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瞰佛罗伦萨 随处可见的石头建筑 热闹的“旧桥”

　　本期导读

　　对于佛罗伦萨，我不愿用徐志摩笔下浪漫的“翡冷翠”来称呼它，这座美术工作者眼里的“圣城”一点也不“冷”，因为它孕育了世界艺术史上最激情、最阳光的时代——文艺复兴。

　　文艺复兴是西方历史的转折点，经济的发展、城市的繁荣改变了人们的精神生活需求。在时代洪流的感召下，整个社会从上至下所有杰出的个人应声而动，近乎狂热地爆发了空前的探索力与创造力，使西方文化与艺术在古罗马、古希腊的基础之上，实现了诗歌、绘画、雕刻、建筑、音乐等各个艺术门类的全面复兴，并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文艺复兴时代诞生了许许多多偶像级巨人，出生于此地的但丁被恩格斯称为“中世纪最后一位诗人，同时也是新时代最初一位诗人”，“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他的名言至今仍被人们频繁地引用。达·芬奇、米开朗琪罗、拉斐尔等等这些登峰造极的艺术大师更是让无数艺术爱好者们仰慕不已……

　　佛罗伦萨就是我们心中的一个梦。那个夏天，油画专业的我和老公牛牛带上5岁的儿子豆豆，不远万里赶去“圣地”朝圣。

　　一踏上佛罗伦萨的青石地板，我们便产生了时空穿越的感觉：从古罗马至文艺复兴时期依次建起的房子仍错落有致地屹立，鸽子漫天飞舞，神圣而迷幻的钟声在整座古城回荡……所向披靡的现代文明丝毫未损佛罗伦萨的古朴与典雅，仿佛久远以来，时间被定格、凝固。

　　站在百花圣母大教堂的穹顶之上俯瞰这古老而美丽的“圣城”时，我们忍不住幻想，文艺复兴时代那些旷世奇才们，是否也曾在此凭栏远眺，吹着同样的风，沐浴同样的阳光，望着同样的天际线呢？

让人心动的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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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懒人”达·芬奇

　　佛罗伦萨虽蜚声世界，其实面积却非常小，小到不足广州的1.4%，步行50分钟就能横穿全城，站在高处就能将远近风光尽收眼底。奇妙的是，它就像达·芬奇在此所画的《蒙娜丽莎》一样神秘莫测，处处都是历史与故事，让你怎样都觉得看不透、看不够。

　　我们每天在佛罗伦萨的大街小巷穿梭，感受到了一种悠然而随性的生活态度：虽然人多、热闹，生活节奏却不快，上午店铺很晚才开门，晚上5点又陆续关门，唯有酒吧、餐厅、咖啡馆陪伴人们享受无忧无虑的下班时光；晚上7点半左右鸽子便集体飞回家了，公园里的野猫安静有序地接受好心人分发的食物，不会彼此争抢。佛罗伦萨从人到物，似乎都处于一个缓慢的时空之中。回想历史上，这里也有一个出了名的“慢性子”，小小的一幅《蒙娜丽莎》他画了4年，画《最后的晚餐》时，常一个人望着一面白墙构思、发呆，瞪着墙壁几个小时，最终只上前修改几笔，他就是达·芬奇。

　　世界潜能激励大师安东尼·罗宾说过：“大部分的人都高估自己一年做到的事情，但是严重低估自己10年能做的事情。”在当时的人们看来又“慢”又“懒”的达·芬奇，便用一生创造了空前绝后的神话。

　　《蒙娜丽莎》便是神话之一，在画中，达·芬奇通过含蓄的微笑让人物丰富的内心感情和美丽的外形达到巧妙的结合。后人关于此画的研究500年来从未中断，甚至曾有王室让自己的公主们刻意模仿蒙娜丽莎的微笑来提升气质。荷兰阿姆斯特丹的一所大学曾运用“情感识别软件”，分析出蒙娜丽莎的微笑包含的内容及比例：高兴83%，厌恶9%，恐惧6%，愤怒2%。法国的科学家则运用X射线荧光光谱法，分析出达·芬奇在已干的油画颜色上添加了多层近乎透明的淡色，每层添加色的厚度大概只有1-2微米……

　　关于《蒙娜丽莎》的研究及探秘故事足以写成一部跌宕起伏、引人入胜的“X档案”。然而，它既是佛罗伦萨的骄傲，也是遗憾，因为这件作品一直收藏在巴黎卢浮宫。1911年意大利人佩鲁吉阿一度以“爱国”的名义，将《蒙娜丽莎》盗回了意大利，震动了法国，最终他被判处了意大利法律规定的最小刑期。而《蒙娜丽莎》在意大利巡展了两周之后被送回巴黎，法国人将《蒙娜丽莎》的回归称为“国家的重生”。

　　欧洲关于达·芬奇的研究机构数不胜数，佛罗伦萨的“达·芬奇博物馆”也是热门之地，在这里回顾达·芬奇神话般的生前生后，不禁令人更加着迷于人类创造的灿烂文化，对每个人身上的无穷潜力充满信心。事实上，除了杰出的画技，人们如此膜拜达·芬奇，正是因为他在有限的人生里，无限地探求知识的深度与广度。他的身份还有音乐家、数学家、工程师、地质学家、天文学家等等，他对自然科学的研究方法得到了伽利略、牛顿等人的发展和培根的理论总结。爱因斯坦认为，达·芬奇的科研成果如果在当时就发表的话，人类科学文明进程可以提前30-50年。

乔托钟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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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情顽石的

　　米开朗基罗

　　作为世界艺术之都，佛罗伦萨共有40多所博物馆和60多所宫殿。若以人气来排序的话，乌菲齐美术馆和学院美术馆应该位列榜首。美第奇家族捐赠的乌菲齐美术馆是全球文艺复兴作品收藏最丰富的美术馆，即使盲人也可以在里面触摸到浮雕板上的大师作品。

　　而学院美术馆则是世界美术最高学府佛罗伦萨美术学院的一部分，不少游客趋之若鹜就是为了一睹传说中“史上最完美男子雕像”的真容：500多年前，佛罗伦萨大教堂兴建之际，人们从石材中发现了一块奇石，自从被人损坏后，没有雕刻家再敢动手。闲置近半个世纪后，26岁的米开朗基罗受委托，试着“感受这块石头”。他花了3年时间，“把不必要的部分去除”，“解放上帝原本就已赐予石块的生命”，完成了这尊源自《圣经》故事的人物雕像《大卫》。

　　当一群被赋予神力的以色列人遇到巨人歌利亚时，大家都害怕退缩了，只有牧羊少年大卫挺身而出。自此之前，雕刻家一般会选择塑造大卫得胜后的喜悦与悠然自得的一幕，而米开朗基罗则另辟蹊径，精心刻画了大卫临战前紧张而沉着的情形。在人体塑造上，米开朗基罗没有采用古希腊运动员式的健美体魄作为大卫的模板，而是极其仔细地塑造了身体矫健的普通人所拥有的自然肌肉，这座雕像现在成了佛罗伦萨人勇敢、自信、骄傲的精神象征。

　　在美第奇家族礼拜堂里，我们还欣赏到了大师的雕塑代表作《昼》、《夜》、《晨》、《昏》，而在乌菲齐美术馆隔壁的市政厅，他曾与达·芬奇上演了一场空前绝后的巅峰对决：两人受邀在500人大厅的墙上创作反映佛罗伦萨历史上两场重要战役的巨型壁画，达·芬奇绘制的是《安加利之战》，对抗米开朗基罗所作的《卡西纳之战》。

　　关于这次比赛的来龙去脉，不同史料上的记载相差甚远。有一个比较有趣的记录称，时年29岁的米开朗基罗从52岁的达·芬奇身上学会了拖拖拉拉和有始无终，两人均未完成作品便去了外地。

　　米开朗基罗的作品应该算是文艺复兴时期最具阳刚气质和精神张力的，他一生只喜欢大理石而拒绝青铜。为了赋予雕像力量感，米开朗基罗几乎只塑造裸体。他最重要的巨幅画作当属西斯廷大教堂的《创世纪》和《最后的审判》，这两幅画让他夜以继日地画了十年，画面具有排山倒海的气势和压倒一切的力量感。其中《最后的审判》描绘的是但丁《神曲》中的场景，画中200多个人几乎全用裸体，这在当时惹来了道德沦丧的非议及教会的公然反对。但米开朗基罗不畏强权和人言，坚持自己的审美理想，教会虽放言要铲除壁画，最后也只得让步，命其他画家给画面上人物添加了一些遮羞布。

　　米开朗基罗曾说：“成为顽石是幸福的。”我们学美术和设计的人在学校基础学习阶段，大都摹写过米开朗基罗的雕塑《布鲁斯特》、《摩西》和《大卫》，他带给我们的不只是精湛的技艺，更是顽石般的人生信念。

百花圣母教堂的大穹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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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拉斐尔画的圣母一样”

　　在佛罗伦萨，令人流连忘返的建筑与风物比比皆是，我和牛牛漫步街头时常常会为眼前所见怦然心动，然后拿起笔画上一些速写，豆豆就在我们旁边喂鸽子。牛牛曾开玩笑地说：“估计这儿扫马路的都能指点我们画画”。结果，我们在那儿画画的时候，经常有人围观、赞叹，有的人还会用意大利语与我们道别。如果想把我们的画作用手机拍下来，他们会认真地征得我们同意并诚挚致谢。

　　古城的人物和风景，都带给我们一种平和、亲切之感，尤其是当地的女人生得很美，那立体分明的轮廓线带着一种高贵的气质，而热情的性格又让她们显得平易近人。在我们住的酒店，前台和服务员便是典型的当地女人。每天早上，服务员都会在给我们准备早餐时笑呵呵地多拿一些巧克力酱哄豆豆开心，而前台的那位夫人每次见着我们，都会露出灿烂的笑容，用意大利语与英语和我们打招呼、闲聊。我想，迷人的佛罗伦萨女人应该给艺术家带来了很多灵感吧，拉斐尔的圣母像便被后世一致认为聚集了意大利民间女性的魅力。有意思的是，欧洲各地几百年来还一直流传着一句赞美女人的话：“像拉斐尔画的圣母一样。”

　　街上的纪念品商店几乎家家都有印着拉斐尔作品的明信片，让人一见心里就涌起温暖的感觉。拉斐尔是21岁时来到佛罗伦萨的，他待人诚恳，谦虚好学，达·芬奇对他的影响很大，在他的代表作《雅典学院》的最中心，拉斐尔便以达·芬奇的面容画了精神领袖柏拉图。在佛罗伦萨，拉斐尔创作了大量以圣母圣子为题材的绘画，他画的圣母洋溢着人间最温柔动人的母爱，被后世尊为古典主义的完美典范。

　　与达·芬奇和米开朗基罗不同的是，拉斐尔是个纯粹的画家，终生都献给了绘画。很多描写拉斐尔生平的文章里充满了“得志”、“万人迷”、“自信”、“画家中的王子”之类的词语，有人认为他比另外两位泰斗幸运多了，可我觉得单就兄长夭折、7岁丧母、11岁丧父成为孤儿、终身未娶就可以看出，拉斐尔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幸福。

　　关于拉斐尔的死亡岁数，有的资料说是33岁，有的认定是34岁，还有的说是37岁，死亡原因也有过度纵欲、病逝或劳累猝死等不同说法。

　　历史总是后人写的，欣赏作品时了解历史和权威们的评论只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唤起内心的情感共鸣。拉斐尔的作品让我们感受到了世俗生活的美好和真爱的纯洁。他穷尽一生执着地用自己的画笔，将眼中和心中最完美无瑕的一刻化作了永恒。

百花圣母大教堂外的小乐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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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越时空的

　　《神曲》之恋

　　据说，佛罗伦萨阿尔诺河上的每一座桥都很美，到了那里我们才发现果然名不虚传。尤其黄昏日落时那温情脉脉的色泽，充满了诗情画意。

　　那一日，走到“旧桥”桥头，刚好赶上夕阳最梦幻的时刻，周围的人们纷纷举起手中的相机，一遍遍记录逆光下的诗意……光线渐渐褪去，风景开始模糊，聚集在桥头的人群依然久久不散，似乎在守候着什么。油画家亨利·豪里达曾用画笔生动地描绘了一位男士与他心爱的女人在此地邂逅的一幕——一位优雅的少女手持花儿在侍女的陪伴下走向旧桥，此时一位男子正从桥上走来，行至桥头，两人不期而遇，男子无法自持地注视着少女，惊喜而惆怅，少女神情矜持地径直走过，眼里闪耀的光芒和脸上泛起的潮红透露出一丝羞怯。画中的这位少女叫贝特丽丝，那男子便是伟大的诗人但丁。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阿尔诺河上的十座古桥中有九座桥都在纳粹军队的炮火中灰飞烟灭了，唯独旧桥安然无恙。

　　兼具诗人柔肠与学者胆识的但丁，最为人乐道的除了洋洋洒洒、长达一万四千多行的不朽名作《神曲》，大概就是他刻苦铭心的爱情故事了。但丁的梦中情人贝特丽丝没有嫁给他，而他却终生爱慕着这位不幸早逝的女郎。后来，在《神曲》中，他特意将贝特丽丝描绘成真善美的化身——一位引导他进入天堂的女神。难怪有人说，正是这哀伤的思念和矢志不渝的情感成就了但丁的旷世诗作。郭沫若在《漂流三部曲》中也曾信誓旦旦地表示，但丁为贝特丽丝写了《神曲》，他定要为自己的心上人写一部长篇小说。

　　我们在佛罗伦萨街头没有看到玩手机或平板电脑的人，倒是随手拿出书来阅读或纯粹坐着发呆、冥想的人不少。我猜想，但丁年轻的时候，一定也喜欢在家乡佛罗伦萨的广场上仰天枯坐，尤其在仲夏之夜，望着满天的星斗坐到天明。

　　看过艺术史的人不免会觉得，这些艺术大师们的感情经历实在太传奇了。佛罗伦萨作为大师之城，也是一座传奇之城。波提切利的老师利比也曾以修道士的身份与美丽的修女相恋、生子，他笔下的圣母面容柔美，也深深影响了徒弟波提切利的画风。好在因为这些画作，加上美第奇家族的出面，使他最终免于教会的惩处。

　　现在的佛罗伦萨，充满爱意的画面仍到处上演：街头时常可以见到人到中年的夫妻手牵着手、一脸恩爱地逛街；带着一堆孩子或上了年纪的夫妇沉浸在二人世界里忘我拥吻；白发苍苍的老头在路边细心地为老太太整理衣服的褶皱……这座古老的小城，以它自己朴实而有力的方式，告诉每一位造访者：浓情不会被岁月冲刷褪色，人们的内心与激情可以永远停留在春天，正如岁月匆匆而逝，世世代代的人们总会在但丁的《神曲》中感受到那份永不消逝的柔情和眷念。

建筑素描

　　◎风物辞典

　　美第奇家族

　　美第奇家族是佛罗伦萨13世纪至17世纪时期在欧洲拥有强大势力的名门望族。14到17世纪这个家族就诞生过三个罗马教皇、两位法国王后并成为佛罗伦萨实际上的统治者。 有人曾说：“没有美第奇家族就没有意大利文艺复兴”。这种说法或许有些夸张，但不可否认的是，佛罗伦萨能成为欧洲文艺复兴运动的发源地和中心，确实离不开美第奇家族强有力的支持与贡献。

　　专题撰文、摄影、绘图 龚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