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妍

　　周末的一天，上海枫林路eco创意园赭石物语咖啡馆挤满了人。这家摆满各种古董的小店举办了一场欧洲古董明信片展，许多人专门从其他城市赶来看这些诞生于一百多年前的卡片。

　　这些卡片来自吴晓青的收藏。十年来，她多次前往英国、法国、西班牙等国家，去淘那些承载着欧洲人生活故事的明信片，已经收藏了大约三万张。

　　“这张很棒，铜版纸，有250克。那一张薄一点，150克。”吴晓青一边整理她的宝贝，一边向《第一财经日报》介绍每张卡片的信息。每天她都这样把玩明信片，已经可以徒手分辨明信片的重量。

　　2005年，吴晓青第一次跟旅行团去法国。在导游组织大家去买名牌包的时候，她一个人离团逛了起来，恰好遇到一个跳蚤市场，“那仿佛一个巨大的宝盆，我发现了卖古董明信片的地方，每一张都那么精美绝伦。”吴晓青在那里淘了整整一个下午，一下子买了一万多块钱的明信片。她的明信片收藏之旅就开始了，她每年都要去一两次欧洲，寻找心仪的明信片。

　　“欧洲有很多古董店，甚至蛋糕店里都会卖古董。有些古董家具我也很喜欢，但是不可能都带回来。而明信片可以浓缩所有我喜欢的东西，有历史感，有故事。和它们在一起，好像被它们带回一个世纪前的欧洲。”吴晓青说。

　　一张明信片的探索

　　多年之前，吴晓青和好友魏斌从一位以色列人手里整包买入了一些音乐题材的邮品，多数是邮票、实寄封、首日封，还有一些明信片。其中有张最不起眼的，只是1922年从英国伦敦寄出的一张明信片，图案是五线谱和指挥家，纸张已经泛黄，角上还有磨损。

　　直到去年，他们偶然翻出这张明信片，觉得上面的名字很眼熟。仔细辨认，发现是Sir Edward Elgar。难道是那位写出《威风凛凛进行曲》的英国知名作曲家爱德华·埃尔加？

　　“那种突如其来的幸福感是可以让人涌出热泪的，居然拥有了一张与这位伟大音乐家相关的明信片。”吴晓青说，她赶快开始查资料，发现1922年埃尔加确实在英国伦敦。“英国伟大的作曲家其实并不多，埃尔加算其中佼佼者。然而遗憾的是，至今埃尔加还尚未有头像上过各国的邮票。唯一有枚英国邮票，形意的手法表现了埃尔加的音乐作品《海景》。能有张埃尔加的明信片，是很珍贵的。”

　　接下来就是研究明信片上写了些什么。由于是近百年前的花体字，语法也很古老，很难看出文字的具体意思。她请了一位英文编辑和一个外国人共同辨识出上面的字，写的是：“B Szule先生来访时，碰巧爱德华·埃尔加爵士出门了，埃尔加为此表示道歉。”

　　看这张明信片的去向，正是寄给波兰华沙的Szule先生的。B Szule是Bronislaw Szule，他是一位波兰音乐家。收件人的身份更加印证了吴晓青开始的判断：寄出明信片的埃尔加正是音乐家埃尔加。

　　研究至此，吴晓青探索的好奇还在继续，明信片上的字会不会是埃尔加本人写的？还是佣人或者秘书等人代写的？从语气和人称上看，似乎代写的可能性更大。带着这个问题，吴晓青又请教了许多人，得出一种共同的说法：在古典的英语书面语中，确实存在这样一种写法，也就是第一人称和第二人称都会被转化成第三人称来表达。“这种写法比较高雅，而且能体现出对对方的尊重，当然现在这种写法已经很少见了。”

　　这种说法令吴晓青又惊又喜，它代表明信片真的可能是埃尔加亲笔所写。她决定要找出埃尔加的手迹来核对。踏破铁鞋无觅处，直到一天，朋友在网上看中了一个英国指挥家的首日封，吴晓青跟着朋友一起去交易。卖家顺带背来了不少首日封，吴晓青正翻寻间，忽然眼前一亮，发现了埃尔加的《海景》邮票首日封。全套共4枚邮票，起首的一枚邮票图案绿油油的，正是《海景》，其他三枚邮票分别是描绘的作曲家亨德尔、霍尔斯特、戴留斯的作品。最让吴晓青激动的就是首日封左下角图案，在BRITISH COMPOSERS(英国作曲家)字样下面，印制着四位音乐家的签名。仔细比对之下，明信片的字迹正是埃尔加亲笔所书。

　　“一切都对了，什么都说圆了。虽然只是简单的一句道歉，却明明白白地说出了一段小小的历史插曲。”吴晓青不仅收获了一张出自名作曲家之手的明信片，更收获了一次充满趣味的探索，“那真是个天助我也的精美首日封啊！”

　　来自古老欧洲的“朋友”

　　英国伦敦皇家阿尔伯特纪念碑、伦敦塔桥、罗马西斯廷教堂等建筑明信片；莫奈的《火车站》油画版和素描版同时出现；法国著名画家让·弗朗索瓦·米勒的作品《拾穗人》的画面人物动作经过微调，做出了一组动态的农耕场景明信片；还有荷兰齿轮明信片，以古董座钟为原型，齿轮一转，报时处的图案就会变换……走进吴晓青古董明信片的天地，仿佛穿越到了古老的欧洲。建筑、风景、画作都浓缩在眼前，当然，还有动人的爱情故事。

　　吴晓青曾在法国买过一张明信片，背面的文字她无法辨识。直到有一天，一位法国朋友看到了这张明信片，告诉她那是反着写的法文，需要用镜子反射来看。那上面写着：“我送一千个吻给你，我的心永远与你在一起”。

　　“丈夫不想让别人轻易看懂他的诺言，他要对着镜子写，他的妻子也要对着镜子看。一张小小的明信片，充满情趣。”吴晓青认为，对于爱情，欧洲人不仅浪漫，而且大胆。一个女孩子百年前寄出的明信片上写道：“我想周日晚上与你约会，我跳舞，你弹琴。”一张明信片的画面上，刻画了一位少女在天平前的犹豫。天平两端一边是象征爱情的天使，一边是金钱。而背面陈述了她的想法：年轻的女士不知如何选择，是要选择自己喜欢的年轻男孩，还是有钱的老男人？

　　与明信片相关联的那些人和故事构成了吴晓青现实生活之外的另一个世界。“就像你在国外认识的朋友、恋人，把他们带回来了，变成家里的一员。每天晚上他们都会和你说话，让你感到那些人的存在。”吴晓青说。

　　有了这些来自古老欧洲的“朋友”，就多了很多可以交流的话题。而明信片中丰富的人与故事也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吴晓青。“我以前是个非常黑白分明的人，而那些明信片让我知道世界的多元化，除了黑与白之外，还有很多其他选择。”

　　纸箱、床头、地上……吴晓青家里各个角落都塞满了明信片。 “明信片纸张虽小，但内容丰富，画面、邮戳、邮票每一样都有历史和文化价值，这就是它的魅力。”吴晓青希望能找到更多法语志愿者一起来帮她翻译明信片字句，解读更多遗落在历史中的故事。

　　几万张明信片几乎花光了吴晓青工作以来的所有积蓄。为了有更多的时间研究明信片，她还辞去了工作。九月她将再去欧洲，继续淘明信片。“很多人觉得那不过是些旧的纸，但魅力就在于旧，旧才有故事，有故事的东西才美。”吴晓青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