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越:古董散尽梧桐叶落

http://www.sina.com.cn  2012年10月25日 10:16 新浪收藏 微博

  刘越(微博)

  (一)

  去上海出差的时候,偶尔会想起她来。

  初次见她大概是四五年前的事,那天细雨洗去路上过多的行人,我去往淮海路附近一条闹中取静的马路,几十年的法国梧桐树高大笔直,黄叶飘零满地,独栋别墅的院落门口,经过私家保安的仔细盘查,一个老女仆带我走进她的客厅,说句“小姐快回来了”后就消失不见,留我在宽大冷清的客厅独坐,钢琴上摆满了女主人的照片,其中有些象舞台照,风华出众,仿佛九十年代初期的某位电影明星。墙壁上挂着名家书画,一张齐白石的贝叶草虫,一张吴湖帆的梅竹双清,都是真笔原迹,正欣赏着,突然孩子的喊叫身与狗儿的喧嚣同时出现,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走进门口,高挑身材,浅色纱裙,波浪长发,挑眉水目,冷峻清丽,只是见我的第一面颇有些奇怪,头一句话是:“我看你很眼熟,以前我们是不是在北京见过?”

  “见过?”肯定没有,若不是台湾客人的引见,我不会来到此地,更无见过她的可能,看她的眼神反应,似乎不象故意的客套,却也让我有些惊讶,后来一次见过她的“先生”,一位台湾富商,低调而谨慎,一闪而过,又见过她的两个孩子,顽皮可爱,却不太熟悉爸爸,我才恍然推测起她的身份,只是推测而已。

  跟在她后面一点一点上了阁楼,抬头纱裙摆动,脚踝白皙光洁,木楼梯轻轻做响,倒象是电影里的情节,幸好我心无太多杂念,她从卧室里拿出许多古董,要我做价,古董都不是俗物,官窑的素瓷,莹润的古玉,看来它们原来的主人不只是商海沉浮,也颇懂得欣赏艺术,只是这女人对古董却所知甚少,又难免虚荣自负,明明急于换做现金,却尽量掩饰痕迹,那时候我帮她卖了些东西,却难免受了些许怨气,对她那种强迫症式又自我矛盾的贵族做派,我只回避装傻而已。

  因为有生意,以后两三年间又去过两次,去年去的时候,开始同情她了,美丽的女人大概都是如此,三十四五岁的时候,颇可以施展成熟的风情与魅力,周围聚拢各个年龄层次的男人女人,人脉广阔,尤其是从二十岁到五十岁的男人,随叫随到,到了四十岁的时候,很多社会资源就开始指使不动了,周围那些男人们,或已太老退出江湖,或已成长另觅新欢,比她们年轻的女人愈来愈多,现在年轻的女孩也很毒啊,目的现实,手段迅急,不可小窥。

  这女人也开始走入四十岁的瓶颈,仿佛男人依然不常在身边,而手中资源日渐枯竭,生活乏味,不断的夸耀自己和别人去打高尔夫的事迹,而后打遍电话约人去球场却又无人理睬,已经闲的象是江南梅雨的天气长了霉,却偏偏要装做应酬不断,日理万机。我有点不忍心不帮她,可又确实没法帮她,一次挑,两次看,所剩的古物已不多了,一件玉如意是她的最爱,留着,背后的故事,我不问,也与我无关。

  我也不会再去她的家了,古董已尽,风情在时与我无关,不在时与我也无关。

  (二)

  也会想起另一个女人,北京的女人。

  我们都在北京,但若不是偶尔的群发短信里长长短短的节日问候和荤素笑话的提醒,我们恐怕想不起对方来,城市太大,夜晚的马路上灯光太亮,车来车往,哪一个是她?排队在环路拥塞车流里的寂寞身影。

  再见到她时挺感慨,她老了很多,这话当然只能存在我心里,但却藏不住在眼神里,还是被她看出来,她有些落寞,我有些尴尬。

  多年前认识她时,她在京城某大酒店做公关经理,高挑清丽,总是着职业正装加黑色丝袜,衬得一双挺直的长腿和一头如云秀发,她擅长社交,拉关系的套路虽然没有太多特别,但温婉和气,不露痕迹,大概很对一些男领导的路子,事业发展不错,不知道什么时候为给领导送礼开始琢磨着买古董,就这么我们认识了。

  有时她会拿着一只清代官窑的瓷器跟我说,这瓷器某些鉴定特征怎么不对,市场上有没有仿品云云,说的我挺惊讶,印象里这很少能成为女人的爱好,我总怀疑她背后有个男人,这男人不愿意自己出面,把她推出来,可是我总是找不到这个人,她的倔强和聪明也让我慢慢觉得,这也许就是她的事儿和她的兴趣。

  把握一件古董的真假有时靠知识,但有时又靠直觉和天赋,女性的直觉能力总是很强,唯一的缺点在于外行缺乏巩固知识基础的直觉,常带来多疑的后果,高仿的古董就如同一个狡猾的中年男人,不只会甜言蜜语,更擅长表演“真情”,制造混乱掩盖真相,聪明的女人常打败周围的男人,但有时也会失手于自己不曾看透的狡猾男人,或是被自己打败。

  她的人脉大概是积累不少了,年华又渐渐老去,终于在酒店公关的位置上坐不住,突然有一天告诉我,她成了某知名跨国公司的中国代理,从此不用上班,每个周末固定陪老板们打高尔夫球,说起来总是今天张总明天李总的故事,只是不大说到自己。问到她的生活,似乎依然单身漂泊,又似乎有个男人总是在她身边若即若离,她不能说的事情如同在这个大城市里漂泊的千万个单身女人的隐秘一样,大同小异,其实没有本质的区别。

  每次见到她时,总觉得她活的太累,虽然她车房完备,过着一般白领羡慕的生活,可是她的内心是否快乐,却在于她的欲望能不能得到更高的满足,这城市里诱惑太多,欲望的沟壑又总是让人绝望,因此她老的太快,当她手拿着四年前给我看的那只官窑瓷瓶的时候,我惊讶的发现,几百年瓷器的秞面依然光亮如新,而她才不过几年的手,已经变得青筋裸露,皮皱而无光泽,完全象是一个老人。

  她的笑容里依然带着十几年公关工作留下的那样让男人觉得暧昧的气息,只是这气息却显得哪么疲惫和衰迟,再也不复当年的风情与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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