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眼中真实的庞薰琹

2016年01月16日10:02   新浪收藏   微博收藏本文     

  来源/美术报 文/庞均(台湾)

  1925年,我的父亲庞薰琹到了法国。在那个年代,巴黎学派是很强的,所谓“巴黎学派”就是所有长期定居在法国且取得成就的非法国艺术家。如,莫迪里阿尼是意大利人,毕加索是西班牙人。留法期间,父亲的速写很明显能看到巴黎学派的印记,据他自己说,像这样的速写他在法国画了几千张,在大茅屋工作室画画的时候,后面有一堆人围着他,画完一张就抽走,后来连画商也注意到这个问题,也向他来拿画。在法国,父亲并没有进巴黎艺术学校学习,后来想进的时候,常玉反对,他说:“你何必进巴黎艺术学校,那已经是没落的学院主义,大家已经开始舍弃它走向近现代之路。”

  在法时期,父亲有过很多出色的作品。在“文革”时期的某个晚上,他把所有的画都泡到火碱里毁掉了,唯一留下来一张,是画了一个老老实实的法国老太太,才感觉不会有什么问题。印象中曾有张非常出色的画,让我至今觉得非常可惜。这是张很典型的大画,画的是一个PUB(酒吧),最前面是一个女人坐在一个男人的腿上,后面还有一些不同姿态的人,苦闷的、喝酒的等等。画面最上边的角落里坐了一个中国人,就是他的自画像。这张画非常好,技巧一看就是典型的法国油画,不过可惜毁掉了。另外,还有一张作品《戴黑帽的自画像》,画中红红的西装都是用刀子画的。他说这是在法国刚刚出来的透明油画颜色,他在做实验,所有颜色都用透明油画颜色画,原作很漂亮,他就留下了。后来他为了教学,把这张画送到学校里给同学们看,画就因此不见了。目前,我们看得到的原作里最早的画《母与子》中,有父亲亲手写的一段法文,大致意思是:“这一切是由于缘份使我们在一起,也由于缘份让我们分离,此幅作品永致我们的情谊,并将永远属于珍纳特透秀小姐。”这张画表面上看是一幅类似毕加索的立体派的画,也可以看出他在巴黎的实验性的风格。

  关于我父亲的回国,有一个非常生动的故事。当时,他想在法国办一个独立的画展,在那个年代必须要有一个权威性的评论家给他写一篇文章才能获得更高的艺术身份,他就找了一位很有资格的评论家,约他在咖啡馆见面。那评论家第一句话就问:“你几岁来巴黎的?”父亲说19岁。评论家又问:“19岁来巴黎,你是个中国人,你到底对中国文化了解多少?”这一问题使他一时很难答复,于是我父亲直接拿画卷就想摊开来给他看看。评论家说:“别给我看了,你这么年轻来巴黎,我想象得出来,你画的是什么样的油画。我劝你,还是先回到中国去,当你了解了中国的文化以后,再到巴黎来开画展。你不必求我,我都会给你写文章。”这一打击和刺激对于父亲来说是极大的。所以父亲痛苦地想了一夜,做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就是回国。

  父亲回国以后,参与成立了决澜社。决澜社提出,中国要有自己的新技法,而不是“自然的模仿”,并认为我们现在的艺术实在是太沉闷了,“我们要用钢铁一般的意志去创造色、线、形的世界”。

  决澜社只存在了4年,开了4次画展。同时期在巴黎学习的前辈画家,大多还是处在学习“学院派”基本技术的状态中,回国后只能传授基本教育,而无法抓起美术运动。唯有“决澜社”是推动现代艺术运动的第一号角。但后来的历史就中断了,并没有出现属于中国自己的“新技法”,仍旧是“自然的模仿”。

  曾有人批评说抗战期间,中国在水深火热之中,“庞薰琹却闭门画美女”。关于这个他自己也有解释:“我不但不是一个唯美主义者,而且我也反对唯美论,这种作品我第一次试作,但它是将成为这类作品的最后一次实验做出来的。”比如作品《带舞》,为什么描绘唐代的舞姿,父亲告诉我们这绝不是偶然的兴趣,在此前10多年,他就读邓肯的自传,又曾数次观看印度的舞蹈,自那时起,便时常有这样一个痴愿,想研究已经绝亡的汉族舞蹈。

  我父亲晚年的理想,是想要办一个现代主义设计启蒙的学校,一个非常先进的设计学校,希望恢复手工艺传统,设计一些首饰、书籍、装帧、仿制品、墙纸、家俱等。在国内外很多学术领域,讲到中国设计时,把庞薰琹比做中国的威廉·莫里斯。父亲的设计,既有西方的造型原理,又吸收利用了中国历代的图腾样式,富有强烈的绘画性,色彩元素占有很重的比例。

  经周恩来总理同意,中央批准后,一群老画家开始四处找寻校址。工艺美院直属国务院的手工业管理局,那时的手工业管理局局长挂名院长,父亲任第一副院长。但后来便成了“资产阶级搞形式、搞艺术的总代表”。

  “文革”期间,父亲很孤独,他不愿意见任何人,整天闷在家里。后来别人告诉我,他每天到工艺美院,写一个大牌子“反对学术权威”,套在自己的脖子上去扫工艺美院所有的厕所。有次开斗争会,他是陪斗,站在一个凳子上两只脚发抖,说“我心脏不行”,也不知道哪个学生一脚就把他踢下来了。

  傅雷是父亲在法国的好友,傅雷是个极有才情的人。英文比英国人好,法文比法国人好,中文从古文到白话文都好得不得了。傅雷非常欣赏父亲,也最理解他。他写了一篇很有意思的文章《薰琹的梦》,我们如果不去翻史料的话是不容易看到的。傅雷以他的艺术观、美学观,去分析父亲的心态。傅雷写《薰琹的梦》至庞薰琹生命告终,整整52年,“薰琹的梦”早已破碎!如他是平平安安地生活,专心自由地创作,按他的“梦”走下去,那一定是20世纪现代美术史中重要的、有影响力的艺术家,因为当大多的中国艺术家还在沉睡、迷失中,他早已觉醒。正如傅雷说:“梦是醒不得的,梦醒就得自杀,不自杀就成了佛,否则只能自圆其梦,继续梦去。”人生如戏的哑剧,结局是,傅雷醒了,他走向自杀。父亲在痛苦中自圆其梦,继续梦去,直到1985年,享年79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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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关键词: 庞薰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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