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 三联生活周刊 作者:曾焱
蔡国强在北京老城有个四合院。大门隐在胡同尽头拐角处很不起眼,朱漆悉数剥落,像是没有人住,等门打开,却是另一番气象。一条长廊将人引到小院里,青砖、朱窗、老藤,屋里是原主人当年铺设的法国地砖,显出时间的遗存来。2005年到2008那几年,因为参与委托竞标并最终获选北京奥运会开幕式和闭幕式的视觉、艺术特效总监,居纽约多年的蔡国强又将工作和生活重心移到了北京,为此买下这个150年历史的清末老宅。皇城根儿,距故宫只有一个街区,作为在纽约曼哈顿之外的又一工作据点。
除了外厅悬挂了他的黑色火药画,这里看上去并不像一个工作场域。蔡国强创作庞巨的装置和复杂的爆破作品,这些大都必须在工厂或现场才能完成。在纽约,他焰火作品的原料在长岛一家烟花工厂生产,国内大多来自湖南浏阳,装置作品的工厂则远在家乡泉州。
北京奥运会后的十来年,蔡国强在东西方的影响力日渐超出了艺术圈。这个被西方媒体称为“Cai”的人,两三年便来一次令全世界目眩的巨型展览和表演,他所获得的大众认知也因此更具普遍性。他的个人巡回展遍及世界各地每一个顶级艺术机构,每到一地,无论纽约、巴黎,东京还是多哈,都是政府要员和王公贵族想要宴请的人物——这样描述可说并无夸张。
9点半,蔡国强准时从健身房里走出来。助手端上早餐,亦中亦西摆满一桌。“我一天吃最多的就是早餐。”蔡张嘴大笑。我的同事在2008年做过一期关于《火药》的封面报道,蔡和他的火药画是其中很重要那部分。我猜是蔡的提醒,这本旧杂志被助手翻找出来,成了我们采访的暖场话题。
十年过去,蔡国强还是当年媒体描述过的典型形象:又高又瘦长,张嘴大笑,目有精光,自信,却友善。
理解当代人最脆弱的地方
最近两年,蔡国强一直都处在搞大事情的紧绷状态。虽不能和2008年万众瞩目的程度相比,但也占据了无数媒体头条。
西班牙国立普拉多美术馆宣布,他们将在2017年10月底至2018年3月间举办大型个展——《绘画的精神:蔡国强在普拉多》。在蔡国强之前,200年历史的普拉多只为在世艺术家做过一次展览,就是美国的抽象派艺术大师赛·托姆布雷(Cy Twombly)。
普拉多美术馆馆长米盖尔·弗洛米尔(Miguel Falomir)告诉本刊,该馆为两位艺术家举办个展的原因还是有根本性的不同:赛·托姆布雷的2008年个展是围绕他以勒班托海战(battle of Lepanto)为主题的绘画,这些作品在多年前完成,与普拉多没有直接联系,为之办展是因为他们馆藏的提香和委拉斯凯兹画作中也存在同样主题的作品。“相比之下,蔡国强的展览是他与普拉多密集讨论和对话的结果,展现他与博物馆及其馆藏之间的关系。”弗洛米尔说,在这个意义上,蔡国强是普拉多邀请的第一位当代的合作者。
弗洛米尔向我回忆,他第一次现场看到蔡国强的作品是2009年在毕尔巴鄂古根海姆的蔡国强回顾展,当时他的感觉就是,这位艺术家有如此强烈的个性,渴望讲述,而且明白如何去做。“一位艺术家的创作技法和工作方式,与其思想之间存在——或者说应该存在——密切的联系。在这点上,蔡国强很清楚自己在作品中想传达什么,并且会据此来调整他的工作方式,但又不失自我。此外,他对于这次项目所付出的密集的前期准备,也令我印象深刻。在动笔画草稿前,他已对普拉多和馆藏画家做了充分的研究,也与我们的策展人进行一次次长谈,甚至认为自己有必要前往这次项目中涉及的过去的艺术家们的所在地进行体验。蔡先生着迷格列柯(El Greco),拜访托莱多(Toledo)在他看来至关重要。”
事实上,蔡国强一直将《纽约时报》为大都会博物馆格列柯展览做的整版海报挂在自己工作室的墙上。并且他在2009年夏天已经完成了对这位16世纪大师的朝圣之旅。他的随行人员是女儿蔡文悠和工作室助手,三个人在两个星期里跨越三个国家,从格列柯诞生地克里特岛,到他追随提香时期的威尼斯,居住过的马德里,最后结束在格列柯度过余生的托莱多。
蔡国强留给弗洛米尔的强烈印象,其实某种程度也是他这么多年吸引西方对他保持高度热情的原因:总能够在最短时间里,将自我明确传递给对方,包括他的强烈个性和工作方法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