久?他们的平常心给我很大支持,我也没有跟他们保证说自己不会卖,只能是尽量,好多事情我也无力改变。”

  回乡作画,他惊异于人们的韧性和适应能力,“人要活下去,没有办法。现在工人会改变自己,下班以后,”说到这里,他突然停顿,用力地挥舞了好几次左手,还是没有说出话来,背过身去擦拭自己的眼睛。“他们反过来去农村打工,帮助收粮食,做很多农活。”他接着说,语音有些哽咽。他观察他们的生活,“我发现他们的适应能力就像自然界的草,冬天来了,死了,春天来了,又活了。”

  “每个城市都趋同,我们都会变成没有故乡的城里人,这让我心酸。”似乎没有人能阻挡城市化进程,“在城市化面前,抒情不抒情都挺无力的”。刘小东的选择是努力去看,“10年以后我画的农村和城市交接的地方的风景可能就消失了。面对现实生活只能睁开眼睛,我希望艺术是睁大了眼睛看到的世界。”

  “乡愁”这个词是展览带给人们的最强烈的感受,“一提到回家,都会想起乡愁,很多人都希望家乡完全不变,变成一个永远的避风港,但这就和父母完全不老的期待一样。希望有些东西不要变,世界不要变,因为变化太大,留给我们的生存空间就小了。到处都变得一样,那多无聊。”但他也明白,这“不是一个艺术家能改变的”,而且家乡作为避风港永远不变的期望,“也可能是一个自私的想法”。他在西藏写生,曾经问过一个藏民,“他就喜欢变化,我有摩托骑,干吗还骑马,有火车了,干吗不坐”。

  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但是自然形成的美好的东西最好不要变,有些地方是几代人的记忆,一想到就心安。别最后生活好了,心却慌了。”这点小小的愿望,他称之为“一个艺术家的慈悲之心”。(作者:周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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