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树《谁在拍卖中国》:第一拍士海外夺宝记

http://www.sina.com.cn  2012年11月21日 17:54 新浪收藏 微博

  选自:吴树(微博)《谁在拍卖中国》 第二章  夺宝风暴:中国富豪血战欧美大陆

  上个世纪80年代,一部名为《夺宝奇兵》的好莱坞大片风靡全球,倾倒无数影迷。绵延20年后,一场由中国富豪主演的夺宝风暴席卷欧美大陆,终于帮助地球人摆脱了好莱坞虚构的故事情节,目睹了一幕幕真实的夺宝大战……

  “第一拍士”海外夺宝记

  2000年夏,英国伦敦。

  一个年约四十多岁的中国男子在一位年轻翻译的陪同下乘车来到大罗素广场,徒步走向大英博物馆。

  在全世界博物馆大家族中,无论从自身的历史标签还是馆藏物的文化含量,大英博物馆都是首屈一指的。虽说曾经漫溢欧亚的英伦风尚早已随着昔日绅士们的没落而溃退国际时潮,但是恰恰在这座今天看起来有些老气横秋的大英博物馆里,却仍然延续着当年日不落帝国的霸气和雄风,盛藏了19世纪大英帝国征服大半个地球的“战利品”——那些来自古罗马、古希腊、古印度和秦汉帝国的霸主遗物。

  对于大部分第一次来到大英博物馆的游客而言,还没进大门,就会感觉到一种发自幽古的震慑——正门以及两侧,耸立着20几根又大又高的罗马圆柱,每根圆柱的上端连着一个巨大的三角顶,上面雕刻着古代人物浮雕。猛一抬头,整个建筑环顾四周、拔地而起、直扑眼帘。

  “不错,真气派!往后我如果要建博物馆,就照这样子盖!”中年男子操着浓重的中国南方口音对翻译说,并掏出照相机,站在不同的角度,请翻译帮他拍了一组照片。

  中厅两侧,宽大的楼梯台阶上坐着几十个外地游客,有的在欣赏演唱,有的仰着脖子在数头顶上成千上万块形状各异、色彩缤纷的小玻璃块。

  “博物馆怎么搞得这么喧闹?”显然,中年男子不适应这里的参观环境,他嘀咕了一句,便离开中厅,让翻译领着他直奔中国展厅。

  他叫路金龙(化名),来自中国浙江,身份是浙江晶宁集团(化名)董事长。看着他西装革履地站在饮誉全球的大英博物馆门前照相,你可别以为他是什么学富五车的东方文化使者,他的履历表上明白无误地填写着:原有学历,高小,拿现在的标准,差不多就是“半文盲”。路董事长有一个老习惯,无论到哪个国家谈生意,都会利用星期天或休息日去参观当地的博物馆,如美国纽约大都会、巴黎卢浮宫、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等,他都有过光顾。当然,去那些地方参观,路金龙是有目标的,那就是观看陈放在那些博物馆里的中国文物。

  按照中国人的流行说法,路金龙自少就是一名古董收藏爱好者。他的老家浙江慈溪是中国古代著名的越窑瓷器重要产地之一,合着有缘,他从小就对父母亲在开荒挖地时偶然带回家的一些破碗破罐情有独钟。10几岁高小毕业后,贫困的父母再也没有能力供路金龙继续求学,便凑钱给他买了一台爆米机,让他以卖爆米花谋生。路金龙利用走街串巷的机会,经常用爆米花向乡亲们换回一些破破烂烂的古代瓷器,晚上一个人躲在房里摆摆弄弄,爱不释手。后来,这位卖爆米花的少年用挣到的2500元钱成立了一家塑料厂,依靠非凡的吃苦精神和过人的商智,让自己的小工厂一跃为全球第二、亚洲第一的塑料厂。

  如今,身价数十亿的路董事长早已扔下了当年走街串巷扛在肩膀上的爆米机,脱下了脏兮兮的棉手套,但是有一样爱好却没能丢掉——那就是对中国古瓷器的贪恋。

  大英博物馆的中国文物展厅很大,一进主厅的大门,就能远远看到对面墙壁上的敦煌壁画,走近细看,壁画上还残留着当年那些所谓的“西方探险家”盗割壁画时留下的痕迹。

  这一回,对于文物爱好者路金龙来说,算是大开了眼界。这里聚集了2万余件中国历代稀世珍宝,分布在几个面积颇大的展厅里。这些展品大部分都是路金龙在国内博物馆无缘一见的文物瑰宝——从新石器时代的石器、玉器、彩陶,到商周时代的青铜器、战国和汉代的漆器、北朝造像、唐宋元明清的名瓷,还有晋代以来的名士字画、珍贵的敦煌经卷……

  “妈的,差不多把我们的家当底子都给搬来了!”路金龙在心里骂着。每每在国外看到这些精妙绝伦的尤物,他心里总有一股难以理清的愤懑。那种愤懑既不是政治家挂在嘴上的民族情结,也不是一些自由派文化人念叨的国民意识,那只是一种简单的农民式的愤怒,用路金龙自己的话来讲就是:“我家的东西,凭什么让你拿来显摆?”

  拐了一个弯儿,当路金龙看到一棵来自中国的杜鹃树时,不免又浮生出一种中式宽容。那是一棵10几米高的杜鹃王,翻译告诉他,70年前,这棵杜鹃王被一名英国探险家在云南原始丛林中找到,那个英国人雇工将树从根部锯断,并运回英国,后来也被收藏到大英博物馆。

  “这个国家太小了,连一棵树都要千里迢迢地偷运过来!”路金龙用带有几分蔑视的口吻说。

  翻译笑着回答他:“在19世纪殖民阶段,英国领土为3000万平方公里,约占当时全世界陆地总面积20%,地球上24个时区都有大英帝国的领土;那时候,全世界有四分之一的人口都是大英帝国的子民!”

  “有那么大?好像我们中国才有960万平方公里……”路金龙极力记忆着。

  “我说的是他们开始拥有全世界这些文物的时候。”翻译解释说。

  “噢,怪不得小时候听历史课老师管英国人叫英国佬!”说完这句话,路金龙愤懑的情绪似乎得到了部分释放。

  路金龙继续在中国厅里走来走去,想寻找他最熟悉的古代越窑瓷器。但是很遗憾,没找着。翻译告诉他,越窑瓷器在欧美国家没什么影响,他们更偏重收藏中国夏商周朝的青铜器、战国到汉代的玉器、南北朝时期的石雕,以及新石器时期的彩陶器、历代宫廷收藏的字画和瓷器。

  路金龙听了翻译的介绍,似乎有些失落,因为他自幼摸着越窑的瓷器长大,他的收藏品主要也是当地出土的一些古代民用古瓷,对于其它门类的文物他一窍不通。

  从大英博物馆出来后,路金龙和翻译随意走到不远处的牛津街,后来又不经意路过两处虽前生与他无缘,可今世却从此要与他纠葛缠绵的地方。用中国话来说,那是两家单位,门前张贴着宣传画,宣传画上标榜着两件中国古代青铜器和一件青花瓷器。

  路金龙一步跨上台阶,想进门去里面看看,一个门卫粗鲁地挡住了他,嘴里叽里呼噜地说了句什么,听上去很不友好。

  “不就是古董商店吗?我要进去买东西!怎么,还‘华人与狗不准入内’呢!”路金龙发火了,继续往里走。翻译告诉他,这是一家叫佳士得(微博)的英国拍卖公司,刚才走过了的地方叫苏富比(微博),这两家都是全世界最大的拍卖行。

  “最大的拍卖行又怎么了?老子还偏偏要到这里来买东西!”

  “今天是星期天,人家不上班!”翻译解释道。

  “那就改日再来,我还就不相信进不了这个门!”路金龙一面下台阶,一面回头看着英国保卫愤愤地说。

  那英国小伙子听不懂路金龙说些什么,但从他的表情上看得出这个亚洲人很愤怒。小伙子蔑视地将目光从对视中抽走,不予理睬。

  这个年轻的佳士得雇员万万没想到:这个无奈地承受了他不礼貌的言语和目光的中国人,数月后还果真杀回伦敦,成为冲上西方拍卖帝国战车上的中国第一“拍手”,更为离奇的是,此人两年后竟还成为苏富比、佳士得两家拍卖行的座上宾……

  2000年秋,浙江晶宁集团总部。

  上午,晶宁集团艺术部顾问小刘(化名)急匆匆来到老板办公室。

  “路总,您喊我?”

  “对,你明天去一趟伦敦佳士得,给我把那只元青花玉壶春买回来!”

  原来,上次从伦敦回来后,路金龙一直对在佳士得公司门前吃了闭门羹耿耿于怀,他回国不久后,打听到佳士得拍卖前在香港举行三天预展,他便请了一位国内有名的陶瓷专家一起专程去了一趟香港,对佳士得拍卖宣传画上的那只青花瓶子进行了实物鉴定。专家说那是元代景德镇烧造的青花玉壶春瓶,同类产品包括其它器型在内,目前全世界遗存极少,总共只有300件,很有收藏价值,也有较大的升值空间。

  5天后,小刘出现在伦敦佳士得拍卖秋季拍卖现场,目标当然是那只元青花玉壶春瓶。身负老板复仇似的重托,面对众多白脸黄面的竞争者,初上拍场的小刘显得有些惴惴不安。

  “老板,开始了……20万英镑!”

  “跟!”电话里传来老板明确的指示。

  拍卖开始后,路金龙和他的专家顾问团就一直守在慈溪总部,用越洋电话遥控现场,指挥委托人参与竞价。

  40万英镑……60万英镑……随着现场一轮轮举牌,那只元青花玉壶春瓶的价格一路飙升到接近100万英镑。这时候,场上与小刘抗衡的只剩下一个香港人。很快,价格高出100万,小刘有些胆怯了,因为已经比老板事先拟定的目标价位高出近一倍。

  浙江晶宁集团总部,路金龙接到报告后,准备通知小刘一拼到底,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把那只让他受过委屈的元青花瓶子买到手。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电话线路出问题了,越洋电话中断。路金龙急得满头冒汗,手下人也手忙脚乱地用各种方法重新连线,可是,等到线路重新接通的时候,在伦敦拍卖现场的小刘由于没能及时得到老板的指示而停止了叫价,拍卖师已经一锤定音。短短几秒钟时间的电讯中断,使得路金龙第一次进军国际拍场出师不利、兵败伦敦。

  “当时说不出有多恼火,快到手的宝贝被别人抢去了!后来,我听说那只瓶子的买主是香港人,就找到香港去跟他商量转让,人家不肯,可是去一趟也不能白跑啊,我就在他家另外选了几样东西买回来!”事后,路金龙这样告诉记者。

  21世纪初的路金龙,还是个事业初成、血气方刚的年轻汉子,做事不服输,不达目的不肯罢休。几个月后,他亲自带着翻译和艺术顾问重回伦敦拍场,打了一场挽回面子的漂亮仗。

  那是路金龙第一次亲临国外拍卖现场,而且以自己独有的方式在欧洲绅士们面前亮相。当时,好事的英国媒体纷纷对那场拍卖会作出绘声绘色的报道,有一家伦敦当地的报纸这样写道:

  “……在2001年伦敦苏富比中国工艺品专场拍卖会上,一位来自中国大陆的富豪出手阔绰、令人惊讶!他戴着一只硕大的玉指环和一只镶满了钻石的手镯,就像一个走进现代卖场上的阿里巴巴。他显然不懂英语,在竞买一件以80万英镑起拍的中国古代官窑瓷器时,由于随从无法保持同步语译,他不停地上下挥舞着手里的号牌,一直举到对手们全部傻眼。当拍卖师宣布以他160万英镑的最后报价成交时,他还没意识到这场‘战事’已经结束,再一次举起了手里的号牌,引起哄堂大笑。直到翻译告诉他,‘我们胜利了!’他才满面红光地站起来,高举起双臂向全场人致意,那神情一定与古代战场上打了胜仗的中国将军毫无二致……看起来,中国的暴发户的确有钱了,他们不加掩饰地在世人面前显摆自己的财富,在拍场上一掷千金,让日益捉襟见肘的欧洲绅士们自惭形秽……”

  面对国外媒体的歧视性报道,这位浙江老板付之一笑。他心里有数:别看那些老外装得人模狗样,华丽的西装领带底下,一样窝藏着强烈的嫉妒心!一样安着仇富的花花肠子!咱们穷得光屁股的时候骂我们是“东亚病夫”,咱们发达了又笑话我们是“暴发户”,老子就是“暴发户”,就是愿意花大钱买回祖宗的遗产,你们能怎么着啊?干瞪眼!

  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说,路金龙自此“一拍”而不可收——

  2001年在苏富比拍卖会上以160万元港币购得明代永乐年缠枝纹青花梅瓶、70万购得明代成化年“高士下棋”纹青花罐、70万购得明代宣德年莲子碗;

  2001年10月香港索斯比中国艺术品拍卖会,购得元釉里红玉壶春瓶;

  2001年10月香港佳士得中国艺术品拍卖会,购得元青花鱼藻纹罐;

  2003年10月香港苏富比中国艺术品拍卖会,购得明嘉靖鱼藻纹罐;

  2004年在香港佳士得以300多万元港币拍得清代乾隆官窑粉彩九桃云蝠暗八仙花口盆;

  2005年在香港以400万元港币购得元代“锦香亭”纹青花大罐……

  路金龙,这个身价近百亿的浙江富豪的确“玩”上瘾了。他每年都带着他的采购团队,携资数千万,来往穿梭于全世界各大拍卖行之间,竞购他所喜欢的中国文物。在记者采访他时,他经常不无自得地说:“我是第一个操着宁波腔到国外竞买国宝的人!”

  2003年,在苏富比的一次拍卖会上,路金龙又一次上演了一场疯狂的“竞拍秀”——花费150万美元,用高于起拍价10倍的价格买下一件清代官窑瓷器,再次成为国外媒体关注的焦点。有些国内媒体也随之把路金龙描绘成一个没有文化、只有钱的暴发户。他们除开引用美英法等国同行对路金龙的侮辱性描述外,还津津有味地大讲起他在国内拍场上的笑话。如一家北京的报纸,就如此报道路金龙在北京翰海拍卖公司的一次竞买:

  “……那是清代王石谷一幅名为《溪山行旅图》的手卷,不少藏家对这件拍品的真伪存疑,开拍前有人听说路金龙已经看中了这幅画卷,原因只是上面有一个图章与晶宁集团的印章很相似,便放出风来,说这幅赝品画就是特地为路金龙和他的晶宁集团制作的。路金龙不管不顾,声称这幅画与自己有缘,并指令手下‘无论什么价都不能放过’。最终,这幅画被路金龙的委托人以599.5万元人民币的天价买下,创下了王石谷作品的市场新记录……”

  对于国内媒体一些类似报道,路金龙统统付之一笑,“东西叫咱们买回来了,还不许别人说几句坏话发泄发泄呀?”他还要求手下人尽量不要信口开河,避免以讹传讹。其实,在富豪收藏者的圈子内,路金龙属于头脑比较冷静的那类人。他起步早,买的东西相对便宜一些,而且他能抓住机会及时出货。就拿这幅《溪山行旅图》来说,媒体的嘲笑声未了,他3年后就以1800万元人民币的高价脱手,足足赚了3倍。

  几年后,记者在路金龙的私人博物馆里看到了他首战伦敦的战利品——一只商代晚期的青铜兽面纹鼎,它被安放在青铜厅里明亮的玻璃框内,与其它上千件被主人从海外买回来的珍贵文物一起,享受着故里的恬静与安宁。在采访中,记者还进一步了解到,其实后来在拍卖界名声大了,为了避免别人盯着他抢拍品、出高价,路金龙亲自出席拍卖会的次数越来越少,很多时候都是委托手下人按照他的“旨意”去现场竞价。

  回忆起伦敦那一战,路金龙至今仍心绪难平:“那种感觉很奇怪,有点像在别人家看到自家的好东西,心里特别难受……身边坐的都是外国人,展台上都是多年前流失的‘传家宝’,这时候你就只有一个念头,不管花多少钱,一定要把它们买回家!那个时候,只恨自己挣的钱实在太少了……”

  与国外媒体褒少贬多的现象相对应的是,国外各大拍卖行却理所当然地将路金龙等江浙富豪奉为座上宾。2002年以来,苏富比、佳士得、纳高等世界一流的拍卖行越来越多地向他们发送邀请函,并尽量为他们参拍提供全方位周到细致的服务。例如:他们对国内文物鉴定专家不放心,拍卖行就帮他们推荐外国洋专家、提前半年就帮他们邮寄拍品的详细资料。他们工作繁忙抽不开身,就将拍卖会的预展直接搬到杭州举行……

  这份洋人授予“富豪拍士”的荣耀,加上国内外中国艺术品拍卖记录的不断被刷新,都使得务实的浙商很快就将路金龙奉为楷模。“艺术品投资”,这个早年谁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汉语新组合”,一夜之间变成了许多当地众多有钱人的时尚资本新游戏。于是,一向在投资领域以嗅觉灵敏、下手快捷著称的浙江商人们,悄悄指令分布在全国各地的“炒房团”,以高于成本价十几倍的价格出售手里的商品楼,并在6000点左右的高峰期将手里的股票抛出空仓,然后将这些远离金融风险的资金转移到一个被媒体美化为“爱国”、被国际资本诱惑为“增值”的新领域——艺术品投资。当地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政府官员对记者说:“从2005年到现在,宁波、绍兴一带的有钱人,几乎都程度不同地涉足过这方面的投资,‘大富’去国外拍场买,‘中富’去北京拍场买,‘小富’到本省拍场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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