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丹青:与古人和解就会有未来

http://www.sina.com.cn 2011年01月16日 01:48 天津网

陈丹青 陈丹青

  陈丹青,1953年生于上海,著名画家,同时也是著名的文艺评论家。1978年考入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恢复高考后的首届研究生班,1980年毕业后留校任教,同年,便以油画《西藏组画》蜚声海内外,成为中国油画界的巅峰人物。1982年,陈丹青以自由画家身份移居纽约,2000年回国后作为清华大学特聘教授之一,任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同时主持“陈丹青工作室”的工作。2004年辞去清华美院教授职务。近年来,出版了大量画册与文集。

  前不久,陈丹青受邀来到南开大学,做客国民文教基金会(筹)“国民大讲堂”暨南开大学视觉艺术论坛,进行了一次精彩的讲演。天津的学子们得以近距离地感受到了他的犀利与坦诚。

  新报:你最近关于“民国范儿”的许多话题,引起了很多关注。很多人要问,陈丹青作为一位画家,怎么会对民国那一段历史有这么深刻的研究?

  陈丹青:我是上世纪50年代生人,其实我没有资格谈民国。另外一方面我也不是一个学者,大家如果真的想要了解民国,其实有很多的专著可以去读。我也是读了一些有限的专著,才开始有了对民国的一个小的见识。当然对于我这个年纪的人来讲,我父母这一辈人,我师长这一辈人,包括我的爷爷奶奶这一辈人,都是从民国时期过来的。我想我这一代人,包括“60后”们,其实我们是在一个小小的“民国家庭”长大的,因为父母们无论从话语习惯,道德规范,还是从行为做派上,都还保留着那个时期的特点。所以当我在思考“民国”一些事情的时候,实际上就是在回忆小时候的一些老师、叔叔、阿姨、父母,还有更老的前辈。

  新报:作为一位艺术家,你怎样看待那个时期的绘画?

  陈丹青:那个时期出现了我们今天很难超越的一批艺术家。这也是民国最美丽的一个地方。比如说民国时期的油画,虽然今天看来在绘画技术上也有不成熟的地方,因为我是画油画的,似乎可以这样讲。但是我非常尊敬包括徐悲鸿在内的这些前辈,说实话我今天站在他们的原作面前仔细看,最后只能剩下尊敬。我很清楚他们当时还没有达到最成熟的一个阶段,因为这是人家西方的艺术,他们才刚刚学了没多久,不可能好到哪里去,可是像徐悲鸿画的《田横五百士》,在今天也是很难被超越的,因为他有爱国的热情,有民族的尊严,有那种意气,给了这件作品一种特殊的力量,所以我们在今天无法超越。就像我们今天没有任何一个大合唱可以超越当年冼星海的《黄河大合唱》,虽然《黄河大合唱》其实和西洋的一些大规模的音乐相比很简短,像习作一样,但是在今天唱起来,它还可以让你热血沸腾。

  新报:好像在最近几年的拍卖会中,那个时期的画家作品都卖到了天价,今年的拍卖会中成交价过亿的就有好几张,比如徐悲鸿,比如张大千。

  陈丹青:大家知道绘画界有一位大腕傅抱石,傅抱石平生艺术创作的黄金时代就是在抗战时期,他最重要的作品全部都是抗战时期在重庆画的。另外一位大腕张大千先生,张大千先生最重要的水墨实践“青绿山水”,也是在那个时期画出来的。

  新报:那个时期也涌现出许多新的艺术方式,比如电影。现在有好多年轻人都迷恋那个时期的老电影。

  陈丹青:电影就更不用说了,《一江春水向东流》在今天看还是非常经典。你去看费穆在1948年到1949年之间拍的《小城之春》,再去看上世纪40年代的英国电影、好莱坞电影与法国电影,水准几乎是一样的,特别是在人物的刻画方面,反映出来的爱情纠葛,那种犹豫、那种压抑,那种整个电影的节奏和色调,在今天是没有办法超越的。后来田壮壮拍过新版的《小城之春》,你看了没有?就是没有办法和老版的比,它是很难超越的,它就是经典。张爱玲当时也写了两个电影,《不了情》与《太太万岁》,叫好又叫座,标志着那时已经出现了非常成熟的市民电影,几乎已经跟好莱坞与东京的电影接轨了。

  新报:现在看来,那感觉确实很超越。你是在哪里看到这些老电影的?回国以后吗?

  陈丹青:其实我是在美国的现代博物馆里看到的这些电影,包括《八千里路云和月》《一江春水向东流》《武训传》。看后我非常惊讶,在那样的时代背景下,这些西装领带一脸斯文的导演,他们也拿不出什么学历来,但是他们居然能拍出那样的电影来。所以有一次我跟王家卫对话,就讲香港电影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一直到今天,其实延续的还都是当初老上海电影的血脉。

  新报:现在在艺术品市场中,传统的中国画被炒得价钱很高,可是有人认为现在的许多国画家的作品一味复古,很不具有“当代性”,你觉得这些国画作品的前景如何?

  陈丹青:“钱”景很好啊,现在艺术品市场上最值钱的就是传统书画。现在画国画的画家非常多,而且画得很好。其实要遵照明朝以前的传统,画画就是要严肃。我觉得现在严肃的中国画家,比以往更让我乐观,因为他们现在终于从历史的断层里面走出来了,不再玩那些所谓的“新国画”,他们在慢慢地与古人和解,我觉得这很好,因为只要与古人和解就会有未来。现在很多的艺术家都在与历史和解,只要与历史和解的就一定有前途。

  新报:可是相对于传统绘画的这种“和解”,当代艺术的进程可能更令人关注,例如20多年以前的“八五美术思潮”,你怎么看待?

  陈丹青:那当然很重要,非常重要。因为在文化上,无论在任何时期,发生的新事情能够把一个局面打破,都应该算是很重要的,打破以后怎么样我不知道,因为别的事情又发生了,又会有一个更新的事情去打破它。这样社会才能往前走。

  新报:还有人在关心“古典主义油画”在中国艺术界的存在价值,你怎么看?

  陈丹青:对于一个画家来讲,如果他喜欢这样画,那么就去画吧。但是整体而言,我想古典油画在全世界都没有前途,早就应该被翻过去了。因为现在已经是21世纪了,现代人还画“古典风”的油画我觉得不太合适。这个时代应该有这个时代的特点,艺术家应该用新的媒介表达新的感受。我劝学油画的年轻人不要再模仿那些善于“古典风”的老师了,因为古典油画是一个手工业时代的事情,它的观看方式、操作方式在今天基本都不需要了,所以你也不可能画得特别好。

  新报:前不久看了你在北京的“归国十年”的个展,感觉你的绘画有时很现实,有时又很缥缈。

  陈丹青:其实我现在画画没有想要表达什么,就是想要表达我在画画。我最近没有画出特别有意思的画来。可是我不太着急,因为着急也没有用。

  新报:现在随着各大艺术院校的招生扩招,考艺术院校的考生也比原来多了许多倍,但是也有人认为现在的“艺考”太过于“独木桥”,许多有艺术才华的年轻人可能因为种种原因走不进艺术院校的大门。如果有一位喜欢画画的年轻人向你讨教:是否只有考进美院才有机会成为一位艺术家?你会如何建议?

  陈丹青:我其实也没有什么建议,就是要告诉他不要太看中“大学”这个词,但是可能你也不好意思跟你爸妈说“我不想读大学”,你总得读吧,总得对家长、对街坊邻居们有一个交代吧。你如果真的想画画你就画,你也不要以为考上美院了自己就会自动变成一个艺术家,自动就会有所成就,其实这还是要看你自己。当年的鲁迅也拿不出文凭来,日本他是去了,但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学生,可是那些文章写出来你看看,谁教他的?还不是他自己。那些成功的人,我相信也不是靠学历,而是靠自己的努力创造出来的。

  采访手记

  个人以为,绘画中的陈丹青宁静深邃,探究的是时代的背面,而言辞中的陈丹青慷慨尖锐,陈述的是时代的正面。想来也是丹青老师的智慧,因为布面中的油彩,抓住的心灵似乎更为小众,更需要“识者”的契合,而一堂言语铺陈开来,回应却是掷地有声的。在这次南开的“大讲堂”上,陈丹青上来就讲:刚刚和南开的宁宗一教授聊天,他年纪比我大很多,也是生在民国时期,所以关于那段历史,他应该更有发言权。可以看出,媒体中盛誉的“狂生”,其实有着属于自己的谦逊。陈丹青的语言感性而又真诚,再加上他的知识背景与思考深度,所以大家听起来很过瘾,在最后的与场下学生的对话环节,年轻人争先恐后,气氛浓烈。

  艺术家的魅力不单在于他会用作品记录下这个时代,更在于他本身就凝结了这个时代的全部信息,所以伟大的艺术家会有一种气场,会吸引着你,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感受着这个时代。陈丹青是国内画坛中最早深入描绘西藏人文生活的艺术家,可以毫不夸张地讲,是他打开了西藏的艺术之门,从他以后,画西藏似乎成为中国艺术界一个专门的画种,在老老少少的画家们一股脑地登上高原之后,却没人发现,陈丹青早已远离了那里,开始了他另外的心灵探索。这才是江湖顶级高手的玩法吧,让我想起艺术青年T裇衫中的格瓦拉画像,他放弃了到手的胜利阵地,重新投入丛林,继续革命。所以坚定的理想主义者总是被人挂念——成了,你是英雄,败了,你是大英雄。

  本版撰文/马驰 摄影/王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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