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艺术家裸睡铁丝床:庆祝无意义

2014年08月29日 09:50   南方都市报  收藏本文     

周洁(配图) 周洁(配图)

  记者黄茜 发自北京

  暴露和伤害,似乎已成行为艺术的一条基本思路。早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就以《节奏》、《解脱》、《托马斯之唇》等一系列暴虐自残的行为艺术震惊当世。行为艺术家运用身体理所当然,因他们认为,在画布上画人体,不如直接用人体进行表达更为深刻。行为艺术在中国发端已有三十年。三十年来,除了外部环境依然有诸多桎梏,不适于行为艺术的认知和传播之外,行为艺术本身也没有长足的进展。近日在北京现在画廊展出的《周洁:36天》,让批评界的目光再度焦聚到行为之上。策展人杭春晓称,《周洁:36天》并不是行为作品,公众的误读是作品预设的效果。难道真如昆德拉所写——— 庆祝无意义?

  被娱乐化:裸体、生理周期

  正如周洁本人意识到的那样,熟悉当代艺术的人并不会对裸体感到大惊小怪,而只会问一个问题:“裸睡,是否必要?”据艺术家自称,开幕当天的裸睡并没有事先计划,“加上自己生活中也是裸睡”,因此只是呈现出一个自然的状态。看来,周洁的裸睡带有“一时冲动”的成分,而在网络上引起的热议,则出乎意料。

  事实上,裸与不裸,并不是一个问题。如果裸体构成了作品的主要部分,如果它能增益知识、挑衅界限、引发反思、触动心灵、创造美,这样的裸是有效的。反之,则有无聊和哗众之嫌。

  同样是裸,周洁的裸,与阿布拉维奇在《节奏》或《托马斯之唇》里的裸,或者如马六明在《芬·马六明的午餐》里的裸,有何不同?阿布拉维奇的裸,是为了让身体直观地成为“实验材料”,通过伤害挑战肉体的极限。马六明的裸则是要在一种“雌雄同体”的假象里考量性别与身份的界限,体现生命与生活的百无聊赖。

  艺术可以随心所欲,但随心所欲未必就是艺术。周洁的裸带有随心所欲的态度,似乎是“为裸而裸”,没有暗示,没有目的,不介意将自己暴露在观者的目光之下,却在坊间引发“蝴蝶效应”,让一则艺术新闻变成了娱乐新闻。

  几天之后,网络上已密布“女艺术家全程无马赛克裸照高清组图”之类的标题,不少观众对女孩的生理周期表示关切。周洁也顺水推舟,在一个访谈里说,整个实施的过程里,最困难的将是“例假来的那几天”。周洁说自己意在模糊艺术、工作和生活的边界,可惜边界不但未有打破,还在试图与生活混融一体的尝试里,让艺术沦为被生活调侃和讥诮的素材。

  主题相似:并不是当代艺术的新鲜命题

  然而,“裸睡”并不是这件行为作品的“原罪”,顶多暴露了当代的年轻艺术家某种晦涩但焦躁不安

  的心态。这件作品的“原罪”在于,和许多青年艺术家的创作一样,它和同一领域的前辈作品“太像了”。

  当代艺术有趣的一点在于,要解读它必须解读许多同类艺术,而通过它又似乎能窥见某段艺术史。

  从《36天》我们能看到什么?翠西·艾敏暴露私生活的装置《我的床》,这张充满私生活垃圾的床在泰特美术馆展出时引发争议。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的《海景房》:2002年,阿布拉莫维奇曾在纽约的一个展厅内搭起一个完全对观众敞开的空间,在12天的时间里,阿布拉莫维奇就在这个空间里喝水、上厕所、洗澡、睡觉,简单地活着,做活着必须做的事。

  华裔美籍艺术家谢德庆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的两件行为作品《笼子》和《打卡》。在前一个作品里,艺术家将自己关在笼子里一年,不阅读,不写作,不交谈,不听广播,不看电视。在后一个作品里,艺术家每小时打一次卡,持续一年。

  所有这些,都成为《36天》的前提和语境,当我们看着《36天》时,也看到了诸位前辈艺术家影影绰绰的身影。周洁自己的立场和主张,却并不明晰。此外,还有行为艺术里一以贯之的自残基调。既然不能像阿布拉莫维奇那样用刀割,用冰冻,用鞭打,不能像谢德庆那样一年不睡,不能像张洹那样坐在厕所里浑身涂蜜引苍蝇咬,那至少也用铁丝扎扎自己吧!

  此外还有什么?周洁是中央美院雕塑系的毕业生,也许,现场那些未完成的,用铁丝制作的毛绒玩具,才是唯一没有被大师的阴影笼罩,而最具有原创性,具有清新、残酷的个人特征与时代趣味的部分。虽然,材料在视觉上的柔软和实质上的尖锐,同一件作品在观感上的二律背反,并不是当代艺术里新鲜的命题。

  当代艺术:应超越“震惊”和“刺激”的阶段

  《36天》启幕后,批评界也不乏鼓励的声音,认为这位年轻的女艺术家有勇气挑战世俗偏见,把一些非艺术的东西带入当代艺术。

  至于前辈艺术家的影响,一方面,旁观者很难确认形式上的相似是否真有其内在脉络根源,另一方面,没有一位艺术家,无论是年轻艺术家还是风格成熟的艺术家,能够撇脱艺术史或传统带来的影响,能够回避与前辈大师的竞争,也没有一位艺术家可以在真空里创作。

  周洁毕竟是一位80后的年轻艺术家,在此之前她做过一些陶瓷雕塑,无论在媒材还是在语言上,她的艺术都还处于探索阶段。也许她现在的面目尚不清晰,但希望她在日后的创作里真正做到自由和沉潜。

  近十年来,阿布拉莫维奇的艺术愈来愈简约,愈做愈安静,却更深入存在。中国的行为(或当代)艺术也早就应超越“震惊”和“刺激”的阶段,与其不断责怪公众缺乏审美素养,不如贯彻杜尚、博伊斯的精神,主动寻找与公众沟通和契合的方式。因为,人人皆可以是艺术家。

  杭春晓谈《36天》:公众的误读会得到检讨

  南都:你是《36》天的策展人,请谈谈应该怎样解读这个作品?

  杭春晓:首先《36天》不是一个行为作品。因为行为是以肢体、身体的表演性、仪式性为主的,它的意义来源于肢体本身。周洁这个展览,行为本身并不发生意义,而是她和那张床的关系发生意义。那张床本来是她的雕塑。但是,当艺术家与这张床生活了36天,它在是雕塑的同时,也成为了生活用品。

  同时,艺术家的创作过程实际上是在展厅中持续完成的。这就牵扯到另一个问题,她的劳动在不断地完善那张床,但那张床作为生活用具,又在不断地加强着对她的伤害。因为床是没有编完的,她要继续把它编完。现在由于还在未完成状态,床上有许多扎人的铁丝。在编织的过程里,这些铁丝会被慢慢地捋平。但这种伤害并不是由铁丝实现的,而是整张床就不适合人睡。

  我们展示的究竟是艺术创作的结果,还是艺术创作本身,这就是持续的36天带来的讨论。所以这个展览的根本意图,不是什么行为和表演。它实际上是通过一种展示方式,来模糊艺术性、艺术的作过程和艺术展示的边界。

  南都:现在批评界和公众的关注点都在开幕当天周洁的裸睡上。她的裸睡有何意义?

  杭春晓:早在展览开展之前,6月7号,我、周洁和周洁的男朋友在北京望京漫咖啡专门有一个对话。在对话里提到了裸体的问题。我们整个过程都在讨论,我们做的所有事情,不是主观刻意去做的,它一定要有生活逻辑来支撑。一个人,一个月期间,跟一张床的关系,既可能裸,也可能不裸。最后,她想来想去,觉得在床上裸睡,是一个日常生活的经验,所以她开幕的时候就裸睡了。还有一个考虑是,这么睡上去,床对肉体的伤害性和刺激性是更明确、更直接的。所以第一天,周洁从床上下来的时候,她是哭了。但是公众可能都没看到这些。为什么要这么裸睡,公众是不知道的。

  南都:对于媒体和公众的误读有没有感觉很无奈?

  杭春晓:我其实很高兴出现公众误读的情况。这张床的物性很模糊,它是一个艺术品,还是一个生活用品,是一个劳动对象,还是一个展示对象?所有的边界都在这里模糊掉了。在边界模糊之后,我们希望释放的是,这种开放带来的对物和对人的行为的重新认知。

  当媒体和公众意外地介入的时候,在更大程度上实现了展览最初的愿望。因为公众开始误读的点,会屏蔽掉这个展览里其他很丰富的东西。比如说那些食品、垃圾箱,比如人的肉身直接和铁丝床的关系,还比如说整整36天的持续力。这个展览就是在检讨作品的观看前提、认识前提,以及对一个艺术家行为的认识前提。

  一条娱乐版新闻,讲艺术家要裸睡在这个床上36天,不吃不喝不动。展方、艺术家和策展人没有任何人透露过这条信息。到底是哪家媒体这样不负责任?这里边难道没有今天的一种庸俗化的新闻逻辑吗?这也成为展览生发出来的意义之一。

 

文章关键词: 艺术家周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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