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千:一个乾坤浪荡人
正在首博举行的“大千世界——张大千艺术人生和艺术魅力”展览,不仅全面搜集了各个时期大千先生的代表作,更通过手稿、诗稿、印章等物品勾勒出大师艺术创作与生活细节之点滴
周舒 周渊
“继1983年张大千先生逝世纪念展以及2001年‘张大千绘画艺术回顾展’之后,这是第三次全面展现大千先生艺术人生的大型展览。”10月17日,首都博物馆馆长郭晓凌在“大千世界——张大千艺术人生和艺术魅力”展览的开幕式上这样介绍道。
这是一场以张大千的艺术足迹为线索的庞大展览,汇集首博、四川博物院、吉林省博物院、天津博物馆四馆所藏的大千先生及其师友的书画、书札精品,以及大千先生后人珍藏的画作和手稿,近200件作品完整展现了张大千的艺术人生。
画展特别推出由张大千女儿张心瑞和儿子张葆蘿收藏的泼彩《瑞士云山》和《湖山高隐》等一系列难得一见的作品。此外,一批由大千先生及其师友篆刻的印章原石、大千先生赠与女儿的手绘旗袍等皆为首次亮相。
“张大千先生绘画造诣高深,是中国近现代画坛上少见的多面手,其艺术创作达到了‘包众体之长,兼南北二宗之富丽’的境界。他将中国历代文人画、宫廷画与民间画,中国传统绘画技法与西方现代绘画技法,中国传统绘画理论和西方现代绘画理论相融合,在人物、山水、花鸟各个方面都取得了巨大的成就。”郭晓凌如是说。
大千世界
在中国近代画坛上,风流潇洒首推张大千。他一生好诗酒绘画,足迹遍布天下,一方印章“游戏人生”,一副对联“百年诗酒风流客,一个乾坤浪荡人”,概括了他的一生。
张大千的人生颇具传奇色彩。早在孩提时期,他就在母亲和姐姐的教导下正式学习绘画书法,少时赴日留学。“他当时专门请了一个翻译,是罕见的自带翻译的留学生。”张大千的研究专家李永翘说。回国后,张大千又拜书法家曾农髯与李瑞清为师,学习书法诗词。他曾削发出家,更曾落草为寇,当过土匪的“军师”,经历过四段婚姻。
李永翘介绍说,张大千尽管曾在海外颠沛多年,但一直“一袭长衫,时刻标志自己是中国人”。他辗转于南美、北美,在每一个住所都竭力营造自己的中国世界,总要堆石修亭造园。展览中还有他在美国所造园林的旧影,而最让人惋惜的还是他在巴西修的大型私家园林“八德园”,如今已躺在人工水库冰冷的湖底了。
展厅中,最引人驻足的莫过于张大千为爱女张心瑞亲手绘制的白缎菡萏旗袍。泛黄的白缎旗袍上依然可见水墨画的写意,几株小小的荷花苞点缀其上,与绘制送给夫人徐雯波的荷花盛开的旗袍不同,这里更含着一位慈父对女儿的疼爱。“你是女儿家,是含苞未放的花。”张大千曾对女儿这样说。
他一生喜好美食,善于烹饪,且乐于教夫人和女儿烹饪美食。如今,从上世纪60年代大千先生旅居海外时留下的手写菜谱上,还依稀可见大师当年的美食记忆——冬菇烧老豆腐、椒盐蹄花、肚片汤之类菜名后面会跟上“湖水盘”的摆设提示,有的菜名后面则跟着妻女的名字,代表她们操作了那道菜。每当有老友拜访,大千先生必亲自下厨款待,浓浓的思乡之情也从款待老友们的一道道四川狮子头、泡椒辣鸡丁中流露出来。展览中张大千的这些手写菜单,能令观者窥见大师的生活情趣。
优雅从容,平衡中西
美术史家傅申曾评价张大千“在绘画上,范围之广、幅度之宽、功力之深、天赋之高、精进之勤、超速之快、自期之远、自负之高、成就之大,不论你喜不喜欢他,不得不承认,他不但是近代大家之一,也是整个绘画史上的大家之一”。徐悲鸿更是不吝溢美之词,尊称他是“五百年来第一人”。
在台湾学者王耀庭眼中,大千先生“争胜古人”,甚至认为“他画出来的画,别人做梦也想不到”。王耀庭介绍,张大千在《大风堂书画录》直接自承曰“世推吾画为五百年之所无”,画家的自负与骄傲可见一斑。“师古人”是张大千早期重要的经历,他大量临摹古人画作,可达以假乱真的境地。而他所临摹的历代书画件数之多、笔墨之精,在中国绘画史上几乎无人能及。
临摹敦煌壁画的时期也是张大千艺术生涯中极为重要的阶段。据北大艺术学院教授李松介绍,张大千所临摹的敦煌壁画与其他画家写生式的临摹大为不同,“大千先生的作品旨在恢复其原貌,在原画上覆透明纸印描,在外形与轮廓上力求与原画保持统一,然后大胆运用鲜艳的色彩,力求展现壁画金碧辉煌的原貌。”展览中,可以看到集中展示的几十幅张大千临摹的敦煌壁画,作品都呈现出浓墨重彩的气势。他采取浓墨重彩“还原式”的临摹法,无论当时还是现在都充满争议。王耀庭介绍,他所采取的颜色,“来源于他在青海喇嘛庙里看到的唐卡,他从喇嘛那里学会了藏式的颜料制法,也就用来临摹敦煌壁画。”
《美术》杂志执行主编尚辉认为,与同辈画家旅居海外后“全盘西化”不同,张大千生在中西艺术碰撞的时代,甚至当西方写实主义成为一种风潮时,也始终与西方保持着“优雅而从容的距离”,“张大千自学生时即确立从容传承国画的信念,他从日本归来又旅居阿根廷,他与毕加索对话,但从来不认为中国画是弱的,需要向西方学习,他的高度恰恰是从容地与西方艺术对话。”
但他也吸收西画的技法。中国艺术研究院的郎绍君研究员就认为,“借鉴西方绘画来补充中国画,还没有一个人能达到张大千的高度。他吸收了西方绘画中的‘自动’技法,把纸裱到版上,倒颜料,然后晃动版子,来发展传统泼墨的画法,也就是泼彩画法,但他也控制有度,平衡中西。”
本次展览上,由张大千的子女张心瑞、张葆蘿借展的《瑞士云山》(1965年)和《湖山高隐》(1981年)两幅泼彩作品颇具代表性。“他独创的泼彩画法,是用高度概括的抽象手法进行艺术创作,直接改变了中国传统绘画并不表现天气的特征,在传统中国画的散光手法中加入西方绘画对光色写实的特点。以往的中国画是只有季节,没有气候的,张大千改变了这一点。”郎绍君说道,“用张大千的原话来说,这是‘直指心灵的象外之象’,依然是山水,不是西方的抽象,依然可游可居,有神秘境界,但又可亲。”
“他曾经说过,自己会画到死的那一天。”李永翘指出,张大千虽然有些轻狂名士气,却是非常勤奋的人,“他在为大陆学生的画题字的时候,突然脑溢血倒下,算是画到了生命的终点。他实则是中国美术界最用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