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特工揭秘FBI夺宝奇兵 伦勃朗自画像 制图/周桂兰

　　拯救莫奈、毕加索、伦勃朗真品，追回失窃100多年的《权利法案》

　　找到原属于慈禧太后的世界第二大水晶球……

　　主题：FBI追缴国家宝藏——我所经历的犯罪地下世界

　　时间：2013年6月24日 　地点：北京单向街[微博]书店

　　演讲人：罗伯特·K·惠特曼 　特约嘉宾：史航[微博]

　　演讲人小传：罗伯特·K·惠特曼(Robert K Wittman)，曾任联邦调查局费城分局探员(1988-2008)，在长达二十年的任职期间，惠特曼追回了价值数亿美元的艺术品与古董，2005年他负责创建联邦调查局针对艺术品犯罪的快速反应部队——艺术犯罪组(Art Crime Team)，担任高级调查员并负责培训新团队。退休之后，他生活在费城，创办了一家国际艺术品保全公司，为世界各地的博物馆提供咨询。

　　嘉宾简介：史航，编剧、策划人，网络红人。1993年开始从事话剧、电视剧创作至今。

　　主持人语：

　　如果说丹·布朗小说《达芬奇密码》中的罗伯特·兰登真有其人，指的就是FBI卧底探员罗伯特·惠特曼。在真实世界中，罗伯特·惠特曼的办案经历比电影情节还精彩。他曾是一名农业小报的记者，32岁才如愿成为一名FBI探员。他弹得一手漂亮的肖邦钢琴曲，熟络印象派各名家，习惯只身卧底办案，追回包括罗丹、伦勃朗、洛克威尔画作、慈禧的水晶球、《权利法案》原始抄本、印加帝国的黄金盔甲、赛珍珠亲笔校订过的《大地》的原始手稿等，并成为FBI艺术犯罪组首席特工，追回了价值数亿美元的各类艺术品及文物。然而在他眼中，这些都是人类历史文明的见证，是无价之宝。罗伯特·惠特曼担任FBI探员达二十年之久，他经常在不携带武器的情况下卧底办案，与窃贼、骗徒、黑手党、交易商周旋。他的故事被记入过多种类型的纪录片，所侦办的案件上过世界各大重要媒体的头条。

　　惠特曼自述

　　我如何追回伦勃朗自画像

　　我在FBI当特工已经20年了，从1988年到2008年，在这20年中我的专项就是破获文化盗窃艺术方面的案件。我认为这对于国家来说，对于某些艺术机构，如美术馆、博物馆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

　　追回丢失100多年的《权利法案》

　　在这20年中，我追回的艺术品价值达到了数亿美元，其中最重要、最贵重的一件就是《权利法案》。当时《权利法案》没有抄本，我非常荣幸能把这件艺术品追回来。

　　这部《权利法案》是在1865年丢失的，100多年之后我们才把它追回来。有时候，一旦丢失了一项艺术财产，我们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让它们重新回到我们的视线里。这是我自己的一些回忆。有时候我们不亲眼看到的话，很难相信一些事情是真的。

　　目前艺术品市场非常庞大，合法艺术品的市场总额高达2000亿美元。2013年，世界上这样的艺术品市场在美国；而2011年在中国。所以中国、美国是世界上最大份额的国家，最大的占市场份额的40%，达800亿美元。而我们看到非法的艺术品交易每年达60亿美元。

　　常见的艺术品犯罪主要指这四类：盗窃、诈骗、仿制和伪造。世界上艺术品犯罪在继毒品交易、贩卖武器、洗钱和人口走私之后排第五位。每个国家的法律体系都不一样，因此艺术品犯罪在各个国家和地区也是不一样的。我们知道中东古董的失踪事件、盗墓事件以及南美的文物走私，还有中国的古董经常流失在世界艺术品市场。但你不必了解所有的法律，只需知道确实有一些法律是来约束艺术品市场的。

　　从2005年起，世界各国对艺术品犯罪都加大了警力，比如意大利有300名警员专门调查艺术案件；西班牙和英国成立了专门处理艺术案件的专案组；而美国当时专职负责艺术品案件的只有我和另外一个警员，但我们却要负责整个美国市场超过800亿美元的艺术品交易。所以我就创立了我们的艺术品调查小组，最开始时只有8名探员，他们是从75名申请者中挑选出来的，后来我们对他们进行了专门训练。

　　什么事情在开始的时候都是最难的，从最初的8名探员发展到2013年的14名警员，追回的艺术品价值达到了1.5亿美元。他们现在做得非常成功，但是他们都是作为兼职来处理艺术品案件的，所以我们依靠法律部门处理这类案件是完全不够的。单单执法部门所做的事很有限，因为很多关于艺术品的案件不是刑事案件，而是民事案件。

　　90%的案件源于监守自盗

　　大约在2008年，我成立了自己的公司，主要负责艺术品的追回和收藏品的管理。我们为美术馆、私人收藏家、艺术机构提供服务，帮助他们调查艺术品的背景。

　　大家可能会觉得艺术品犯罪非常有趣，罪犯也非常性感，当然这只是好莱坞的电影中所描述的。但现实生活中的窃贼并不像电影里面的演员那样聪明、魅力无限。他们偷盗的艺术品，有些是我们可以追得回来的，有些我们没有办法追回来。追回这些历史文物的一个最重要原因是希望给我们的子孙后代留下更多的历史财产。如果我们不把它们追回来，他们就没有办法真正地去体验历史、触摸历史。所以追回这些文物非常重要，让我们的子孙后代都能从中学习、欣赏这些文物。

　　现在最常见的有三种艺术馆盗窃案件的类型。第一种是监守自盗，大概有90%的案件都是因为博物馆内部的人员监守自盗造成的。比如去博物馆参观鉴赏的专家等。还有一种是持枪抢劫的抢劫案，他们会携带武器闯进博物馆；最后一种盗窃就是窃贼在半夜偷偷地潜进博物馆或者美术馆。

　　用25万美元套到伦勃朗自画像

　　我想给大家介绍一下我曾经参与过的一个行动，这个行动中涉及的艺术品价值大概在4200万美元。

　　2000年，有三名窃贼想对瑞典国家博物馆下手。那天早上五点，三名抢匪手持着枪闯进了博物馆，让当时在场的所有人趴在地板上。有一个抢匪跑到二楼抢了三幅作品，其中有两幅维梅尔的作品，一幅伦勃朗的自画像，那是伦勃朗唯一一幅铜版自画像。当时抢走的这些艺术品的总价值达到了4200万美元，这是瑞典历史上最大的一次抢劫案。抢匪在博物馆外面的路上设了两个路障，致使警察没有办法追击他们。他们就趁机乘着快艇逃跑了。他们的设计的确非常巧妙，他们是非常聪明的抢匪，但并不是非常好的艺术商人。

　　在2000年之后，瑞典警方在卧底行动中找回了其中一幅画作，其他的都销声匿迹了。2005年我们创立艺术品犯罪调查组的时候，我的一个伙伴对我说：“我们需要找回其他的作品。”当时，有一个抢匪手中持有伦勃朗的这幅画，他想将它卖出去。我们觉得这是一个追回伦勃朗作品的非常好的机会。

　　我记得当时我们是在洛杉矶，这幅伦勃朗的作品价值非常昂贵，高达3500万美元。那时这个抢匪在瑞典，我们就想在瑞典展开卧底行动和抢匪接头，从而破获这起案件。

　　我们用了两个月的时间筹备这次卧底行动。因为我非常熟悉西欧的艺术品市场，于是就假扮成买家，进行卧底行动。我手中拿着25万美元的现金，想用这25万美元套到他那幅价值3500万美元的画。当时他和另外两个抢匪同意将画带到我们住的酒店，说在酒店外面和他们接头。但是我们说：“不，你们过来，我们在酒店里面完成交易。”

　　三个抢匪下了火车后，丹麦警方和瑞典警方都没有具体地搜查他们，而让他们直接进入酒店。有两个人进房间和我们交易。我们预先设想过最危险的情况，可能抢匪反过来抢劫我们，所以他们进入房间时，我们首先搜他们的身。如果他们有武器的话，我很可能会被一枪毙命。

　　他们很仔细地数钱，眼神中流露出贪婪。钱他们已经拿到了，我说你给我看看画吧。当时房间只有两个人，我猜还有一个人在房间外面拿着那幅画。后来那两个人就走了，他们让我在那儿等。我等了五分钟后，接到了丹麦警方的电话，说那三个抢匪已经跑了。

　　我当时感觉糟透了，我已经为这个案件花了两个月的时间，但是现在他们就在我眼皮底下逃走了。几分钟后我又接到了一个警察的电话，他说抢匪们正在另外一个街区的宾馆里面。这时候，竟然来了第四个人，他手中拿着那幅画。原来刚才走的那三个罪犯去数钱了。

　　我开始鉴定这幅画的真伪，这幅画面积非常小，是伦勃朗唯一一幅铜版自画像。我不是艺术品鉴定专家，可是当我将画翻过来，发现这幅画四个角上的螺丝钉有被动过的痕迹。我从这点上判断出这幅画是真迹。

　　这时我们的交易已经完成了，等待在旁边的丹麦特警以很快的速度冲了进来，我就赶紧逃跑了。我认为人们会把FBI的探员比作很多动物，比如狮子、老虎……但是我想最好的比喻是小鸡，因为小鸡可以跑得很快(全场笑)。当时我把这幅画拿到了楼上一个非常安全的房间里，然后让它和现金合了一张影。

　　我们把画找回来后就送回了瑞典国家博物馆。当时是瑞典、丹麦、美国三方通力合作将这幅画找回来的，可见这幅作品的重要性。这幅伦勃朗的作品，属于全世界(全场鼓掌)。

　　史航对话惠特曼

　　经历的最危险时刻是怎样的

　　史航：我在想一个问题，在座的很多朋友知道，这两年中国的华语大片有《十二生肖》、《天机·富春山居图》等，我们很多激动地去寻找宝藏的电影都非常危险，于是让成龙、刘德华这样的演员去演。对于观众而言，有的电影可能是非常神奇的、无法想象的，但是我们都有所领略了。所以我想问惠特曼先生：在您真实的人生中，从1988年到现在，经历的最危险的时刻是什么样的？

　　惠特曼：有很多危险的时刻，那些罪犯都拿刀抵着我，或者拿枪对着我，很多很多危险的时刻我都经历过。

　　加入FBI前是一名农业报记者

　　史航：下面要问一个和您的个人生活有关的问题。我知道您在1977年就想申请加入FBI，但是失败了，后来您去当了一名农业记者。11年之后，到1988年您终于成为了FBI。我想知道这11年左右的光阴，作为一名农业报记者的经历对您后来的工作有什么帮助？

　　惠特曼：我第一次申请FBI时只有23岁，那时太年轻，成为FBI必须要有3年的工作经历和大学文凭。等我成为FBI时已经32岁了，FBI的平均年龄是30岁。当记者对后来成为FBI的确很有帮助。因为两者的工作有很多相似之处，比如你必须对人进行采访、写一些书面的文案、同样还要和人建立联系等。

　　对FBI帮助最大的人是

　　罪犯的竞争对手

　　史航：我有一个问题关于您经手的一个案子，就是美国的一个电视鉴宝节目，叫《古董巡回秀》。您在里面发现它的常驻嘉宾有一个连环诈骗的事情。因为我也经常看我们中国的一些鉴宝节目，我有时也怀疑其中的某个人是骗子，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我们想知道您当时是怎么察觉到您可能正在目睹一场犯罪？

　　惠特曼：当时这个节目所谓的专家，在每个城市都有分布。他希望人们把自己的艺术品拿到节目上来，以此提高它的价格。本来这个东西只是值两美元的地摊货，但他们会说这个东西值一万美元。他们可能以最低的价格来购买，上节目后东西的价格就会比实际要高得多，然后高价转手。这当然是一种违法的行为，他们最后希望将这些文物占为己有。之后我们发现这场艺术诈骗案涉及的诈骗资金高达400万美元。

　　当时我将他们抓获是因为他们的竞争对手将他们举报了。所以在我们侦破案件的过程中，对警察帮助最大的人是罪犯的竞争对手。

　　真实办案会比学校学到更多常识

　　史航：我记得在您刚刚从事FBI的时候，您的搭档也是您的前辈，比较资深。他说：“你把你学校学到的东西都忘掉吧，学校不过是一个迪士尼乐园，学到的一切都不重要，你应该从头学起。”我想知道以往你学习到的东西跟你真正办案经历的东西，其中最大的差别是什么？

　　惠特曼：你说的那个人是一名非常老练的FBI的探员，当时我在特工学院学习时他是我的老师。他告诉我：“学校学的和真实的FBI的经历是不一样的，你在办案中会遇到更多的常识。”他曾教给我一个技巧，如果我在敲门进行寻访的时候，我不应该站在门口而应该站在门外的台阶下面，这样我就可以通过门缝看到有没有影子。有时你敲了门即使主人在家，也不会给你开门。所以这样就可以判断出那个人是不是真的在家。这是他教给我的一个技巧。

　　尊重罪犯是为

　　保护每个人的权益

　　史航：其实我们也看过很多美剧或者美国电影，呈现出来的警察和罪犯的关系就像猫鼠游戏，但是我们从福尔摩斯时代就知道，每一个办案的人都有他尊敬的罪犯。所以我想知道您在办案的这么多年中，遇到过您尊敬的对手或者罪犯吗？

　　惠特曼：我尊重每一个人，因为他们虽然是罪犯，但本质上也是一个人。作为执法部门的成员，如果你不能尊重他们的话，就失去了你原本工作的意义，因为执法人员就是要保护大家的权益。虽然这些罪犯有自己邪恶的一面，但是他们只是犯了错误，我们还是应该和他们建立正确的关系。

　　小时候家里开过古董店

　　史航：我知道在你们平时和罪犯打交道时需要具备各种知识，其中有一部分是作为FBI特工需要掌握的知识，就是艺术品、艺术史方面的知识。所以我很想知道，你的艺术品方面的知识，比如罗丹的雕像《断鼻人》的知识，这些在你真正和罪犯打交道时，对你有什么样的帮助？对你的身份、对你和他建立联系有什么帮助？

　　惠特曼：当然有帮助，我经历的案件，比如哥伦比亚事件、印加文明等，这些知识都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另外，我小的时候家里开了一家古董店，我也从中学习了很多相关知识。

　　现场问答

　　问：我想知道您觉得当演员和当卧底有什么不同？

　　惠特曼：当演员可能会有很多次NG的机会，这条不行再来一条。但是当卧底只有一次机会，在我身边有很多侦探朋友，我也会对他们说道：“如果你是一名卧底警察的话，你撒越少的谎越好 。”因为你撒的谎越多，自己要记的负担也就越重。

　　问：我的第一个问题是你当时为什么会想成为一名FBI，还有要成为一名FBI具备哪些硬性的条件？第二个问题就是你有没有和我们国内的打击艺术品犯罪的同行进行交流？

　　惠特曼：第一个是我为什么成为一名FBI探员，因为我觉得这是一份很有荣誉感的工作，它可以保护人们的权益。关于另外一个问题，很遗憾我从前没有机会和中国的同行合作。2008年我就退休了，但是之后我开了自己的一家公司，我希望在未来能够和中国的艺术机构有密切的合作。

　　本版整理/温盏

　　摄影/单向街书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