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蓬磊 张伟
夜深了,渐入梦乡的“圣城”拉萨一片寂静。
可在刚刚布置一新的布达拉宫珍宝馆里,热闹的“表功会”却才刚刚拉开帷幕。
图为布达拉宫夜景。何蓬磊摄
为筹备近日开展的西藏《历史的见证》展览,来自拉萨布达拉宫、西藏博物馆、罗布林卡、西藏自治区文物保护研究所、甘丹寺,日喀则扎什伦布寺、萨迦寺,山南博物馆,昌都博物馆,阿里札达县文物局、噶尔县故如甲寺等单位的200多件文物首次汇聚一堂。
图为西藏《历史的见证》展览。何蓬磊摄
这些文物出土年代从公元前,到汉晋、唐、元、明、清,乃至近现代不等,跨越了五千年的历史长河,如此大规模的集中展示在西藏尚属首次,其中不少国宝级文物此前更是从未公开露面过。
图为双体陶罐。西藏自治区文物局供图
由于来头都不小,初次见面免不了要争个高下。于是有文物提议,每个人都介绍一下自己,今后也好排个“座次”,大家纷纷赞同。 有一位“老字辈”上来就“先声夺人”,“各位,别看我就是个陶罐,但在这‘颜值即正义’的时代,造型饱满优美,构思巧妙的我可是从数万件馆藏品中,被观众评选出来的最喜爱的‘十大精品文物’之一哦。”
图为展出的双体陶罐。 何蓬磊 摄
其他文物循声望去,原来是由一个口和两个对称的器身组成,名为“双体同源”的陶罐在说话,“我出土于距今约5000年前的昌都卡若遗址。在那,陶盆、陶碗、陶壶,石斧、石锛、石刀,还有农作物粟等一众小伙伴都被发掘出来。看到我们的‘全家福’时,专家们都很惊讶,因为我们的造型和式样与黄河上游甘肃、青海地区新石器文化中的常见器物和栽培作物简直不能再像了。”
图为展出的昌都卡若遗址出土文物。何蓬磊 摄
看到大家的目光都转向它,“双体同源”有些洋洋得意,“专家还说了,我可是西藏新石器时代陶器的代表作,是当时卡若文化的最高制陶水平,我们的出土‘奠定了西藏原始社会研究新的起点’,特别是证明了黄河上游的新石器时代文化与西藏东部新石器时代文化有了交往交流的关系……”
图为展出的昌都卡若遗址出土文物。何蓬磊 摄
“噗嗤!”还没等“双体同源”说完,一旁的“王侯文鸟兽纹织锦”笑了,“说到西藏与祖国内地的联系,还有比高原丝绸之路更具代表性的么。”听它这么一说,其他不明就里的文物纷纷凑了过来。
图为“王侯文鸟兽纹织锦”(图片翻拍)。何蓬磊 摄
“王侯文鸟兽纹织锦”清清嗓子,不紧不慢地说,“我出土于藏西阿里噶尔县故如甲木墓地,身上织有的‘王侯’字样和鸟兽纹证明我来自距今1800多年前的汉晋时期,是西藏考古工作中发现最早的丝绸实物。”
图为展出的吐蕃赞普松赞干布像。 何蓬磊摄
顿了顿,“王侯文鸟兽纹织锦”微笑着环视一圈才又说到,“要知道,那个时代西藏可没有蚕丝,专家推测,我和我的小伙伴极有可能就是通过丝绸之路从内地传进来的。可以说我们的出土,为‘西藏西部在汉晋时期处于丝绸之路波及区域’的观点提供了有力证据。”
图为展出的禄东赞像。禄东赞是松赞干布迎娶文成公主进藏时的吐蕃特使。何蓬磊摄
图为展出的龟兹乐器琵琶。 何蓬磊摄
图为展出的龟兹乐器多弦琴。何蓬磊摄
“你们资历老一些不假,不过要说名气,恐怕还是唐朝文成公主与金城公主进藏的故事知名度更高吧?”“唐蕃和鸣”是龟兹乐器琵琶、多弦琴、胡琴的组合,说话也是异口同声的“三重奏”。怕其他文物插话,“唐蕃和鸣”紧忙又说,“我们就是两位公主出嫁时带来西藏的,《西藏王臣记》,壁画《大昭寺庆典乐舞图》,还有著名的《步辇图》都能证明。天上一轮日月,地上一对舅甥。我们可是西域、中原与西藏民族文化大融合盛世之景的亲历者。”
图为展出的“魔女仰卧图”。相传吐蕃时期,西藏地形呈魔女仰卧的形状,须建寺镇压。后来,根据文成公主的建议,在魔女的十二个关节处各修建寺院以镇服,也称十二镇魔寺。何蓬磊摄
图为《大唐天竺使之铭》拓片。 何蓬磊摄
“没错,没错,我们也能证明。”“唐蕃和鸣”话音刚落,对面的“松赞干布像”“禄东赞像”“魔女仰卧图”,还有唐朝使节王玄策途经吐蕃、出使印度留下的《大唐天竺使之铭》拓片也都纷纷附和。
图为展馆中元朝皇帝忽必烈册封藏传佛教萨迦派法王八思巴为国师时的场景还原。何蓬磊摄
听到大伙儿都在表资历,谈贡献,展厅中央的元代“国师之印”和“白兰王金印”这时也忍不住了。 “国师之印”的主人是被忽必烈册封为国师和帝师的藏传佛教萨迦派法王八思巴,也是管理吐蕃地区的最高行政长官,奉诏以元朝皇帝身份号令西藏。
图为展出的藏传佛教萨迦派第四代祖师萨迦班智达·贡嘎坚赞像。何蓬磊摄
“既然各位都在谈为实现中国统一,维护西藏稳定的贡献,我的伯父,藏传佛教萨迦派第四代祖师萨迦班智达·贡嘎坚赞就不得不提,正是他参与促成的商谈西藏归顺蒙古汗国事宜的‘凉州会盟’成为中央政府全面施政于西藏地方的开始,他的《萨班致蕃人书》更是直接证明了西藏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国师之印”一开口便语出不凡,很多文物听完都不敢插话了。
图为展出的“白兰王金印”。何蓬磊摄
这时,只有“白兰王金印”接过话来,“白兰王的封号是忽必烈册封给八思巴的弟弟恰那多吉的,虽然他不到30岁就英年早逝,但他娶了蒙古公主,还拥有直接向皇帝呈报西藏地方情形与召集地方官员处理事务的权力。喏,旁边的这套盔甲和战刀相传也是忽必烈赏赐给白兰王的。”
图为展出的元朝皇帝忽必烈赏赐给白兰王的盔甲。何蓬磊摄
图为展出的青花大罐。何蓬磊摄
“还有收藏于布达拉宫的那件青花大罐,纹饰精美,色料纯正,是存世不多、难得一见的精品元代青花,更是西藏与中原的联系不断加强,形成文化交流、民族融合繁荣局面的有力证明……”不过说到兴起时,“白兰王金印”有点话唠了。
图为展出的“永乐皇帝朱棣像”。 西藏自治区文物局供图
图为展出的明朝永乐版《大藏经 甘珠尔》。张伟 摄
“打住,打住。始终对西藏地方有效行使主权和实施管辖,使西藏社会经济在近300年间稳定发展的还是我大明王朝。”明朝第三位皇帝,五次亲征蒙古,最后逝于北征回师途中的“永乐皇帝朱棣像”明显不开心了,这位浓眉长须,神态凝重,器宇不凡的帝王和《明史》中“貌奇伟,美髭髯”的描述如出一辙。
这位以“天子守国门”知名的永乐皇帝功绩的确不小,其在位期间针对西藏地方政权互不统属的实际情况,分封赏赐了大量地方上层僧俗人士,开创了“多封众建”的治藏政策,中央政府与西藏地方的关系由此得到不断巩固。因而这幅长近4米,宽近2米的画像也被送至西藏供奉收藏。
图为展出的明朝万历皇帝赐给三世达赖喇嘛索南加措的“朵儿只唱”印。何蓬磊摄
图为底座上有“大明永乐年施”铭文的“八瓣莲花大威德金刚像”正在展出。其八莲瓣可以自由开合,且通体鎏金,表现出华丽的皇家气质。张伟 摄
见“朱棣”开口,与之渊源颇深的“八瓣莲花大威德金刚像”也把话茬接了过来,“明朝时,获得封授的西藏僧俗官员都会向中央政府‘效职方之贡’,中央政府也会赐予他们数倍于贡品的礼物。”
图为展出的明朝永乐皇帝赐给藏传佛教噶举派黑帽系五世活佛得银协巴的“如来大宝法王印”。何蓬磊摄
“这其中就有大量金铜佛像。”“八瓣莲花大威德金刚像”说,“题材上既有萨迦派尊崇的喜金刚与大黑天,也有格鲁派推崇的大威德金刚与吉祥天母,还有汉地流行的骑狮文殊菩萨与骑象普贤菩萨,都是汉藏两地艺术风格完美融合的作品。”
图为展出的“圣土金甲”。整个盔甲制作精细,庄重高雅,保存完好,既体现了中央政府的权威,也表达了对藏传佛教格鲁派的尊崇。何蓬磊 摄
听完大家的发言,拉萨甘丹寺供奉的镇寺之宝,清朝乾隆皇帝钦赐龙纹鎏金镶宝盔甲“圣土金甲”似乎有些心虚,它说:“虽然我也是首次在西藏公开展出,但功劳和几位前辈比起来就有些不值一提了……”
图为展出的乾隆皇帝赠鎏金铁盔甲。何蓬磊 摄
“何必长他人志气呢,难道忘了正是清乾隆时期,中央政府治理西藏的基本格局才日趋成熟。您可是被供奉在藏传佛教格鲁派大师宗喀巴灵塔前,是中央政府对格鲁派尊崇地位以示肯定的见证人啊。”一旁参与过清军反击廓尔喀入侵西藏战事的木俑赶忙为“圣土金甲”鸣不平。
图为展出的清代木俑,是跟随清朝福康安大将军入藏驱逐廓尔喀的清兵所携带的自己的家神。张伟 摄
1713年,康熙皇帝册封五世班禅为“班禅额尔德尼”,图为展出的“敕封班禅额尔德尼之印”。张伟 摄
“就是,我们虽然不如他们资格老,却是亲身经历了活佛册封、驻藏大臣、金瓶掣签制度的设立。”“金奔巴瓶”也站出来说,“还眼看着清朝中央政府多次派兵进藏,抚远绥疆,及时平息内忧外患,保证了西藏地方的稳定发展。所以,功劳只分大小,没有先后。”
图为“金奔巴瓶”。何蓬磊 摄
“好啦,好啦,大家都不要争了,西藏能有今天的发展与在座的息息相关,缺一不可,各位也都是一片玉壶冰心,没有高下之分。”说话的是1956年4月,西藏自治区筹备委员会成立时,毛泽东委托陈毅赠送的一只精美的翡翠提梁壶。
图为展出的翡翠提梁壶。何蓬磊 摄
图为展出的翡翠提梁壶。何蓬磊摄
翡翠提梁壶说,“如今,我们的国家繁荣富强,西藏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片欣欣向荣。这次展览史无前例地把诸位请到一起来,不就是为了见证这一切嘛,我看我们的‘座次之争’就到此为止吧。”
图为布达拉宫。何蓬磊摄
这时,一缕阳光洒进了布达拉宫珍宝馆的窗棂,有工作人员推门进来,展厅却是一片寂静,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刚刚还争得不可开交的文物此时都已心平气和,静静地等待着前来参观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