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可君:绘画的终结与重新的开始
绘画终结了!
绘画早就已经终结了!
绘画一直处于终结的宣判之中!
绘画从来就被终结的阴影所笼罩着!
这里是说:绘画,现代性的绘画,一开始就处于末世论的笼罩之中!
也许绘画,现代性绘画,就是通过不断面对终结的危险而反复重新开始的?现代性绘画乃是面对自身不可能的艺术。
为何如此?因为现代性绘画面对了现代性虚无的深渊,面对了个体必死性的颓废,面对了艺术本身无功效或者无意义的要求。因为诚实面对了这些,绘画接纳了深渊的裂隙,面临了自身的被打断,面对了灾变的停顿,因此,绘画接纳这个被打断,被终止,但却可以再次开始。
这种不断上升的末世论音调给绘画打上了哲学忧郁的色调,带来了现代性虚无的深度,也许正是这种虚无感,让现代性绘画具有了如此的双重性:
一方面,面对虚无与颓败,面对绘画已然终结的无意义性,就怎么画都可以,绘画一直保留了某种未完成性,从印象派涂写的笔触即以开始,现代性绘画总是具有孩子式的涂写与涂鸦,具有不可控的随意偶发性,这反而已然是某种观念,某种最深的概念艺术,尽管绘画已是德·迪夫所言的特殊艺术,但一旦绘画面对自身的终结,就提升为艺术一般了;
但另一方面,现代性绘画比古典绘画更为具有艺术的冒险性与想象力,更为需要个体符号的发明,乃至于“圣化”,不依赖于任何现存的象征符号与经典文本,纯然以个体性的唯一经验,提取为纯粹的符号,加以几十年的重复,抵御终结的恐惧。
从现代性开始,在晚期塞尚那里,就面对了绘画的终结,这是印象派被指责为过于随意简单,笔触模糊与粗糙,尤其是“未完成性”(un-fini)!根本上缺乏古典的坚实性!如何结合古典的坚实性与持久性与印象派的模糊性与涂写性?塞尚开始了后期的艰苦努力,以轮廓线的涂写加上色彩细微的饱满调节(modulation),解决了这个问题,实现了古典结构与当下印象的结合。
而进入1940年代中期,美国的批评家与艺术家,格林伯格与波洛克,纽曼与罗斯科,同样也面临着相同的困难,也讨论过绘画终结的问题,而且他们也面对了这个挑战:这是在抽象绘画彻底取消了形象,而且走向了日常设计之后,以及在超现实主义的自动随意偶发书写,以及图像拼贴与无意识欲望的物化之后,绘画如何重新在平面上再次开始?
绘画如何重新可能?抽象表现主义的回答是:一方面,回到被抽象绘画所遗忘的平面本身(plane),另一方面,则是发现新的动作(acting),在绘画之外的动作,但在绘画平面上却可以自由地展开。这就是美国抽象表现主义之“色域绘画”(Painting of Color Field)与“行动绘画”(Acting Painting)的出现,前者主要解决色块或色线与平面本身基底的关系,重新打开了抽象的形象(figure)与画面基底(ground)之间的内在关系,或者贴合或者分离;后者则是发现了新的动作,这是在绘画之外的动作,无论是波洛克的“滴洒”,还是纽曼的“拉链”,甚至罗斯科的“涂刷”,都是一个绘画之外的动作,但来到了绘画的平面上,重新打开了平面,彻底放弃了古典已有的手法。
这导致了绘画之新的可能性,并出现了一些大师,美国艺术也获得了世界性地位,让绘画走向了“崇高”(Sublime)!
但是在波洛克的滴洒与纽曼的拉链,尤其是冯塔拉的划破画面,之后呢?绘画如何再次可能?
有着几个方面的回应与挑战——这些方式都取消了绘画,导致绘画更为彻底地退出:
第一个回应是后达达主义即劳森伯格与琼斯在1950年代即时的回答:他们让绘画变成装置,接纳绘画之外的东西,影像照片,日常杂物,相干或者不相干的日常事物,让艺术品不再仅仅是个体想象力的创作,而是现成品之为物,任一物,都可以进入绘画之中,绘画成为场域空间的附属物,其实更多的是让绘画成为了装置,实际上逐步取消着个体手感的绘画。
第二个回应则是极简主义的出现,彻底取消平面上的视觉幻象,走向空间场域,或剧场化(如同弗雷德在《艺术与物性》之中的批评),走向雕塑,最终就彻底离开了墙面与平面,取消了绘画。
第三个回应则是沃霍尔的图像复制,利用影像技术复制,走向商业化,也取消了绘画,也拟似行动(比如其《养化绘画》系列就是在画布上撒尿等等,更为低俗化,即克劳斯(Rosalind Krauss)所言的巴塔耶式的“卑俗唯物主义”(Base Materialism)与自由冲动的反讽(在她与Bois编写的Formless, A user’ Guide一书即蓬皮杜的展览中),以“平行”反对“垂直”,以“冲动”反对“视觉”,以“熵化”反对“即时性”,以“卑俗”反对“崇高”!确立了不同于前面格林伯格的形式主义批评,走向非形式的反崇高批评,这是西方现代性两次真正理论话语的重述!
同时代的绘画艺术,无论东方日本的“物派”,还是日本的“具体派”,无外乎是上诉第一种与第二种回应方式的东方材质化。而第三种方式则是被1990年代的中国玩世艺术继承。因此,严格说,东方的现代性艺术并没有完全新的贡献。
但还是有着绘画的新开始:比如通布利(Cy Twombly)与奥尔巴赫(Frank Auerbach)等人;当然还有培根与里希特等人,以摄影技术的方式,让绘画重新开始。
即在1960-70年代,绘画同样面对终结了的威胁!但又重新开始了,这是如何进行的?
在通布利那里,给出了回答。对于他而言,绘画确实终结了,即,绘画已经被涂满了,而且被反复涂改过了,并没有原生的空白,一切都被涂改过了,在波洛克滴洒之后,绘画要重新开始,如何可能?既然画笔已经被抛弃了!必须如此“重新”理解绘画本身:绘画已经不可能“重新”开始!这恰好是悖论!在“黑色绘画”之后,在已经涂满之后,如果还有可能,这是抹掉这些已有的,再去涂写。
通布利如此打开了绘画之新的可能性:在画笔离开画布之后,重新回到画布的接触上,留下新的痕迹与物象。
当然,我们可以说,那些材质化的抽象作品,比如奥尔巴赫,比如瑞曼(Ryman)等人的白色绘画,仅仅是堆厚材料,在画布上涂满颜料,无意义的颜料,这也是与通布利面对的处境相似,在上面增加“无意义”之物,保持在涂抹的痕迹之中。
而以照片的视觉感进入绘画的方式,我们不再讨论,因为确实明显与明确,但又似乎缺乏绘画内部的可靠性。
但是,这个阶段的这两种方式也终结了。即在21世纪以来,绘画同样面对终结的威胁!
如果有着绘画之新的可能性,那应该如何开始?也许这一次面对的终结与挑战更为彻底,其重新开始也势必更为困难。
如何在西方现代性两次话语叙述之后,即在格林伯格的形式主义与崇高前卫批评,在克劳斯等人的非形式与卑俗唯物主义的批评之后,还有着第三次的重新叙述?中国艺术可以给出第三次当代艺术批评的语言贡献吗?绘画无疑是其检验标志!
既然已经被涂满了,被厚厚地涂满了!绘画越来越沉重,越来越人为欲望式地覆盖了,越来越随意地被叠加了,还能做什么呢?什么都不做?
怎么办?接下来如何做?在古典绘画上的动作之后,在现代性艺术家主体创作的行为动作之后,在对象与主体的动作之后,还有着新的某种动作吗?这当然也不是观众的动作,不是进入场景中的动作,那是哪里来的动作呢?什么样的动作呢?
面对满幅的绘画,面对无数的概念,面对技术多维视觉的挑战,绘画如何开始?
第一个反应是:那就把它涂白?白色的涂满也是涂抹,但更为空白了!确实是再次涂满,涂抹,但也是涂掉,抹去一切痕迹!这是再次回到空白,不过这是东方式的空白,甚至是“虚白”!不是纯粹的空无,而是虚化之!如何在空白上重新开始?并且保持空白的空白性?
第二个反应是:新的动作不是来自于对象与主体,而是来自于自然,来自于宇宙的气场,来自于无人观看却又悄然自在的场域的流动性,如同传统的心游万仞的那种非人的视角与动作。
第三个反应则是:还能够重新接纳形象,当然这是更为自然性的形象,保持生长的形象,所有的观念都比不过自然之物的丰富性,多样性与生发性。
这是我们“虚薄绘画艺术”(Infra mince Painting Art)的开始。这也是虚薄绘画代表艺术家邱世华创作的开始:让画面上重新成为了空白,一无所看!让绘画成为内观的游走的动作,以无心之心来内观;这是自然的无尽生长性,其中隐含着古雅的幽秘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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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关键词: 夏可君绘画的终结与重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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