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尚勇:艺术品投资的风险分析

http://www.sina.com.cn  2012年05月09日 11:19 文物天地

刘尚勇 刘尚勇 黄庭坚  砥柱铭(局部) 黄庭坚 砥柱铭(局部) 清乾隆六十年(1795年)白玉御题诗“太上皇帝”圆玺 清乾隆六十年(1795年)白玉御题诗“太上皇帝”圆玺

  编者按:2月17日,芷兰雅集艺术月谈第28讲邀请北京荣宝拍卖有限公司总经理刘尚勇(微博)先生主讲,主题为艺术品投资的风险分析。刘尚勇先生从1983年就已经进入文物收藏市场的工作中,常年从事文物艺术品经营、出版及鉴定工作。

  艺术品拍卖行业以前不太讲风险的问题,为什么现在开始讲?因为从电视到报刊,说了太多一夜暴富的故事,大家忘记了风险。其实,在从事艺术品投资的过程中,风险始终伴随我们。

  在2009年的时候,艺术品市场发生了很大变化,这一年我们遇到了亿元时代的行情,把市场推到了一个高峰时期。如果在亿元或者是千万元、百万元行情时买下一件艺术品,实际上已经有风险伴随着你。过去不讲风险,是因为确实风险小于收益。在过去的30年里,也就是从“文化大革命”以后一直到2009年,艺术品投资其实没有什么风险。那时候流行“捡漏说”。其实,在这30年中买到的任何艺术品都是捡漏,因为价钱便宜,几乎没有什么风险,哪怕买到的是假的都没有什么风险,假的也是假的价钱,真的就是真的价钱,相对来说风险小,收益大。

  到了亿元行情以后,情况发生了翻转,去年秋拍的时候市场已经有了一点寒意,这是市场给大家的提示,风险可能已经大于收益。

  交易机会的风险

  过去30年是我们百年不遇的购买文物艺术品的最好时机,是非常好的交易机会。这种机会在人类历史上应该也不多。“文化大革命”把所有的艺术品都变成了垃圾,变得一文不值,社会文化价值的扭曲达到了极致,经过30年的时间才得以恢复。如果2009年之前没有很好地把握这个机会,那就是丧失了一个非常珍贵的交易机会。

  但今天还有另一次交易机会,就是海外回流的文物。近十年之内,流失在国外的很多重要的中国文物都在陆陆续续地回流,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收藏和投资的机会。

  这其中有很多是由日本的有邻馆和法国的吉美家族释放出来的。这些艺术品基本上是在鸦片战争以后,被八国联军掠夺以及后来用“庚子赔款”买走的。比较有名的,是日本京都有邻馆收藏的米芾《研山铭》,2002年以创中国书画作品拍卖最高价的2999万元回归祖国,现藏于北京故宫(微博)博物院。2010年保利春拍中,北宋黄庭坚书法《砥柱铭》卷以3.9亿元落槌,这也是来自有邻馆的。这批东西能够在最近十来年回到中国,应该是百年一遇的事情。虽然对真伪、价钱还有争议,但如果错失机会,以后再想买恐怕就很困难了。这就是我们所说的交易机会的风险,买到它的重要性早已经超过了真伪的争论。

  而近几年拍卖市场上的皇帝玺印,基本上都是从法国回流的。因为当时八国联军法军司令的指挥部就设在景山寿皇殿,是清宫收藏帝后印玺的重要场所。法军司令撤出的时候从寿皇殿带走了很多东西,其中就有一批玺印,有一些捐给了法国政府,也有一些在市场上出售。当时吉美家族买了很多,后来陆续把其中一部分捐给了吉美博物馆,但还有一部分由他们的子女继承,最终还是流入了市场。最初从法国买回来的时候很便宜,一两百万元的也有,但现在有的已经上亿了。

  鉴定的风险

  在具体交易中,我们经常遇到一些技术性的风险,最主要的风险就是鉴定。很多人说,鉴定是艺术品行业里最大的问题,也是最重要的问题。其实没有这么可怕。鉴定只是这个行业里的第一道门槛,看起来确实很高,但并不一定能够挡住很多有心人的脚步。

  分散的鉴定权

  说到鉴定,就有一个鉴定权的问题。谁有权鉴定,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概念。我粗略列了一下,大概有五个方面有话语权的人:一是司法鉴定;二是行政主管部门鉴定,比如文化部前几年成立的艺术品评估中心;三是学术机构的鉴定,比如故宫博物院等国家公立博物馆,但主要是为国家收藏的文物艺术品做评级鉴定,不对社会服务;四是市场鉴定,市场里的鉴定是拿钱说话的,听起来比较可笑,但的确是这样。卖得越贵越真越好,卖得越便宜越假,大体上都是这样,但也不一定。在一个常态的理性市场里,应该说买得贵的都是真的,好东西就有好价钱,这是有效市场。但在非有效市场,有时候便宜的东西也是真的,非常贵的东西也是假的。

  最后一种是个人鉴定。比如画家来鉴定署名是他自己的画作,画家去世了,他的家人也可以来鉴定。但这种私人鉴定也是备受争议的,以前在韩国都是靠家族鉴定的,但是后来家族后人开始造假,政府就把家族鉴定取消了。

  目前,艺术品鉴定权很分散,也不可能把权利交给拍卖公司。拍卖公司所说的鉴定其实就是一个大体上的判断。

  法律鉴定的真实和艺术原创的真实

  鉴定权的问题需要考虑不同的语境,首先确定我们相信谁。如果相信法律,就去找法院鉴定。但是需要了解的是,法院鉴定和我们所说的鉴定不一定是一回事,法律鉴定的真实不一定是事实的真实,但是一定是程序的真实。

  比对法院的鉴定,我认为艺术的真实也不一定是原创的真实。我们说这件东西是真的,也不一定是原创的,但是它必须符合一个条件,那就是在艺术价值上必须是唯一的、重要的、无可替代的。

  比如王羲之的《兰亭序》是比较极端的例子。真迹被唐太宗李世民陪葬了,今天流传在世的都是当时的大师临摹的,没有任何一件是王羲之本人写的,但我们实在看不见真迹了,就拿摹本当真的了,这就具有唯一性、经典性、无可替代性。(04)

  再比如张大千,他有一个女弟子李秋君,也是他的红颜知己。当时上海一些名流希望要一些李秋君的画,但她画不出来,就找张大千画,写上李秋君的名字。这样一件作品肯定是假的,但如果能买到一张也很不错了。反过来,也有张大千弟子替张大千代笔的画。从著作权的法律角度看,无论张大千替弟子画还是弟子替张大千画都是一回事。艺术上的问题必须用艺术的眼光去看,不能太较真,一较真就麻烦了。艺术品的价值逻辑和一般人的思维有很大差距,鉴定艺术品的时候应该遵循的是艺术科学,以艺术经典为标准。交易机会是最可贵的,只要价格能接受,复杂的学术问题可以先买了以后再说。

  学术研究的真实和市场认定的真实

  学术的鉴定,基本上可以总结为鉴而不定,一直在鉴定,但是永远定不下来,因为学术允许百家争鸣。比如故宫收藏的所有名画都被人质疑,但质疑不可怕,名作仍然是名作,丝毫不影响其价值。张伯驹向故宫捐赠的“中国第一帖”《平复帖》,无论学术上怎么争论,它依旧是国宝。

  收藏在台湾的怀素《自叙帖》,过去我们一直认为是假的,因为是“双钩填墨”,一定是复制品。但是后来拿一百倍放大镜一看,并没有“双钩填墨”。虽然不能就此说明这就是手写的,但科技进步对推翻前人的观点有很大的帮助。

  学术研究是在不断趋向于真实,趋向于历史的事实,但是永远不是历史的事实和真实,只能是趋向于真理,接近于真理,不可能还原真正的历史时刻。所以我们也不主张学术鉴定只能一家言,百家争鸣是可以的。

  但是到了市场里就不行了。市场交易是定而后鉴。把交易的事情先定下来,而不是先把真假弄清楚,等买完了再慢慢研究。因此,学术鉴定和市场的鉴定有很大的区别,一个是鉴而不定,一个是定而后鉴,在前后次序上不同。

  市场里的人必须有高度的自信,不能被别人的意见左右,要当机立断,敢于决策。决策就是敢于担当,一旦买了就要承担责任。有的人举完牌以后不付款,那就是没有决策权,或者是对自己都不负责任。

  市场的风险很多是无法预知的。市场的鉴定更像疑似的认可,必须是大体上比较像,有一定的市场共识。大家都认为这些作品应该是齐白石的,基本上就是齐白石的,这就是疑似。但是很难说是真的,因为毕竟不能把齐白石请出来作证。

  为什么通常不会把一位画家的作品的鉴定权交给画家本人?因为画家本身是这件事情的利益相关人,涉及私利就不能作为公正的判断人。同样的,社会公众也不会把鉴定权交给拍卖公司,因为拍卖公司也是利益相关人。

  谁有话语权,或者谁在某一个范围里面有话语权,他就是鉴定人。到了法院,当然是法官有话语权;到了学术机构,当然是学术权威有话语权;在市场里,钱就是话语权;当然,到画家家里,话语权就是画家或者他的家人的。在不同的场合,拥有话语权的人是不同的。

  市场中所谓的鉴定,充其量是有偿咨询和无偿咨询。如果你针对这种咨询鉴定意见购买了艺术品,并因此作出了决策,是没有人赔偿你损失的。市场的鉴定意见就是信不信由你,信了就信了,不信就算了,所以这种鉴定在大多数情况下其实可有可无。

  估值有风险

  比鉴定更重要的问题还有很多,比如关于艺术品的估值问题。估值比鉴定还重要,门槛也更高。

  过去我们对估值风险认识不足。现在到了亿元时代,买一件艺术品,估值不正确太有风险了,估值过高的时候风险也会过高。

  要讨论艺术品的估值,首先要对艺术品本身有所了解。艺术品是非标准化的产品,没有生产说明书,从它产生那一天起就是独有的,没有太多可比性,这是影响估值不确定性的非常重要的因素。

  更何况,我们判断艺术品的价值高低主要是在精神层面的判断,不能仅从物质层面评估价值。一张小画一定比一张大画便宜吗?不一定。同一个作家是不是就可以呢?也不一定。虽然现在按照平尺给画家计价,但如果这张小画是给名人画的,那就重要多了。

  艺术品的价值也不是单独存在的。张伯驹为了买下《平复帖》,卖掉了两套四合院和所有的首饰,今天值多少钱呢?很难说了。要根据社会财富的总量增减来讨论艺术品应该值多少钱,这更是一个虚的概念,是一个非常大的难题。艺术品定价的没有现成的公式可以套用,很多经济学家试图找到一个公式计算艺术品的价值,但是至今也没有找到。

  但无论估值的难度有多大,毕竟艺术品一直在交易,市场是伟大的,它允许不同的人看到的艺术品的价值不一样,不能强求。

  艺术品收藏的参与者大体可以分为三种。

  第一种是故事收藏,注重的是历史价值,藏品本身或许没有什么艺术欣赏性,但是对历史有见证性。比如这件东西是乾隆皇帝收藏的,我更喜欢,我愿意多出一点钱。

  第二种是审美收藏。比如这张画我看着就是特别喜欢,于是我就买。如果我不喜欢,别人再怎么说好,我也认为没有价值。所以因人而异。

  第三种是财富收藏。既不关心历史价值,也不是为了欣赏,只是看中它的财富价值,看中未来的现金流。对他们而言,买艺术品和买黄金、买地皮是一样的。

  人们购买艺术品的出发点不同,所以看到的角度也不一样,对价值的认识也不一样。

  信用的风险

  信用风险也是我们过去不太注意的。从财务角度来讲,一份资产背后需要有一份信用做支撑。我们看到,在艺术品拍卖会上,很多拍品的委托人是匿名的,但是也有很多是署名的。同样一幅画作,题材大同小异,但署名拍卖可以比匿名多卖两三倍的价钱,因为署名的委托人把自己的信誉加入了拍品,表明这是他收藏的,他敢说这是真的。对于匿名拍卖的艺术品,就很难判断了,因此要比署名拍卖的东西便宜很多。

  所以说,买贵了不怕,有信用的艺术品买贵了没有风险,没有信用的艺术品买贵了一定有风险。这是我们必须注意规避的一种市场风险。

  信息不对称的风险

  信息不对称是艺术品行业里最主要的特征,因为很难得到及时、真实的信息。当你得到所有信息的时候,拍卖会已经结束了,交易机会就丧失了。市场中只有少数人可以得到最有利、最真切的信息,而大多数人得到的都是公开信息。从信息学的角度来讲,任何公开信息都是过时的信息,以及包含大量错误的误导信息,更何况还有别有用心的人散播假消息,使得信息更加不对称,因为他们想从中牟利。因此,在很多情况下,信息是不完善的,或是被扭曲的,市场是无效的,非理性的。在市场中做决策,必须依靠信息,但是我们要时刻提醒自己,信息是不安全的,是一个巨大的风险,甚至要大于鉴定和评估的风险。

  关于泡沫的问题

  任何一个市场都有泡沫,有交易的地方都有泡沫。只有大量制造泡沫才能极大地透支未来的收益。泡沫的背后就是掠夺,制造泡沫可以透支未来的生命,才能实现跨时间、跨空间的掠夺。有人靠卖房子掠夺财富,因为今天买房子,花的是十年、二十年以后的钱。也有人在艺术品市场制造泡沫,搞成了亿元行情,里面肯定是有风险的。

  大资本进入,表面上是繁荣了艺术品市场,今天一个纪录,明天又一个纪录,好像市场中的人都发财了。但是行情炒高了,对后面进入市场的人不公平,因为他们必须花十年以后的钱来买今天的艺术品,这是透支未来的行情,是抢夺未来的钱。

  中拍协公布的2010年中国拍卖市场统计公报用统计数据的方式提醒我们要回避风险。在2010年度408件过千万元成交的拍品中,只有237件拍品完成了结算,结算率仅为58.09%,其余171件均未完成结算,涉及拍品货款55.55亿元。拖欠货款的真实原因,不一定都是恶意赖帐,也有的是自我保护。根据中拍协的统计,我们发现,这里面的泡沫还是很大的,特别是有很多人是利用了泡沫,用泡沫掩护了高价套现的事实。2011年的泡沫更大,2011年的报告肯定会向我们揭示更多的问题。

  我们这个市场充满了风险,为什么大家还愿意参加呢?这是人性的弱点造成的。人们之所以不管某件东西的真实价值,而愿意花高额的价格去买,是因为他们相信总会有一个更笨的后来者出更高的价钱,也许这就是很多人奋不顾身地投入艺术品市场的原因。

  提问环节

  提问:艺术品投资中的信誉、信用问题,还有信息不对称问题,很大一部分是鉴定造成的。目前市场上出现很多鉴定乱向,您觉得市场如何才能走出鉴定迷局?

  刘尚勇:鉴定问题不能指望由某一个权威解决所有问题,要分门别类地去解决,而且要看话语的语境在什么地方,要在什么方向解决。

  第一,看玉的不能看画,解决不同问题要找不同的人。

  第二,鉴定权是分属权利,没有一个组合的权利,也没有一个一锤定音的人。要看你想在哪一个范围、哪一个层面去解决。打官司就到法院去解决;想把学术问题搞清楚,就到学术机构去解决;想在市场里解决,就看谁出的钱多,谁的钱多谁就有话语权;还有人相信画家和家属,那就直接找画家和家属。鉴定权不但是一个分散的权利,而且互相不能替代,有的时候还互相排斥,关键是你自己信谁。

  最后要说的是,信不信由你,你信谁就找谁。

  提问:日本等国家对于所拥有的世界各国的艺术品的出境限制非常严格,您在讲座中说到的那些从日本回流的中国艺术品为什么能顺利回归?

  刘尚勇:日本政府对文化的重视是我们无法想象的。我们的文物普查只是普查博物馆,但是日本对每个老百姓手里的文物都进行过普查,被列入“重要文化财”的是绝对不能流通的。流通出来的那一些艺术品,当时在学术上有争议,所以没有被列入,被有邻馆的藤井钻了空子。对市场来讲是好事。

  提问:您分析欠款的原因说是泡沫,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原因?怎么样防止这种行为?

  刘尚勇:防止是不大容易的,只有提高警惕。这种泡沫是一种盈利模式。

  提问:对于2012年的春拍您有什么样的看法?

  刘尚勇:应该说市场是从非理性和非有效性向理性和有效性回归,这是大势所趋,我相信在2012年这个趋势是不会改变的,大家都渴望有一个健康的常态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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