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津大辅:从工薪族到顶级藏家
http://www.sina.com.cn 2012年09月08日 12:50 中国文化报
编者按:就职于广告公司的宫津大辅以普通工薪族的角色,以“零用钱购买艺术品”的理念,收藏了包括草间弥生、蔡国强、奈良美智等著名艺术家的作品,颠覆了大多数人心目中只有富人才能收藏艺术品的观念。近日,宫津大辅来到北京,与中国当代艺术推手栗宪庭进行了深度对话,共同探讨了推进平价收藏的构想。
宫津大辅:从工薪族到顶级藏家
1996年,宫津大辅看中草间弥生的一件大尺寸作品,这件作品当时的售价已高达6.5万美元,远远超过宫津大辅的年收入,于是,他拿出了所有积蓄,但还是不够。他试图向亲戚借钱,但遭到家人一致反对,为此,宫津大辅不得不白天上班,晚上在一个酒店当保安做兼职,偿还购买作品的分期付款。有一天,过度劳累的宫津大辅 看着杂志睡着了,他的妻子惊奇地发现,打开的杂志居然是放高利贷的广告。为了避免他向高利贷借债,宫津大辅的家人出钱帮他购买了此幅作品。
我只收藏与我同龄或比我年轻的艺术家的作品,我收藏的是现在的历史。像我这样预算有限的藏家,除了要以真诚的心去面对喜欢的艺术品外,要更努力去支持年轻艺术家。
和很多日本人一样,宫津大辅从小喜欢艺术,经常会去美术馆看不同的展览。宫津大辅真正萌生对当代艺术的热情始于高中时第一次看到安迪·沃霍尔的作品,他看到了艺术的另一种面貌,和之前熟知的作品完全不一样。“在看到沃霍尔的作品之前,我只熟悉日本的传统艺术。突然间,我看到了呈现明星、撞车、电椅的图像,我感到非常震惊,它们与我所熟知的艺术大相径庭,艺术还能这样表达!”
而日本本土艺术家草间弥生的作品则使宫津大辅从普通上班族走上了藏家之路。就读大学期间,宫津大辅第一次参观草间弥生的展览,在面对草间弥生的作品时,宫津大辅感觉自己进入了另一个空间,就像置身在宇宙中。“一件艺术品能让观看的人产生置身于宇宙的感觉,真是不可思议!而且创作的艺术家和我生长在同一个时代,非常神奇!”他说。
后来,有了稳定工作的宫津大辅又参观了几次草间弥生的展览。在30岁时,好奇的宫津大辅给几家收藏草间弥生作品的美术馆打电话,咨询购买草间弥生的作品需要多少钱,通过什么途径可以买到,其中,有两家美术馆回复了他,并介绍了两家能购买草间弥生作品的画廊。
在综合考虑作品的品质和自己承受能力的前提下,宫津大辅买了一幅自己喜欢的小幅素描作品,价格相当于当时的夏、冬季奖金,他采用分期付款的方式支付。“虽然这件作品并不便宜,但想到我这样的上班族也能拥有挂在美术馆中的作品,让我很开心。”从这件作品起步,宫津大辅开始了收藏。
在之后几年,宫津大辅陆续购买了一些草间弥生的作品,到图书馆阅读、参观各种展览、和艺术家交流都成为宫津大辅积累收藏经验的渠道,他也认识了很多同龄的艺术家和艺术爱好者。“在和同龄艺术家交流时,他们的作品和想法很有意思,让我很受启发。而且,和草间弥生相比,他们作品的价格很便宜,这让我非常庆幸,所以我喜欢收藏同龄艺术家的作品。”
宫津大辅收藏与他同年龄层的艺术家作品,但从不直接从艺术家手上购买,而是从代理画家作品的画廊购买。通过画廊购买作品,可以确保作品的真实性,可以不用和艺术家讨价还价,而且还能通过画廊了解其他艺术家的信息。
在过去的18年间,宫津大辅用约3000万日元(约200万元)购买艺术品,作品数量300余件,包括录像、绘画、装置、行为、观念艺术等。让他感到自豪的是,在这些艺术家尚未成名之时,他就收藏了他们的作品。
在宫津大辅收藏的作品中,不乏蔡国强、草间弥生、拉维尔·埃利亚松、奈良美智、杨福东、曹斐这些国际知名艺术家的作品。对于很多从事收藏的人来说,200万元微不足道,甚至连一件作品都买不了,但宫津大辅却收藏了300多件,每件都是他满意的作品。他将这些藏品存放在与其住处相距甚远的两个恒温防震仓库里。宫津大辅表示:“为了更好地保护作品,不能把作品全放在一起,以防出现意外。”
虽然宫津大辅的收藏算是足不出户,但他没有单纯收藏日本艺术家的作品,还包括亚洲其他国家和地区艺术家的作品,甚至还有丹麦艺术家的作品。宫津表示,自己对作品形式和艺术家的国籍没有偏重,相比其他日本收藏家而言,他收藏的海外艺术家的作品也是很多的。
资金不足是每个收藏家都会面临的问题,宫津大辅坦言,资金上没有特别的办法。对他而言,买自己喜欢的作品就是真实对待自己的想法。
回顾自己的收藏经历,宫津大辅表示:“我接触与我同时代的艺术家,和他们交流,了解他们的想法,毕加索、塞尚也是很伟大的画家,但我想和他们交流是不可能的。我收藏的每件当代艺术作品都带着我和这些艺术家交往的记忆,有一些已成为世界著名的艺术家,我是在他们作品还不贵时买的,这让我感觉很有意思!”
1998年,洛杉矶艺术博物馆、纽约现代美术馆等几家重要美术馆联合举办草间弥生回顾展,宫津大辅将其收藏的草间弥生年轻时期代表作《无穷网》借出展览。展览最终巡回到东京现代美术馆,宫津大辅带着家人一同参观,当看到他收藏的作品放在气派的美术馆时,不仅宫津大辅本人十分开心,其家人也理解了他收藏的意义。
2008年,古根海姆美术馆举办蔡国强个展“我想相信”,为了展览的完整性,有3件作品是向日本的美术机构和藏家借展的,其中的一件装置作品就是宫津大辅收藏的。
除了借出作品参加展览,宫津大辅还举办了一些个人藏品展,如2004年在东京、2007年在韩国各举办了一次个人藏品展。今年6月,在韩国釜山亚太当代艺术博览会上,宫津与其他几位藏家一起举办了一个主题展,专门展示他收藏的亚洲艺术家的20件新媒体作品。2011年,台北当代艺术馆首次举办宫津大辅个人藏品展“瘾行者”,展览展出了61位国际知名艺术家的作品,广受好评。
宫津大辅在收藏一件作品时,最主要的标准就是喜欢或者不喜欢。在选择当代艺术品时,会考虑的两个重要因素是作品的社会性和时代性,他将收藏视为映照社会和时代的镜子。
宫津大辅曾这样表述对收藏的理解:“所谓收藏,不仅是一件艺术品,重要的是和创作者之间的交流,这是收藏最重要的目的之一。过去的大师也非常棒,但他们已经去世了,我不能和他们进行深刻的交流,而当代艺术家,像杨福东、蔡国强,我可以直接了解他们创作的意图,甚至关于作品题材和颜色的选用这些问题,我都可以和他们交流,这才是收藏当代艺术品最大的魅力。”
宫津大辅每年都会和不同的艺术家合作,制作春季贺卡,连他的名片也是艺术家设计的,他和艺术家的密切联系已经超越了普通藏家和艺术家的关系。他认为,收藏一位艺术家的作品,和艺术家交流和读懂作品同样重要。
现在,宫津大辅的“梦想之屋”就是他和诸多艺术家一起打造的。在“梦想之屋”中,随处可见艺术家为宫津大辅定制的作品:浴室墙纸是日本观念艺术家岛袋道浩设计的;卧室天花板是日本年轻艺术家金氏彻平构想的;吊灯是丹麦著名设计师维奈·潘顿设计的;地板上的镜子是草间弥生特别打造的;卧室的拉门则是奈良美智为宫津大辅量身定做的、标志性的人物图像。1998年,宫津就想买一件奈良美智的作品,但一直等待了13年,在2011年才拿到这件许诺的作品。“如果我有钱,我可以在当时买下作品,但我没有,所以我用时间来购买他的作品。”
当问及宫津大辅以后准备如何处置这些艺术品时,宫津大辅表示,他对建美术馆没有兴趣,一是没那么多钱,另外建美术馆也不是他的兴趣。“作为普通的上班族,我和妻子需要考虑养老保障问题,如果我有这么多钱,我宁愿去买更多的艺术品。”他表示,如果有合适的美术馆,他会捐出自己收藏的作品,包括“梦想之屋”,我希望将这些作品捐赠给爱护我收藏品的国家和美术馆,无论是哪个国家。”
(本文图片版权均为宫津大辅所有,HIHEY.COM供图。)
栗宪庭:当代艺术需要平价市场
栗宪庭不仅是中国当代艺术天价艺术家的发现者,更目睹了这些艺术家的作品如何在资本的力量下,价格迅速飙升,构筑出当代艺术的空中楼阁。在反思中国当代艺术品收藏之路时,栗宪庭主张建立当代艺术品的平价市场,认为需要从基础重新建构当代艺术品的收藏基石。在与日本工薪族收藏家宫津大辅的对话中,我们再一次了解到栗宪庭关于中国当代艺术品市场和收藏的平价构想。
空中楼阁的建构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中国当代艺术受到西方一些学术展览和艺术机构的重视,包括威尼斯双年展、卡塞尔文献展等,90年代后期,中国当代艺术在西方学术体制引发的热情达到顶峰。在当时,中国当代艺术根本没有市场一说,买家以欧美国家的外交官和艺术爱好者居多,也有部分东南亚的藏家。
2000年以后,中国当代艺术与国际上的交流变得频繁,也开始在国际上占有一席之地,一些中国当代艺术品进入海外美术馆、博物馆的收藏。这时,西方画廊介入,来自西方的买家也开始增多,尤其是深谙艺术市场之道的生意人,发现了中国当代艺术这座巨大的“矿藏”。大约在2003年至2004年间,中国的生意人、古董收藏家开始介入,他们跟随西方买家的步伐,从生意角度出发,觉得中国当代艺术品升值空间大,才开始收藏中国当代艺术品。
在多重资本介入下,西方收藏家开始大肆收购中国当代艺术品,积淀到一定量后,就开始炒作。栗宪庭认为,对于欧美市场而言,中国当代艺术品只是市场运作过程中的矿石,以低价买到手,在经过市场运作的熔炉之后,就成为深受市场追捧的天价艺术品。2006年,张晓刚的《血缘系列·同志》在纽约苏富比以97.92万美元成交,开启了中国当代艺术在国际上的高价位行情,这一价格迅速影响了中国当代艺术市场,深刻地改变了当代艺术家的创作和心理。
栗宪庭表示,中国当代艺术品的价格与其价值判断体系无关,只是在西方艺术市场运作体制下诞生的结果,当代艺术品的天价对中国艺术市场来说只是一座空中楼阁。然而,中国当代艺术家和拍卖行一直仰望着这座空中楼阁建构的价格体系,用炒作维系这种已经摇摇欲坠的幻境,这是很不正常的。
目前,只是拼命追求市场高价的当代艺术,已在中国呈现边缘化状态,而媒体的炒作更是火上浇油,当代艺术家被当做财富明星进行炒作,而当代艺术本身的艺术价值并没有被重视和认可。
“中国当代艺术被社会和大众认可,并不是通过良好的途径,因为人们是通过市场价格了解并认识当代艺术,而不是认可他们的艺术和文化价值。”栗宪庭表示。很多人能说出方力钧、张晓刚他们作品目前的价位,但很少有人能了解他们的作品对中国文化、中国当代艺术有多大贡献。
“人们对艺术的概念,大多停留在五四时期到80年代初的现实主义模式。”栗宪庭说。实际上,从上世纪70年代末以来,当代艺术观念已发生了巨大变化,但大多数人并不了解。当我们只关注当代艺术家中的财富明星时,就已经忽略了艺术本身的问题,忽略了当代艺术应该改变人们审美习惯这样一个涉及到文化价值重建的问题。正因为如此,建构在虚假价格上的空中楼阁导致了中国当代艺术品收藏缺乏完善的价值标准。
重建平民收藏基石
从2005年开始,栗宪庭就主张当代艺术品的平价市场,他表示,当代艺术品收藏需要更多人参与,需要重新建立一个收藏金字塔,以群众收藏为基础。简言之,平价收藏有利于国家整体文化价值标准体系的建立。
目前,随着市场的调整,社会风气的转变,更多公立和私人美术馆的建设、开放,艺术价值的传播力量得到广泛渗透,艺术品收藏的人数也持续增多。栗宪庭认为,应鼓励近年来兴起的平民收藏风气,艺术品市场也应该建立相应的平价艺术品市场。
栗宪庭倡导建立当代艺术的三级市场制。目前公认的二级市场制是由画廊和拍卖公司组成的,栗宪庭表示,还应存在两级市场之外的平价市场,他主张让老百姓参与到当代艺术品收藏。“平价市场能让老百姓真正参与当代艺术收藏,每个家庭都有用艺术品装饰的需求,深圳大芬村的‘行画’不比一些当代艺术作品便宜,这是一个需要开启的市场。”整个社会共同建立的当代艺术品收藏体系,收藏渠道一定是多元的,甚至包括目前出现的网上艺术品交易,形式越多越好,越多的人参与,市场才会更好。
上海证大现代美术的“艺术品超市”就是这样的一种尝试,经营者将这里定位为平价艺术品仓储式卖场,以超市的形式为基础,汇集了各种艺术类别,作品数量庞大,旨在让原创艺术走入千家万户。如果每个城市都有这样的尝试,就能有一部分中产阶级参与当代艺术品收藏,当代艺术品收藏的基座就会逐渐建立起来。因此,栗宪庭主张更多的非专业人士参与收藏和买卖艺术品,把收藏变成一种社会行为。
栗宪庭设想,不同的美术史家、批评家、收藏家乃至普通大众共同构建当代艺术品的市场和收藏,以平价市场推动文化建设,最终不仅是参与艺术品收藏的人数增多,而且对于艺术品的评价标准、艺术审美的标准都将趋于多元化。在逐渐建立了价值标准之后,就会形成一个巨大的金字塔基座,在这个金字塔之上逐渐形成的塔尖,才是有社会基础的、公认的代表这个时代的艺术家。
栗宪庭表示,未来应当建立一个与绝大多数艺术家相关、与普通消费者相关的自主艺术市场。“每个人都有拥有艺术品的权利,而平价市场的构想实际上是一种文化建设。让大众参与,使艺术消费生活化,这才是我们目前应该建构的中国当代艺术品市场和收藏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