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青花人物将军罐

　　74岁的华侨收藏家黄金源和他的儿子黄俊然，将多年来在海外搜寻到的200多件珍贵瓷器，陆续带回祖国。黄金源说，国宝回家，我才放心。

　　广州城里，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巷，一处古色古香的民宅。石头门礅儿，木质大门，一副抱柱联格外引人注目，横批：瓦趣轩。

　　“北有观复馆，南有瓦趣轩。”可见“瓦趣轩”在广州人心中的地位。近年来，“瓦趣轩”的主人黄金源父子将在海外搜寻到的200多件珍贵瓷器带回祖国，为众人称道。

　　黄金源握着我的手哈哈大笑。他说，哪里啦，高抬我啦！我怎么能跟马未都先生比呀。“观复”是有规模的私人博物馆，我这里小小的呀！

　　73岁的黄金源，热情爽快，精明干练。因为记者对瓷器收藏略知一点儿皮毛，老爷子就像遇到了知音，说起瓷器收藏就滔滔不绝……

　　原来，“瓦趣轩”并非古董店，平时大门紧闭，只待藏友聚会时，才热闹非凡。那门前的抱柱联，是老爷子创作并手书请他人雕刻的。抱柱联曰：“瓦檐品茗叙良朋，趣谈奇艺颂古今。”

　　他说，这是“瓦趣轩”的主旨，从海外搜寻来的宝物，只展不卖，藏友相聚，共赏国宝，探究博大精深的陶瓷文化，美哉美哉！

　　他认为，能够简单地辨伪、断代、定价，只能算是工匠或者古董商，对于收藏家来说，还应该了解文物背后的文化，还原古代陶瓷文化的传承脉络和历史真相。所以，他痴迷于古代陶瓷史的钻研，拨云见日，写出多篇有独到见解的学术论文，在收藏考古界引起震动。比如，关于扑朔迷离的“官哥之争”，他认为，铁线金丝不是官窑的唯一标志，也并非兄弟二人的不同窑口，应该是官哥同窑同源，只是因为大宋朝的衰败，由官窑而民窑而已。为此，他写出论文《官哥论》并赋诗曰：“白胎官窑是顶峰，官哥一家朝不同；开门不见哥哥面，铁线金丝困域中。”他的论文，不仅有论点、有论据，更重要的是有实物为证，让宝物站出来“说话”。

　　说起圆明园流失文物的回购，老爷子感慨万千。

　　他说，祖国强大了，国人富起来了。一些有实力的企业家或财团，要把流失的圆明园国宝买回来，这种爱国热情让人感动……但是，我们不能忘记，国外的古玩商或拍卖行是很精很精的啦！他们利用了我们有些人的“爱国心”，知道你“势在必得”，就把价钱“抬”得很高很高，你就成“冤大头”啦！回购流失文物，一要买得准、二要买得真、三要买得巧。

　　黄金源把海外的中国文物分为4类：一类是被掠夺到海外的。比如圆明园国宝，被英法联军抢走。第二类是被偷运到海外的，既有外国商人和藏家偷运走的，也有中国商人倒腾到海外卖钱的。第三类是古代贸易中的“定烧瓷”，就是国外的宫廷或政府，请景德镇等窑口，按照他们提供的木质样本，专门烧制的瓷器，其做工非常精细、考究，类似于咱们的“官窑”。第四类是景德镇等窑口的外销瓷，数量很大，多为日用器，也有观赏器。还有一类，不能算第五类，它是另类，因为它不是文物是赝品，有些人把现代仿品弄出去，埋“地雷”埋到了国外，给中国人丢脸！

　　说到第一类和“另类”，黄金源很气愤，他说，对于被掠夺走的国宝，我们当然可以用回购的方式请国宝回家。但是，我更赞成追讨！是强盗从我们家抢走了宝贝，理所当然要还给我！为何不追讨？

　　请流失海外的国宝回家，黄氏父子走出了一条自己的路。

　　1991年，黄金源到美国旧金山开了一家小店，他把自己书房的名字“瓦趣轩”搬过去做了店名。看到这么多中国宝物沦落他乡，他心里着急呀，恨不能都搬回去。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呀！

　　黄金源说，我们的办法就是“蚂蚁搬家”！把咱们可以批量生产的工艺品，比如紫砂壶、工艺瓷，还有一些尚未成名者的书法、绘画作品等等，运到美国卖，再用赚的钱，把咱们的宝物买回来。我们的财力有限，既要量力而行，更要把好钢使在刀刃上！

　　黄俊然打了一个形象的比喻。说有些大商人财大气粗，就到大拍卖公司竞拍，花大钱……我们就像个猎手，要钻丛林、爬山沟，寻找猎物，还要一枪打准。因为我们有独到的眼光。

　　黄金源说，不是价钱越高的东西就越好。英国刚拍了一件“清·乾隆珐琅彩镂空瓶”，5亿元人民币呀，超过了“元青花大罐鬼谷子下山”。让我说，就不值！其实，炫耀经济财力的成分多一点儿，在学术上的研究价值没有那么重要。因为这类东西并不稀缺，咱北京故宫有、咱台北故宫也有，还不少呢。我认为，最有价值的宝物，是可以为中国陶器发展史提供佐证的藏品，或是可以帮助我们还原文化真相的关键藏品。

　　把眼光只盯在钱上，就迷失了方向，只能是个古玩商，不可能成为收藏家！最有价值的并不是文物本身，而是以藏品为载体的深藏在文物背后的文化渊源！凡是在海外搜寻到这类藏品，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拿下，即使花大价钱，只要能承受就毫不含糊。当然，有时也拿得很巧，花钱并不多。

　　说起搜寻到的这类珍贵瓷器，老爷子十分兴奋，如数家珍。比如，《中国陶瓷史》254页记载，宋代周辉出使金国，其在《清波杂志》谓：“耀器白者为上。”也就是说，白瓷是耀州窑的精品。但是，在黄堡镇灯泡厂耀州窑遗址发掘的八万多瓷器残片，白瓷标本不足万分之一，不仅数量少，而且质量粗。由此得出是当初周辉轻信了北客的传闻。

　　黄金源说，我在美国一个私人藏家那里看到这件“白耀州剔人物梅瓶”，他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花钱不多就拿到手啦！你看看多么精美，洁白如玉，细腻如婴儿的肌肤！两个胖娃娃，一个唱歌，一个跳舞，太可爱啦！这就是“耀器白者为上”的实物证据哇！是稀世珍宝！为什么残片很少？你想想看，当时就很珍贵、很难烧成呀。即使烧的不完美，窑工也舍不得砸呀，悄悄抱回家啦……

　　这类藏品还有很多。比如，巨型的“清·康熙青花人物将军罐”，高81厘米，直径50厘米，通体画片为“兰亭胜迹”，53个人物栩栩如生，把东晋永和九年三月初三，王羲之写《兰亭序》，群贤毕至，曲水流觞的情景，重现在我们面前。如此硕大的将军罐，气势雄伟、画工精细，令人震惊！

　　黄金源说，它证明康熙时期的瓷器烧造已经达到非常高的水平，能烧出这样的大家伙，非常不简单啦！我们去绍兴兰亭故地，导游说当年古人是把酒杯放在溪水之上漂流，停留在谁面前就饮酒赋诗。你再看这里，酒杯是放在荷叶上的嘛！这才更符合实际嘛！

　　更令人惊讶的是，这大罐竟然是他们从美国抱回来的！用纸箱包装，在飞机上给宝物买个座位，入关、出关，就这么一路“抱”回家！

　　黄俊然解释说，走邮寄，因为是古董，不让你买保险。不仅容易破损，还会丢失。走托运公司，保险费非常昂贵，承担不起。还是自己抱着保险！小心翼翼，比抱着自己的孩子还小心……

　　黄金源说，所有的宝物都是我们一趟一趟抱回来的，10年呀！好在俊然当过运动员，2003年才30出头，身体很棒！现在，俊然自己抱不动啦……

　　他们的笑谈很轻松，却让我们看到了这父子二人，为了宝物回家付出了太多太多……

　　黄金源说，寻到的宝物放在美国，心里不踏实呀。“楚王失弓，楚人捡弓，是亦在也！”楚王的弓箭丢了，手下人很惊慌。楚王说，我的弓让楚人捡到，还是在楚国啊！所以，让国宝回家，我才放心。

　　虽然因年事已高关掉了在旧金山的“瓦趣轩”，然而，经过多年历练，黄俊然已经子承父业，这让老先生很欣慰。他们会一往情深，把“国宝回家”的事情做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