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宫大总管:一家五代都是故宫人 掌管180万件国宝

2017年08月16日 07:39 vista看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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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月22日下午2点,故宫东华门一处僻静小院中,一位白色衬衣、黑色西裤的老人持伞而出。闷热了一周,大雨正袭击北京城。雨滴敲打灰瓦,又顺屋檐砸落,一个个小水坑像一把把小雨伞。

  这是故宫文物管理处,统管紫禁城珍宝文物。最北边那间独立的屋子就是这位梁金生先生的。一桌、一柜、一沙发,加上69岁身材魁梧的梁金生,小屋几无空地。

  梁金生“入宫”整整38个年头了。1979年他进入故宫工程队,五年后调入保管部(文物管理处前身),2008年退休后,又被返聘。

  身为曾经的故宫文物大总管,若在平时,他才不管外面是风是雨,什么事都没他手里的文物资料重要。但今天,他要去参加一位农民的追思会——这是故宫历史上首次为一个农民举办追思会。梁金生必须去。

2017年8月1日,梁金生在太和殿广场上用360全景技术,拍下了这张神奇的照片。(柴程 图)2017年8月1日,梁金生在太和殿广场上用360全景技术,拍下了这张神奇的照片。(柴程 图)

  宫里有冰箱!

  撑着伞沿太和殿东侧北上,经箭亭,过景运门,梁金生的去向正与人群相反,突来的大雨让很多游客不知所措,一波波涌向南面的广常很快,梁金生走到景仁宫——这个康熙帝的出生地,现在是捐献馆。梁金生太熟悉这里了。从1939年到2005年2月,共有682人向故宫捐献了33400多件文物。这些数字是他一个一个数出来的。

  1985年11月9日,一个名叫潘大卫的青年找到梁金生,他要捐给故宫一对儿“冰箱”!

  梁金生开始并不惊讶。他知道清代宫里本有冰箱,柏木制成,外形如箱。内设格屉,放冰块,屉板上存食物,四壁铅皮包裹,热气进不去,冷气出不来。想来皇帝与爱妃们能在炎炎夏日吃上冰镇西瓜了。

  可潘大卫说,他的冰箱是掐丝珐琅制成,即“景泰蓝冰箱”。掐丝珐琅的小东西,如花瓶、首饰、熏香炉子,宫里常见,可“景泰蓝冰箱”,梁金生听都没听过。

  三天后,梁金生找来一辆大卡车,拉上了宫里一位搞珐琅研究的老先生和几个小伙子,直奔北京市东城区党校地下室。

  打开门,梁金生震惊了:景泰蓝冰箱半人多高,两个小伙子才抬得动。倒梯形的箱体,六面全彩掐丝珐琅,艳丽耀眼,底部一角有圆孔,冰化时水可流出。细细打量,冰箱盖上还有两孔,可散发冷气,人坐在一旁竟然能消暑纳凉!这冰箱盖子上还印有一行小字“大清乾隆御制”,一旁研究珐琅的专家说:“外面做不出来。”

  这对冰箱是潘大卫外公陆观虎的遗物。陆乃民国天津第一名医,上世纪30年代,经中华民国大总统徐世昌弟弟徐世章介绍,陆观虎以3500大洋从一个古玩商店购入这对景泰蓝冰箱。他喜爱有加,据说每天擦拭。当时说,这对冰箱“原本是宫里的”,溥仪被逐出宫时将其偷带出去,因为太沉,就在天津拍卖了。

  外公去世后,潘大卫的母亲将冰箱带到北京。不料文革中,景泰蓝冰箱连同大量古玩字画被红卫兵们查抄。文革后文物大多被退回,却唯独少了冰箱。费尽周折,潘大卫和母亲才在北京市东城区党校地下室中发现了这对“旧物”。

  听说潘家想把冰箱捐了,帮助寻找的北京市文物局人士给了潘大卫一张捐赠表,告诉他填了就能“归公”了。潘大卫稀里糊涂填了表,突然意识到北京市文物局和故宫不是一个地儿。“不行,不行,我们是要捐给故宫的。”他急忙反悔,这才找到梁金生。

  景泰蓝冰箱“回宫”的消息传得飞快。入库前它们在梁金生的办公室放了几日,围观不断。

  同样是在1985年11月,河南农民何刚在自家院子里挖出一缸银器,找到梁金生,全部捐给了故宫。经鉴定,这缸银器共19件,均为元代酒具,正好弥补故宫馆藏元代银器的空白。故宫给他颁发了“捐献证书”,还有8000元奖金及1000元路费。2017年6月22日,梁金生正在赶过去参加的追思会就是为了纪念这位农民,他不久前意外故去。

  1984年进入保管部工作之后,故宫接受的每一件捐赠之物都要经过梁金生的手。2005年,故宫把景仁宫辟为了专门陈列捐献文物的展馆,取“景仰仁德”之意设立“景仁榜”,刻有各色捐助人士,商贾名人,政客学者的名字,还有农民何刚。

  13491箱又64包

  景仁宫东边紧挨着延禧宫,《甄嬛传》中住过此宫的小主结果凄惨,事实上这里确实劫难不断。道光二十五年,一场大火把延禧宫烧了个精光。宣统元年重修,结果修到一半,大清就亡了。1931年,故宫博物院在这里建了一座文物库房,是当时“条件最好的库房”,专门存放不易保存的书画、瓷器与金银制品。

  不料库房还没怎么用上,中国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文物搬迁就开始了。这段辗转直接关联梁金生的爷爷与父亲。

  1933年2月5日夜,北平戒严,神武门外一箱箱的珍稀文物被搬上板车。几十辆板车秘密拉向火车站。夜很深,没人敢大声说话,微光下,一个身材细长的中年人一遍遍地核对箱子上的编号。

  他就是梁金生的爷爷梁廷炜。

  “九一八”事变后,华北告急。故宫决定转移文物。数十万件文物,装了13491箱又64包,打包就用了一年多。

  每次核对到书画文物,梁廷炜尤其细心,他甚至发现自己的父亲与爷爷的作品就在其中。梁家祖上为宫廷画师,供职于如意馆,到梁廷炜已是第三代。1924年年底,溥仪被逐出宫,临时政府成立了“清室善后委员会”,负责对清宫旧藏文物进行系统点查。熟悉清宫书画收藏的梁廷炜成为其中重要一员。

  黎明时分,梁廷炜随文物登上了南下的列车。

  故宫文物离开北京后,先存上海,后转南京,抗战全面爆发后,又分三批西迁入蜀,直至1947年6月全部东归南京。十余年,文物走到哪儿,梁廷炜及一家人就跟到哪儿。

  就在大家期盼着能早日回到北京时,梁廷炜接到密令,挑选精品文物分三批运往台湾。1949年1月6日,招商局的海沪轮载着梁廷炜和第二批1680箱文物离开了大陆。他走时还带走了梁金生的奶奶与两个叔叔,以及哥哥梁峨生。当时,梁家人都觉得这次去台湾只不过是又一次迁徙。哪料自此一别,不但国宝分散两岸,梁家三代也骨肉分离、阴阳两隔。

  1972年,梁廷炜在台北去世。15年后,大陆的梁家人才得知消息。1993年,梁金生去台湾见到了家人和爷爷的同事。老人们告诉他,文物抵台后,大家买的全是最便宜的竹制家具,很多文物箱子甚至都没有打开过。直到台北故宫博物院成立,大家才意识到,怕是回不了家了。蒋介石对故宫文物尤其重视,1954年底亲自视察,还在文物库房门口与梁廷炜等人合影。

1954年,蒋介石视察台湾北沟库房,前排右二为梁金生的爷爷梁廷炜。(梁金生 供图)1954年,蒋介石视察台湾北沟库房,前排右二为梁金生的爷爷梁廷炜。(梁金生 供图)

  在国宝西迁的过程中,梁廷炜17岁的大儿子﹑梁金生的父亲梁匡忠也“入宫”了,成了梁家第四代故宫人。与父亲分别后,1953年,他从南京调回北京故宫,继续负责文物的清点、定名,至2002年彻底退休。

  因为家里有这层“海外关系”,梁匡忠很少提及往事。他用特殊的方式纪念国宝西迁:长子是在国宝押运到四川峨眉时生的,取名峨生;长女在国宝押运到乐山(古名嘉定)出生的,取名嘉生;接着是金生、宁生、燕生。

  梁匡忠每天都坐5点最早的一趟公交车上班,神武门外没有站点,但司机每次都主动为他停车。小学时,每每假期,梁金生都提着饭盒进宫给父亲送饭,顺便在宫里逛一逛、玩一玩,“就跟自己家一样”。

  1978年梁金生从内蒙古插队归来,一心要进故宫。因为超龄1岁,31岁的梁金生进了故宫工程队,成为一名瓦工。每个春天,他都要爬上宫院屋顶,用红色的瓦刀灰把琉璃瓦的缝隙重新压一遍。这个技术百年未变。他远眺藏书阁及北京城,时常想起爷爷。脚下彩色琉璃瓦被日头晒得很烫,军绿胶鞋踩上去滋啦啦的响。

  “天字一号文物”

  雨越下越大,打断了梁金生的回忆,他加快脚步继续北行。约莫10分钟,来到神武门边的一排灰色平房。这是“东长房”。1984年,梁金生离开工程队,被调到保管部时,就在这里办公。

  正是在东长房内,梁金生第一次见到了爷爷参与编辑的三本文物目录——《故宫物品点查报告》《故宫已佚古物目录二种》和《故宫已佚书籍书画目录四种》。此后,梁金生开始了与祖父、父亲相同的工作——点查文物,追寻遗失珍?宝。

  翻开《故宫物品点查报告》,第一册第一页,“天字一号”文物赫然纸上,竟然是一个二层卧榻凳,也就是皇上的垫脚凳。

  “天字第一号文物就是这么个玩意儿!?”梁金生很纳闷,他跑到库房去找,发现了好多个大同小异的“二层卧榻凳”,根本分不清。

  后来梁金生明白了,当年清室善后委员会以《千字文》顺序给故宫文物编号,“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乾清宫对应天字,坤宁宫就是地字。而进到殿里第一眼看到啥就记录啥,于是有了那个“天字第一号文物”。

  若干年后,梁金生参观台北故宫,发现文物编号竟然还是这套“老号”,仿佛乡音未改。漂洋过海的国宝,“都是故宫的”。

  记号可以对抗漂泊。三份故宫文物目录就是这样的记号。

  从1924年11月到1930年3月,清室善后委员会花了五年多的时间,点查清宫物品117万余件,编纂出版了6编28册的《故宫物品点查报告》,这可以说是故宫最早的账目了。其间1925年7月,在点查养心殿时,发现了一束《赏溥杰单》和一束溥杰手书的《收到单》,加上此前发现的《诸位大人借去书籍字画玩物等糙帐》,据此出版《故宫已佚古物目录二种》和《故宫已佚书籍书画目录四种》,公开发行,希望众人知晓,促使遗失文物早日回宫。

  故宫文物遗失过几波。尤其溥仪退位前,紫禁城偷盗成风,而最大的监守自盗者竟然是溥仪本人。当时,内务府大臣和师傅们清点字画,溥仪就挑出最好的,赏给溥杰。溥杰每天上完课,一定会从宫中带走一个大包袱,连续五月,天天如此。

  1925年故宫博物院成立后,就开始追回散佚文物。先是接收了溥仪在天津旧宅和东北留存的东西,又通过购买和接受捐赠的形式进行征集和收购。1945年,隋代展子虔的《游春图》,从长春伪皇宫中流出,著名收藏家张伯驹卖掉13亩的宅院,凑足240两黄金买下。1956年,张伯驹将收藏品中的8件珍品无偿捐献给故宫,其中就有《游春图》和同为清宫旧藏的《平复帖》。

  上世纪50年代,在周恩来的过问下,文化部从香港重金购回王献之《中秋帖》、王珣《伯远帖》以及唐韩滉《五牛图》等国宝级文物,交给故宫珍藏。

  自从在东长房第一眼看到两册已佚目录,几十年来,它们从未离开过梁金生的书桌,日日翻动,魂牵梦绕,竟然成了梁金生的心玻

  每次,见到书画大家徐邦达、启功等老先生,梁金生都要问一问:最近有没有什么新线索?还有哪些地方可能存着咱的宝贝?

  每次,有清宫旧藏回宫,梁金生都会如前辈一样在“目录”上画一个圈,代表这个东西回来了。梁金生看着圈,也看着空白,一个个数,再一个个数。

  “古物目录上有1870件文物,已佚书籍书画上有1000余件文物。但我们在上面画的圆圈还不到100个。”

  “把画留给故宫吧!”

  1995年,梁金生“已佚书籍书画目录”上多了一个重要的圈圈。

  这年秋季,一天,北京瀚海公司拍卖会正在举行。京广中心可容纳800人的大宴会厅被撑得满满的,走廊过道都是人。

  梁金生和时任故宫博物院副院长杨新也出现在拍卖席上。平时穿着休闲的梁特意穿了套西装。买家与媒体知道他们是故宫的,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大家都想知道故宫要买啥?

  拍卖会过半,梁金生和杨新不时低头耳语,却一直没出手。

  “《十咏图》,660万元起拍,有没有人加价?”拍卖师喝了口水,开始311号拍品的拍卖。

  梁金生马上举手示意。

  “故宫出手了!”现场顿时热闹起来。

  随即,另外两位买家也举牌加价,梁马上追加。别人加价时,举的是手里的牌号,梁金生举的却是一支随身携带的钢笔。三方一直抢夺。

  “1800万。”梁金生又一次加价。

  “别争了,把画留给故宫吧!”竞拍席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故宫!”“故宫!”……现场突然响起热烈的口号。杨新站起来向人群微笑示意,梁金生则紧盯着其他两位买家。

  “1800万,第一次!”“1800万,第二次!”“1800万,成交!”拍卖师砸下了小锤子,梁金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十咏图》是北宋张先的画作,据说张先一生只画过这一幅图。原本一直收藏在紫禁城,溥仪以赏赐溥杰的名义将其盗出宫后,偷运到长春。伪满洲国政权覆灭时,《十咏图》被窃,此后50年不知下落。得知此次拍卖会上有《十咏图》后,故宫下定决心,花多大的代价,也要让它“回家”。

  这是故宫首次参加拍卖会,也是梁金生第一次代表故宫参与竞拍。回到办公室,梁金生拿出《故宫已佚书籍书画目录四种》,翻到记录《十咏图》的那一页,小心翼翼地在上面画了一个圈。

  随着时间的推移,散佚文物的线索越来越少。上世纪90年代拍卖公司兴起后,文物商店和藏家更愿意将藏品拿去拍卖,散失的文物不时出现,价位也越来越高。

  梁金生代表故宫买过最贵的东西,是2200万元从嘉德拍卖公司回购隋代法书《出师颂》。这在当时引发很大争议,有人质疑故宫“花重金买假货”。

《出师颂》《出师颂》

  实际上,故宫每次购买文物,都会组织专家反复论证。决定购买《出师颂》前,故宫组织徐邦达、启功、傅熹年等多位专家召开鉴定论证会。通过对原迹的仔细观察,专家们一致认为这是是宫中原藏真品。

  2200万元到底值不值?梁金生觉得“值”!隋代非常短暂,能够流传下来并确定是隋代的法书十分稀少。每次办书法展,西晋有陆机《平复帖》,东晋有王珣《伯远帖》,唐代就更多了,而隋代作品是个缺件。《出师颂》回归后,故宫的馆藏书法就能够“串”起来了。

  2003年8月18日上午10时,一辆装甲运钞车从位于北京恒基中心的嘉德拍卖公司出发,在五名持枪警卫的护送下,流落民间整整80年的《出师颂》终于回宫了。

  故宫换不换文物?

  雨还没停,在东长房前,梁金生转弯往西,过了神武门,不远处就是大名鼎鼎的漱芳斋。漱芳斋建于明朝永乐年间,乾隆帝没事就在此听戏。屋内装修完好,多宝阁上的摆件全是真文物。故宫有重大外事接待,一般都在此举行。

  1996年,一位拄着拐杖、带着翡翠戒指,个子高高的美国人踏进了漱芳斋的大门,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三册珍贵的宋拓本《淳化阁帖》。

  《淳化阁帖》始刻于北宋,里面收录了历代书家102人共计420帖,被誉为中国“丛刊帖始祖”。据传,《淳化阁帖》总共10卷,历经劫难,存世极少。得知美国收藏家安思远手里有《淳化阁帖》时,启功先生曾脱口而出:“我不见真本,死不瞑目!”

  9月10日,安思远收藏碑帖珍品展在故宫博物院开幕。当月底,安思远就要带着《淳化阁帖》离开中国。有没有办法让安思远把阁帖留下来?梁金生日思夜想。

  9月27日,在首都机场航站楼,时任国家文物局外事处主任王立梅为安思远送行。她问安思远:“是否有意出售《淳化阁帖》?”

  “《淳化阁帖》绝不出售,若用故宫的朝珠等珠宝来换是可以的。”安思远如此回答,“在未收到文物局的信函前,我绝对不处理淳化阁帖。”

  换不换,拿什么换?

  故宫专门开会讨论。有人说拿重复的藏品换,有人主张用九龙壁的瓷器换,还有人希望做工作,让安思远捐赠。也有人不同意换:“我们不能太‘贪’。一般的东西交换,他不干,好东西换走了,咱们也没有了,那怎么行?”

  梁金生也反对交换。他留意到安思远手上的那枚翠戒成色极好,是“宫里也没几件儿”的好东西。用一般之物交换,安思远怕是看不上。况且,“他那儿是藏品,咱们这儿也是藏品,他那儿(藏品)重要,咱们这儿就不重要了吗?”

  为此,梁金生把故宫库藏的珍宝类文物1120件,各类朝珠247件挨个儿整理了一遍。他把结果上报给国家文物局,提出“博物院是以文物为其生存的根本……我们提倡爱护故宫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因此,以文物换文物,“不可取”。

  梁金生主张买。故宫每年都有文物征集费,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这笔钱的数额是一万元,在当时是一笔巨款。宫里的老人描述过当年盛况:每天清晨,文物商拉着成车的文物等在神武门外,排着队等着故宫挑。那个时候,总能淘到宝贝。故宫曾经以200元的价格买入4件书画,4件都是一级品。

  经济条件好了,故宫的文物征集费也在跟着涨,从1万变成10万、100万、1000万。但文物的价格涨得更快。若要收购特别重要的文物,故宫会要求国家文物局财政支持——故宫负担该文物购买价格的20%,文物局出资80%,从故宫上交的门票收入中直接扣除。

  若文物局也经费紧张,故宫就得自己想办法。1996年,梁金生代表故宫购入一副清宫旧藏的元代法书,500万的价格,分了三次才付清。

  这件事,前前后后折腾了一年,拟定了多个方案,一直没谈成。2003年,有感于中国方面的诚意,垂暮之年的安思远以450万元的价格将手中的三册《淳化阁帖》卖给了上海博物馆。

  阁帖虽未进故宫,但总算回归。

2017年8月1日,梁金生在故宫协和门前。(柴程 图)2017年8月1日,梁金生在故宫协和门前。(柴程 图)

  台上台下一片哭声

  6月22日下午,沿着红墙继续往西走,从故宫东南角东华门边的办公室出发后20分钟,梁金生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位于故宫西北角的建福宫花园。这里曾是清代帝后休憩之所,藏有大量皇家珍宝。1923年11月,一场大火烧毁了这座皇家花园,无数珍宝也化为灰烬。

  历代皇室,包括故宫建院后相当长时间,文物都存于地上,冬春风沙、夏季高温,条件很差。1990年,故宫地库启用,内设大小库房百余座,单是防盗门就价值不菲。文物大批量转移到地下,清理登记是个难题。

  辛苦征集回来的文物,不允许有一点闪失。2004年,故宫迎来第五次大清理。对就要退休的梁金生来说,这可能是最后一次机会了。“我跟院长都急了,必须得把文物清理工作当成中心工作。”

  从2004年到2010年,故宫有近200人,天天穿着“紫禁城”牌儿的蓝大褂,穿梭在不同的库房殿堂之间,一座座库房、一件件藏品、一张张卡片、一页页账目地核对。仿佛当年梁金生的爷爷做过的工作。

  过去,故宫记账靠手写,年代久远,翻看账目时“5”和“8”经常分不清。解决这个问题没有他法,只能重新数一遍。总账和各库房的分账有时会不一致,到底是谁出了错?又要把数十年来进库和出库的东西全都核一遍。好几次,梁金生派人去其他博物馆查:当年故宫拨交给你们到底多少件?还有时,账对上了,东西找不到了……

  故宫前副院长李季曾说,梁金生把文物的编号看得比命还重,若想让他销一个号或者加一个号,比登天还难,简直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架势。

  2010年12月,当梁金生走出清史馆的瓷器库房,完成最后一项验收报告的审核,故宫有了建院以来藏品数量上第一个全面而准确的数字——1807558件(套)。

  几代故宫人萦绕心头的大事终于有史以来第一次完成了。在故宫召开的总结大会上,没有欢歌笑语,台上台下一片哭声。

  外人难以想象,弄清故宫所有文物的艰难程度。

  “我觉得我特难过,好不容易这么整一次。”梁金生还是不满足。

  2008年,60岁的梁金生退休了,但他寻找文物的工作还在继续。2013年,购入隋人书《出师颂》10年之后,一位藏家将一副元代的《出师颂》题跋捐献给了故宫,实现了两件珍宝的合璧。

  至今,梁金生每天8点准时到办公室上班。闲着没事的时候,他就翻一翻手里的两本已佚目录。梁金生总觉得文物是“活”的,那些好不容易“回家”的文物,得小心伺候着。在他的主持下,地库里专门设计了一个缓冲间,一件书画要从恒温恒湿的地库里拿出来,得在缓冲间放个一两天,再进行包装、运输。

  那些还没“回家”的东西,他总惦记着,也许哪天就会突然冒出来,他得时刻准备着。

  6月22日下午五点,结束了农民何刚的追思会,梁金生回到办公的小院。锁上门,骑上“工龄”14年的自行车。出东华门右拐,到长安街左拐,50分钟后回到位于东三环外的家里。没人知道,那个和他们擦肩而过的老人,满身故事。

  看天下391期特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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