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力 @同类（水墨丙烯） 60×80厘米 严 力

　　本报实习记者 黄 茜

　　诗歌不是技艺，而是一种存在方式。它影响到生活的各个方面，一位诗人，不管他写诗或者不写，他看到的世界、体验的情感与自我的关系，都会与众不同。严力是诗人，也是画家，作为画家的严力从作为诗人的严力那里汲取了无穷的养分。

　　提到严力，不能不提到“星星美展”。1979年，举国疯魔的时代刚刚结束，整个绘画界还在专制体制的压迫下死气沉沉。一群年轻的“在野”画家，为了伸张艺术独立与个性自由，自发组织了第一届“星星美展”，为中国现代艺术破土萌芽敲响了前奏。严力就是他们的一分子。2013年10月27日，严力的个人画展“星星星星星星”在3画廊举行。当再次谈到“星星”的往事，严力的情绪有些激动：“我可以很骄傲地说，‘星星画会’的主要成员都还在坚持创作。因为我们这一代人，直到现在，其理想主义和责任感都还没有熄灭。我很替这一群人骄傲，每个人都在继续努力，没有一个人松懈，也没有被物质的社会打败。”

　　严力的画是一种图像诗，或者说是巧妙的思维的图解，充满了17世纪英国玄学派诗人推崇的“巧智”。这些线条简括清朗的水墨画，诉诸理智更多于视觉，它们引导着人们思辨和想象，并像破解繁复的数学题一样，最终给人以智力的愉悦。

　　里尔克说诗人是风中的旗帜，敏感于时代最微小的变动。严力是一位嗅觉极度灵敏的艺术家，用画笔记录和反思着扑朔迷离的当代史。每一个新鲜或扭曲的现象，都自然地进入他凝练的语言，并通过联想的化合，拓展成表意丰富、妙趣横生的图像系列。他的画作几乎全是符号化的，没有深不可测的技巧，却有荒诞的歧义和幽默的况味，像神秘的微笑、亘古的谜题，呼唤观众去做创造性的解读。

　　“砖头系列”，映射的是当代中国大肆建造钢筋水泥建筑的场景。在这幅名叫《哪里是家园》，有些超现实主义风格的绘画里，高耸入云的树木、漂浮的和悬挂在树上的气球，全都由砖头砌成。也许因为人类无限度地追求舒适，连树木也遭到了异化；也许在未来的世界，真正的森林已经湮灭，人类只能筑造水泥的森林，寄托对自然的怀念和忧思。“补丁系列”也是对人类破坏性行为的反思。

　　“@系列”是严力的新作。对严力来说，@是一个极其当代的符号，是到达另一个主体、另一种精神、另一片时间的方式。@代表着连接和交流的无限可能性。所以一只口衔@的鸟，在枯枝上等待着同类，而另一只鸟在电脑前查看鸟类的历史；所以自由女神手里的火炬变成了骄傲的@符号，这是对美国人所标举的自由和近期“棱镜事件”暴露出来的美国情报机关无底线监听个人信息的讽刺；另有一位相貌高古的古人手捧着@标记的电脑，@成为连接历史和当下的工具，让单向度的时间变得可以逆反、交流、共存。

　　严力有幅画叫做《将诗稿缝在蝴蝶的翅膀上到处飞》，这是一种青春不老的理想主义。事实上，他的每幅画作都是一个诗意的结晶，一组发光的诗句。他又是很后现代的，用简短的寓言消解宏大叙事，对现实只做反讽的介入，手法轻盈，点到为止。蝴蝶从来都是灵魂的象征，他将诗稿缝合在精神的翅膀之上，带着沉思和反省飞入混沌忙碌的世界。他那有些冷峻和荒诞的修辞术，让我们吃惊、微笑并停下来思考。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用漂亮或扭曲的画面提出问题并记录这个时代，是当代艺术家必须承担的责任。”

　　美术文化周刊：你是如何开始画画的？

　　严力：16岁的时候在北京第二机床厂工作，有个从印尼回来的室友是画画的。有时候他会用速写画我在宿舍的状态。当时画画是很私人的、不能公开的事。对“文革”我们首先要有一个背景意识，即那个时期有很多事是不能做的。当时我就觉得，画画跟文字一样，可以记录一些时代的东西和一个人成长的过程。

　　1978年，我认识了一个女朋友李爽是画画的。我一直想尝试，1979年就真开始画了。才试了两个月，组织“星星美展”的人来家里看画。本来是要看我女朋友的画，但他们看到我的画，认为我的画更好。所以就邀请我参加了“星星美展”。因为“星星画会”的组织者本来也是地下刊物《今天》的成员，所以，在“星星画会”里有五六个人，先是参加了《今天》(《今天》是1978年年底成立的)，不到一年以后，当“星星画会”建立时，原来《今天》的人又变成了“星星”的成员。

　　美术文化周刊：“星星画会”的成员如今的状况如何？

　　严力：“星星画会”在1980年办了第二次展览之后，在1981年申请第三次展览时就不允许了。因为当年我们的行为太过激，就被打入了另册，不允许画展再办下去。从1981年开始，“星星画会”的人陆陆续续都出国了。后来我们在香港做过“星星十周年”的展览；在日本，又小范围地做过十五周年、二十周年的展览；直到2007年，我才在今日美术馆[微博]策划了一个“星星回顾展”。

　　美术文化周刊：和其他诗人画家一样，绘画一直是你的谋生方式？

　　严力：我一直同时是诗人，又是艺术家。我一直办展览，卖画。非常幸运的是，我的画都能卖，我写的东西也都能发表，在台湾、在香港、在美国，甚至在大陆。我最近几年在大陆的《新民晚报》每周的周末版上写《诗歌口香糖》，已经写了整整6年，没有停过一个礼拜。我很感谢《新民晚报》，因为他们在努力做这个事情，在他们看来，诗歌依然是文化的一个比较重要的模式。

　　美术文化周刊：诗歌和绘画能够互相启发吗？

　　严力：我们中国古人讲究诗画同源。后代人将诗和画隔开了，这是我们的罪过。无论诗歌还是绘画，表达的都是你的思想、你的哲学、你的感情。我只是将古人的诗画同源用现代人的方式继续做下去。有一些语言不能表达的东西，画能表达，一些画不能表达的东西，语言可以表达。诗歌和绘画加起来，能够完整地表达我的想法、感情和哲学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