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地都是六便士，他却抬头看到了月亮。

　　                     ——毛姆《月亮和六便士》

　　Ann Hoenigswald是美国国家美术馆的高级油画修复师。38年来，经她手处理过的世界名画不下百幅。面对这些世上独一无二的无价珍宝，你紧张吗？我问。Ann道：更多的是一种敬畏，对画作和画家的尊敬；有时候，你知道你是除了画家本人之外第二个触摸作品的人。        她说，油画修复的重点在于恢复画家的原意。如果画上清漆变黄，有时需将其清除；如果画上油彩脱色，会做一些补色。后者好理解，至于前者，Ann解释说，画家一般都会在油画完成后给画涂上一层透明的清漆，这种天然的物质在日积月累之后会老化变黄，遮盖了画作原本的色彩。这时修复师就要把这层发黄的物质去掉，然后涂上新的清漆，还原画作原貌。 

梵高《普罗旺斯的农家》修复前

梵高《普罗旺斯的农家》修复后

　　她说道，梵高曾说过他的画，色彩是最为重要的；因此，修复梵高的作品就更令人激动。当她修复梵高这幅《普罗旺斯的农家》的时候，她完全没有想到，在清除掉暗黄的清漆之后，呈现出来的竟是如此丰富明亮的色彩：紫色的围墙、色彩层次丰富的草地。 

　　不管是补色还是清除清漆，都考验修复师的细心与耐心。只见Ann从装着棉花的玻璃罐里取出一点点棉絮，在牙签尖端搓成棉签状，然后蘸一点透明溶剂，像擦药一样地在画上轻擦，一点点清除掉发黄的清漆。在补色的时候，她则戴上放大镜，用极细的画笔沾上一点颜料，小心翼翼地填补油彩缺失的地方。 

　　Ann说，她在油画修复之前，需要撰写非常详细的可行性研究报告；她会咨询馆长和科学家，甚至是经常去到各个博物馆看相关作品，以此来了解画家和画作的特点；修复中的每一个过程，她都会用影像和文字记录下来，留给后世的修复师参考。

　　有些画，从修复批准到着手开始修复，会间隔好几年；而有些画，如果现代技术没办法修复，则不去动它。而且，处理清漆的溶剂要确保不会损伤画作油彩才会使用，所有的修复颜料也都是稳定和可逆的。 

　　如果用一个人们熟知的职业来类比古画修复，医生应该是最恰当不过了。而且和医生一样，修复师也要写“病历”；遇到疑难杂症，也需要“多科会诊”。更有趣的是，修复室使用的一些仪器原本就是医用的，比如带有X光和红外线的显微镜和照明灯。 

美国国家美术馆油画修复室

　　不过Ann说，除了技法和细心，修复师的品格和态度也极为重要。她说，油画修复不是展现自我创作的欲望，而是要还原画家本意。因此，一个好的修复师必是自信而又谦卑的：知道画作能够修复到何种程度，知道何时需要虚心求教；没有人会自诩是梵高或者是毕加索再世。 

　　在美术馆里，油画修复师的工作不只是修复油画。Ann说，很多时候，她的工作是检查和研究古画。学美术史出身的她，最感兴趣的是画家对油彩和色彩的运用，最喜的是发现画中隐藏的线索。 

毕加索《悲剧》

　　比如，发现毕加索《悲剧》这幅画背后的秘密就是她最为激动的时刻之一。这幅画的表面完全是一片蓝色，但若是细看，就会发现有一点点亮橙色和黄色从表层油彩的下面透出来。她和同事之后用X光线和红外线照这幅画，竟然发现画的表层（也就是1903年创作的《悲剧》）下面还有毕加索在之前三个时期的创作：1899年的一些素描草稿，1901的斗牛场，1902年的类似铅笔画El Arrastre的图案。

红外线下显示的1899年素描草稿

红外线下显示的1901年创作图稿

红外线下显示的1902年创作图稿

　　38年来，Ann不断重复着古画修复的那些步骤。但是她说，这个工作一点也不枯燥乏味，因为每一幅画都不一样，因为每次都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在她看来，“这是世界上最好的工作。”她说，倘若人生重来，我心依旧。 

　　Ann Hoenigswald油画修复师 美国国家美术馆的高级油画修复师。38年来，经她手处理过的世界名画不下百幅。她修复得最多的是19世纪法国印象派大师的作品：梵高、毕加索、德加、高更、玛丽·卡萨特……对于这一时期油画的修复，她是无可争议的大师。

　　（文章来源：墙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