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艺术家给垂死者画像 探讨死亡和应该怎样活着

2016年04月08日17:33   界面  收藏本文     

  艺术家Claudia Bicen用了两年时间,约见、采访并画下那些即将走向生命尽头的人。她认为,垂死者会拥有对“我应该怎样活着”这个经久不衰的问题的答案,所以她与加州湾区的几家养老院取得联系,最终选择了九名老人。  

  “在创作这一系列作品的过程中,我观察到了很深刻的悖论:尽管我们在讨论死亡的话题,但他们教会了我怎样活得更有意义、更热情”,她这样写道,“我发现,对大多数人来说,他们参与世界的方式和他们创造出的事情是最重要的,包括他们与子女、社群、工作或自然的交流联系。”

  “与我对话的这些人来自不同的社会经济背景,但没有一个人希望自己当初能多挣点钱、工作更努力或者买更多东西。”  

  “将逝之思”系列作品包括九幅真人大小的铅笔肖像画,画中不仅描绘了Daniel、Ena、Osamu和Jenny等人的面容,也记下了他们对生命的思考。他们与Claudia Bicen的对话内容,描绘在画面中T恤的褶皱或是挽起的袖口中。Claudia Bicen还在视频网站Vimeo上放出了对话视频,你可以听到这些垂死者们的回忆、悔过和教训。  

  我们与Claudia Bicen取得了联系,就她这一极具冲击性的系列作品展开了更深层次的探讨。  

  你在网上写道,你一直“被我们应该怎样活着这个问题深深吸引”,为什么这么说?

  从14岁起,每个新年夜我都会给第二年的自己写一封信。我希望通过这种方式了解自己随着时间流逝发生的变化,更重要的是我希望创建记录一个人的一生的计划。16年以后,我仍然面对着一些存在已久的挣扎,只不过现在我更能理解其存在性了。  

  成长的过程中,我从世界各地的人群和传统中、从历史中寻找我们应该怎样活着的答案。我在心理学、哲学和人类学领域拿到了学位,除此之外我还用了很多时间研究宗教传统和冥想实践。在书本之外,我的经历让我得以与许多经历过、或是正在经历创伤的人有过接触,这些人经历过自杀倾向、毒瘾、艾滋病、虐待、无家可归等问题。

  你还写道,你相信垂死之人有这个问题的答案,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柏拉图临死时,他的一个学生请求他总结人生,柏拉图的回应是:“练习死亡”。对死亡的认知不仅能够提醒我们自己无法不朽,而且让我们意识到几乎所有事物都是无法不朽的。生活中如果对此有了深刻的了解,就会对你与他人和世界的相处方式产生影响。我之所以想与垂死之人对话,是因为我相信死亡的逼近让他们对生活会有更深刻的体验。我相信这种将要过完一生的状态,可能会让人对他们的过去、现在和将来产生不一样的看法。事实证明……有时就是这样。

  那你是怎么想到为他们画像这个想法?

  我选择了石墨铅笔来作画,因为铅笔画比彩色绘画更为严肃,也更为柔软。我选择将其制作成真人尺寸,是因为我想让观众感到画像中的人就像真正站在他们面前一样。我把我们的对话内容压缩成大概三千个单词,将其绘制在肖像画的服饰上。这样的想法有两层含义:衣服上的文字一是比喻我们所“承担”的、用来构建自我的那些故事;二是我希望这些复杂的文字可以鼓励观众来接近这些画中人物,并尽量与他们共度一段时光,向他们提供一些亲密感。

  你是怎样想到与养老院取得联系的?

  我想要选择那些知道自己所剩时日不多的人作为作品主题,所以养老院看上去是个不错的选择。与临终关怀不同,住在养老院的人已经不再接受疾病治疗,而且一般也剩下不到六个月的时间了。

  你是如何选定这九个人的?

  我联系了湾区的十家养老院,也让社会工作者、护工、牧师帮我传达我正在就面对死亡这个话题开展一项艺术项目。最初,我打算接受所有愿意参加这一项目的人,但随后我意识到,为了保持多样性,我需要拒绝其中一些人。还有一些我原本想要共事的老人,在这一过程中不幸去世了;我还见了一些老人,但我们无法开放地对死亡这个话题展开讨论。

  那么他们究竟是否表达过后悔之意?

  他们中许多人都表达过悔意,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表达了这样的倾向。比如,Harlan、Osamu和Ena的表述中,悔恨是其中很重要的主题。Harlan和Osamu后悔他们在工作上花费了太多的精力,这影响了他们的生活质量。Harlan主要后悔自己花了太多时间加班赚钱,而没能与家人有更多时间相处。Osamu则后悔在自己选择了供应商这一职业道路,同样也希望自己当初能花更多时间在陪伴家人、教育和发挥创造力上。相反,Ena的职业生活和个人生活中都致力于帮助他人,她后悔自己为了支持丈夫、父母、兄弟等人而放弃了许多机会,她希望自己能有更多的时间追逐自己的梦想。

  我认为,Harlan、Osamu和Ena三个人的悔意,反映了我们文化中的性别范式对人们的影响。

  现在你完成了这个项目,你对从中学到的经验有哪些具体的应用吗?你主动地试图让 生活更有意义、更精彩了吗?

  这个项目提醒了我生活与活着的区别,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两者的区别与爱与被爱的区别有些类似。我感觉活得更自在了,无论是对家人还是朋友,无论是对人生还是对活着这件事情,我都更容易充满感激了。我发现自己更能接受生活本身的样子,不再想象生活可能会有所不同或是可能会更好,而是接受它,同时也接受我被赋予的天赋。

  “将逝之思”这个项目的目的之一,就是让文化中关于死亡的问题有所明朗化,并希望这样做能够扫除一些对此话题的恐惧感。这个项目让我能注意到自己曾避之不及的问题,通过这样的行为,我得以待人更为和善,也更接受自己的样子。

  我并不是说我的作品一定会改变人们的看法,也不是说勇敢面对死亡可以让人们更聪明,但是我相信,如果你能够了解作品所传递的信息,你就会发现自己的生活变得更为深刻。

  最后一个问题,你会与画中的这些人物保持联系吗?

  这九个人中,有五位已经去世了。我与其他四人、或是他们的家庭和社会工作者仍然保持着联系。几周前,我才从Ena的儿子那里得知她去世了,当时她的画像还剩几天就可以完成了,我很后悔没能让她看到这幅画像。

  《Daniel》“通过湾区养老院的介绍,我和Daniel每周会在旧金山市场街南区的廉价单身房旅馆见面。Daniel是哈佛大学毕业生,曾与西班牙皇室保持来往。当他父亲将他赶出家族事业后,他失去了所有财产,并且患上了精神疾病。现在Daniel与那些被剥夺了权利的人共享一条走廊,但他仍然每周用关系疏远的儿子给他的钱买一次鱼子酱,喝一次香槟。”

  “Daniel坚持认为死亡不会困扰他,他愿意让“生命的缓缓细流”带领自己走向终点。在我们采访结束后的几周,我去旧金山的Coming Home养老院探望他,他像个孩子一样抱着我,泪流不止,被死亡的恐惧吞噬。第二天,2015年7月22日,他独自在房间中去世。”

  《Osamu》“通过亚太关怀组织的联络,Osamu和我在他位于莫拉加德家中见面。在我们的几次会面中,Osamu拒绝承认他即将死亡,还告诉我他在心理上拒绝‘去那儿’。他向我讲述了二战期间在加州的日本俘虏收容所的童年回忆,他不仅像当时的许多日本人一样被剥夺了受教育的权利,而且他还饱受歧视的折磨。在战争造就的这样的文化环境中,他不得不选择为一个家庭提供财政支持,而没能追求他自己的目标。”

  《Jenny Miller》“当我通过Pathways养老院认识Jenny的时候,她住在旧金山田德隆区的廉价单身房旅馆。她的房间里到处是她一生中创作的各种精致无比的绘画与雕塑,Jenny经常一个人讲述,一讲就是一个小时,只有在点烟和喝葡萄味苏打水时才会停下来。

  “Jenny是最纯粹的那种艺术家:她愿意进行创作,而她创作的目的也是为了治愈自己。Jenny解释道,她的一生中遭受过身体虐待和性虐待、囚禁、精神疾病、无家可归等创伤,艺术拯救了她。2015年9月,Jenny的肖像画被选中在华盛顿史密森学会展出。当Jenny和我外出吃午餐为此庆祝时,她告诉我,参与这个项目让她的生活更有意义了。”

  《Harlen》“我们见面时,Harlan住在利佛摩的VA医学中心已经超过三年了。Harlan在加州中部的一家农场长大,他在那儿学会了改装汽车、修理摩托。他的左臂被肿瘤侵蚀,这是常年在加州的阳光下开车造成的结果。因为无法再开车,他自学了建造和绘制汽车模型。

  “随着死亡的期限越来越近,Harlan一直在找寻获得人生意义的新方法。他曾经是个严肃的、很少表露情绪的人,但他向我讲述了他的人生,分享了他的悔意和恐惧。Harlan于2014年11月2日去世。”

  《Judith》“Judith和我在旧金山海斯谷的Zen养老院项目见面。Judith是波士顿人,年轻时为了口述历史学家的职业追求来到了旧金山,在湾区东部为文盲提供教育。Judith的房间里充满了彩色的物件,这些物品对她来说充满意义,让她感到开心。她也许就要离开人世,但她仍然活着,每一周她都会告诉我她交了新朋友。Judith患有脑癌,正是这种脑癌夺去了她丈夫的生命,她知道,她的离世会导致他们年轻的孩子失去双亲。出于对儿子的爱,她付出了所有,他们公开诚实地讨论了即将会发生的事情。”

  《Randy》“Randy是我为此项目采访的第一个人。一个周二的早晨,我和他在旧金山杜波斯公园的Maitri关怀中心见面。我们会坐在一起聊上一个小时,或者直到他因为肺癌而喘不上气时才停下来。在房间里可以听到N号地铁线经过的声音,墙上挂着Randy年轻时代的牛仔靴。

  “Randy是同性恋,他在田纳西总是觉得不受欢迎,因此他一生都来往于美国主要的自由城市。受虚无主义的影响,他那时沉浸在毒品、酒精和性当中,最终,Randy改信上帝,希望从中找到属于自己的安慰。他告诉我,只有在信仰上帝的这段时期内,他才终于找到了力量,让他得以原谅和接受自我。Randy于2014年9月27日去世。”

  《Bert》“Bert和我在杨特维尔的VA医学中心见面,因为严重的充血性心力衰竭,他从养老院里搬了出来。我们第一次见面时,Bert送给我一本由他的绘画作品和诗歌构成的书。Bert是一位生于19世纪20年代纽约的犹太人,他是一名会计,有一任妻子和三个孩子。

  “他回忆起当年对世界的恐惧,对与人接触的恐惧。72岁时的一次中风让他回忆起了一件可怕的事情,这使得他的生活终于有了改变。Bart告诉我,在他以为自己即将一无所有的时候,他终于发现了被他遗忘已久的事情,这件事一直存在,他却没时间停下来去发现它。”

  《Ora》“通过Pathaways养老院,我与Ora得以认识。我们在她位于波托拉的家中见面,她的家族在这里居住了许多年。Ora已经99岁了,她有两个曾曾孙子,她是兄弟姐妹和同学中活得最久的人。Ora认为坚持和努力工作是非常重要的品质,看到家族中每一代人都比上一代拥有更多机会,她倍感自豪。

  “在8岁时,Ora决定接受基督教洗礼,一生都是社区教堂的活跃会员。凭借对上帝的信仰,她用自己的能力迎接生命的挑战。她告诉我,她这一生都在为上帝决定带走她的那一天做准备。Ora于2016年1月8日去世。”

  《Ena》“Ena和我在旧金山的金色大门养老院见面,她在这里已经住了有些年头了。每一次见面,Ena都会打扮自己,做好发型,画好指甲,带上耳环和胸针。Ena是那种把‘宝贝’和‘亲爱的’这样的词语常常挂在嘴边的人,让你觉得你们早已是朋友了。

  “Ena是一名护士,她生来就爱照顾别人,但回想过去时,她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留下足够的时间和空间追逐自己的梦想。她后悔自己没能抓住让自己的生活更圆满开心的机会。即使我们已经见过几次面,她仍然不能理解想我这样的年轻人为什么要为了这个项目采访她。Ena死于2016年2月20日。”

  (翻译:李思璟)

  来源:赫芬顿邮报

  原标题:A Hyperrealist Artist Draws The Dying To Understand Life

  最新更新时间:03/22 2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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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关键词: 艺术家垂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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