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平:徐邦达老师讲话非常直白

http://www.sina.com.cn  2012年02月24日 19:03 雅昌艺术网

萧平 萧平

  雅昌艺术网:萧老师您好!我们刚刚得知徐邦达老师不幸仙逝了,想让您回顾一下您和徐老师过去的一些往事。

  萧平:徐老今年102岁,春节前听说状况不太好,当时到医院去急救,以前也听他们讲好像已经没有问题了,今天在这个之前,在你们之前前两个小时刚接到通知,接到他家里来的电话,说徐老去世了,尽管是这样大的年龄,因为躺在病床上也好多年了,应该是能够预感到,但是他真正走了,心理还是很难过。

  雅昌艺术网:徐老师在以往和您的教学当中有没有一些什么事情让您觉得特别难忘的?

  萧平:徐先生是一个非常直白的人,他尽管看起来是一个文人、文化人,但是他讲话都是很直白的,是真是假尤其是对艺术品的鉴定中间,真就是真,假就是假,有的时候他自己看错了,这种情况完全有,他在他90岁的前后还跟我讲说鉴定这门学问是越来越难了,现在所发现新的问题也是参差不穷的,一般像大家公认的鉴定权威怎么会讲出这样的话呢?他就这样认为,他认为学术是没有止境的。他到90岁的时候还在不断地发现前边的一些观点要修正的。

  雅昌艺术网:非常谦虚的一个人。

  萧平:对,我曾经有好几次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有一些东西我曾经买来了,我认为这个东西,都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事情,给他看,他说这个是有问题的,我就问他“什么地方有问题”?他说:“你看它的面貌是像的,但是再看看其他的问题,其他的东西,比如像他的面貌像的中间有一些更深入的东西,有一些东西非常奇怪,有一些东西是看他的面貌大致是象,但是用笔当中有一些很奇怪的东西,这样的情况就必须打问号,我们不能光是凭第一印象的好坏断定一张作品,就把它拿下来,也不能仅仅看它的面貌跟这个作者象,甚至是相当象,就能够完全的判断,就能够立刻做出判断,有一些东西要再三的考虑,认真的对待。现在有许多鉴定的方法,就在一瞬间,在很嘈杂的环境中间就做出判断,实际上是不严谨的”。这问题尤其是在有一些环境,比如在灯光下,他再三跟我讲“在灯光下看东西特别要留心,有一些东西在日光下看和在灯光下会有差别,尽量能够在日光下看是最好的”。这是一个。

  他说:“另外有一些东西,我们原来见过,他的一个常规的画法。”比如有一次,那是很早了,八十年代初期,我跟他一起在淮安,在江苏的淮安,淮安出土了一批明代墓里的字画,一般这个墓里的字画出来都烂了,但是淮安的这批作品保存得都基本上比较好,照理说墓里出土的应该是真的了,但是那个里面我们看到元代绘画的王渊和任仁发,以前都是认为真的,认为明代墓里出土的怎么还会有假的呢?那个里边就是有问题,任仁发和王渊的作品,我们在看的时候,徐先生就跟我讲你千万不能大意,以为是墓里出土的就全部可靠,因为墓主人当时收到的时候就是假的,尽管他自己喜欢画,也不停地有一些画家到他那儿去画画,但是他照样可能收到假的东西,因为假的东西是无孔不入的,当时我们看到中间有两件王渊和任仁发,这都是原来的作品,这个墓主人都没有跟作者见过面,两个都是假的,其他的还发现一些问题,徐先生跟我们讲我们看到一些明代的,像陈宪章,专门画梅花的,那个里边是他的竹子,还有一些当时的一些画家,我们平时看他都是画得非常繁复的大山水,但是在墓里有很尖锐的山水,所以徐先生就讲,我们要知道一个画家不可能都是画那种像他的代表作那样很精工、很大的正规的作品,他平常的画会跟那个画是有区别的,这个墓主人,是当地的一个地主,一个小财主,他的财力不会很多,他请他们就是画相对比较简单的应酬的作品,我们在鉴定过程中间你看到他作应酬的画的时候,跟正规的作品或者是经常发表的大的作品,这个中间是有区别,本身就是有区别的,但是不能因为这样的一种区别就把它作出一种错误的判断,认为这些东西统统都是真的,但是你要知道画家是多种情况,所以他也是跟我讲一个鉴定家自己会画、自己会写,有自己绘画和书法实践的经历,对判断是大大有力的,因为我自己也是书画家,我不停地练习,所以徐先生这句话我经常在想,在我们实践过程中间,绘画过程中间,古人所遇到的一些问题,在我们创作的过程中间也会遇到,甚至有一些事情会很相象,有的时候你想当代人怎么会有假画呢?我们自己就有许多人在仿我的画,在一些名画上他们请我题跋,题跋现在有许多人来仿我的题跋,那个也很多,原来都是做徐先生、启功先生,做他们的那些题跋,现在也轮到我们的头上来了,这种情况身临其境的时候,就想当时徐先生所讲的这些事情都是很有道理的。

  雅昌艺术网:您觉得像徐先生这些高贵的品质或者说是鉴定品德对咱们鉴定界有哪些启示呢?咱们现在鉴定界就像您刚刚说的那样是非常浮躁的,您觉得徐老的哪些品质是值得我们学习和传承的呢?

  萧平:徐老有几个品质是非常值得学习的,第一就是他真正的是讲真话,我前面就讲了,不管什么样的,跟他很亲密的关系,或者是你的地位有多高,是真是假绝不在这个位置上含糊,所以他有一些人是说很亲密的关系你通融一下,他说不能通融,这是学术的问题,一定是要严肃的,现在我也是这样的,别人拿来的作品,是假的我一定跟他讲是假的,再怎么样来想要多付钱、多怎么样,我们都不能接受,因为这是学术的问题,不是其它的问题,不能含糊,都是我们从徐先生那里所学到的品质。

  第二他认为是错误的东西,他是坚决不做的。比如在早年他曾经是吴帆先生的弟子,吴帆在汪精卫当时过寿的时候,请他的一些弟子每个人画一张,凑成一本册页给汪精卫做寿,他叫徐先生画,徐先生坚决不画,这个事情他们师生关系还受到了影响。所以这句话印证了一句古语“我爱老师,但是我更爱真理”,他说为什么不给汪精卫画呢?汪精卫是汉奸我怎么能给他祝寿呢?他平时因为主要钻研在学术中间,对时事,对有一些事情并不是很关心,但是这种关键时候表现出的风骨非常令人敬佩。

  第三,他的专业精神,就是钻研的精神,可以说真正是活到老、学到老而且还经常修正自己以前的问题,以前走眼的东西,他说没有一个鉴定家是可以万能的,是可以包打天下的,所以有的时候到江苏来,我们一起看到江苏的一些中小名头的画,有的时候他还来问我,他说你看怎么样,他征求我的意见,说你在这儿接触的可能比我多,他会问我,所以在作学问的问题上,他完全不摆资格,不摆自己的老资格,就是跟学生相处的时候,也是有一些事情要用商量的态度。我曾经遇到过一次在安徽弘仁的学术研讨会上,当时安徽博物馆借了一批全国各地四僧的作品,就是石涛、八大、石溪和弘仁的作品在那儿同时展出,当时有张作品我们在吃饭的时候去看了一下,我觉得这张画应该不是真件,应该是有问题的,在我们陪着他一起往餐厅去的时候就把这张画跟他讲,我说:“徐先生你看看这张画是不是有问题”?徐先生看了一下,他说:“画得不好,但不一定假”,这个事情就过去了,应该说先生所讲的这句话“不一定是假的,是他画得并不好的作品”,但是到了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徐先生来跟我讲,他说:“你中午问我的那张画,当时因为光线的原因玻璃反光,看得不真切,事后因为你跟我提问,我就再过去看了一下,下午又看了一下,光线已经不反光的时候我再看了一下,你讲的是对的,那张画确实是假的”。就是说他能够在学生面前修正自己,刚刚才说过的话,一般的老师很难做到,他就是为实、为真、不贪虚假,这种品德是非常难得的,一般在已经功成名就,很大名气的人,在学生、晚辈面前修正自己的错误是很困难的。以前故宫(微博)办过一个跟鉴定有关的,就是有问题的作品的一个展览,他带我去看,中间看到一张沈周的作品,这张作品以前故宫列为一级藏品,在人美出的画集里边也印出来,他跟我讲“这张画你看怎么样”?我说:“画得很好”,他说:“字呢”?我说:“字好差一点”,他说:“问题就出在字上来了,我们原来都把这件作品当成是真的,我们就是因为看他画得很好,在沈周的作品中间属于画得好的”,后来我们自己再三地去研究这张东西认为还是有问题的,把它放在有问题的作品展览中间,供鉴定者来参照,这些事情就是对待书画鉴定,把它作为一门严肃的学问,徐先生是真正做得很到底的。

  雅昌艺术网:还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一下您就是说像徐老师这些弟子当中,他们现在的工作状态您觉得老师的品德、学生们继承到了吗?

  萧平:学生中间不一定所有的人,但是有一部分人是学了他一个是严谨;第二是不为财动,不会对金钱而动,但是也有的不一定(笑)。因为现在市场经济,社会的发展,有一些情况就很难讲了。

  雅昌艺术网:您觉得像学术上都讲究传承的问题,您觉得像徐老师这样的学脉能传下去吗?他的再传弟子能这样不断地传下去吗?

  萧平:这个情况应该说是有危机感了,因为我们的许多环境改变了,当然有的事情是向好处改变,像现在我们看到在博物馆中间,包括一些大型的拍卖会真迹不断地涌现,我们看到真迹的机会比以前应该是多了,但是整个另外一种环境,就是社会的浮躁,社会的这种为名利的,对名利追逐的风气,这使许多人浅尝辄止,有一点就自以为是,有一点本事就自以为是,有的时候甚至就更糟糕了,为了利益不惜颠倒是非,颠倒真假,这个问题相当严重了,这个在文物鉴定界也是有的,这个就比较可怕,这种真假难分了,鱼龙混杂。在这个情况下,我觉得徐先生这样一种优秀的品质,一种专业的精神、实事求是的精神、谦虚的精神都是非常值得倡导的。

  雅昌艺术网:还有一点想咨询一下您,你们这些弟子有没有说打算给老师去办一个这样的追悼会什么的,你们有这样的打算吗?

  萧平:因为他是故宫的,今天早上他们打电话,家里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就是说先通报故宫,应该是由故宫来举行这样的追悼会,我明天就会到北京去,看他们怎么安排,我们当然也会用我们的形式去悼念先生。

  雅昌艺术网:我们大家一般人对徐老师学生的传承谱系不太了解,您能给介绍一下吗?

  萧平:首先是黄涌泉先生,他是浙江省博物馆书法鉴定的一个老人,已经去世了,他比徐先生大概小个十几岁,但是他身体不好,好几年前就去世了。其他的,他在故宫博物院的,在文革后开始有二杨,就是杨新、杨臣彬,在那个时候他到南京来,那个时候也是刚刚收了他们两个人做他的助手,到全国各地去,各个博物馆看一看,大概在七十年代,到南京来以后,就是我陪他们在江苏省,陪他们以后,因为当时大家国家文物局大概是请他除了在各地看画以外,因为书画鉴定有点儿中断的味道,看看有没有新的鉴定人才可以培养,他回去以后跟国家文物局讲了,招两个人,一个是浙江的黄泳泉,一个就是讲的我,其后就是二杨,杨新、杨臣彬,再之后他又收了两个,就是二王,就是王连起和王卫。

  雅昌艺术网:您能简单地介绍一下二王现在具体做什么?

  萧平:王连起还是故宫的研究院,都退休了,所有的都退休了。王卫后来调走了,因为他的父亲是王大山,原来是荣宝斋(微博)搞鉴定的一个老人,他现在也在荣宝斋。

  雅昌艺术网:您知道二杨具体的状况吗?

  萧平:杨新后来做了故宫的副院长,做了故宫博物院的副院长,他的年龄比我大一两岁,我今年都70岁了,他72了,退休也好多了,退休以后有点儿小中风,身体不是很好,现在不太出来,徐先生百岁诞辰的时候我们在故宫开了一个学术研讨会,对徐老的成就进行讨论和研究,那个时候他们都出现了,都参加了。

  雅昌艺术网:还有其他的学生吗?

  萧平:他后来在苏州有一个姓陶的,苏州博物馆(微博),他在苏州也看到了,也到故宫去进修,姓陶叫陶启匀,晚年有一个给他写传记的、写年谱的,有一个叫尹光华,无锡的,现在在嘉德给他们看画,做他们看画的顾问。还有一个就是关门弟子徐涵了,他是比较晚,就是最后了,徐先生已经90岁以后的事情了,也算是跟他学。

  雅昌艺术网:差不多就这些是吗?

  萧平:差不多就是这样的,其他比如在故宫里边,有一些书画部的成员,平时也问问他,经常会问他,他在中央美院做过老师,偶尔上过课,薛永年他们这些人都听过他的课,也都受到他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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