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新民俗延续传统民俗生命

2018年07月10日 06:30 澎湃新闻
微博 微信 空间 分享 添加喜爱

  文:陆斯嘉

  一场意料之外、融合视觉与嗅觉双重刺激的当代艺术展览《仙人的树林》,灵感源于震旦博物馆的一件高古器物。

  文物传递的神话信息、民间美术蕴含的记忆碎片、当代艺术的再创造,让传统的中华绝技皮影艺术焕发出新的魅力。一场乍闻有点“臭臭”的展览,却在当代艺术的转化中,赋予了传统民俗新的生命。

  从未体验过这样一场展览——不仅有视觉刺激,还有异常的嗅觉刺激。有些“熏人”的展览现场,让不适应者不禁掩鼻,就连展厅口的保安也说不清“臭”味源于哪里。但是看到展览尾声,原以为会迅速离开,又被最后一个展项绊住了脚步:72件工艺极为精致甚至在皮影故乡陕西都难得一见的牛皮雕刻的皮影偶悬于半空,仿佛一场从天而降的关中民俗“社火”大戏,配上灯光装置,在时空的错觉里,好像真的来到了先人也是仙人的树林。

  7月7日,由当代艺术家邬建安、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汪天稳、震旦博物馆共同创作的展览“仙人的树林”正式对外展出。作为中央美术学院实验艺术学院副教授,邬建安多年来专注于将当代美学与文化态度带入濒临绝迹的中国民间艺术传统,他与陕西华县皮影戏皮影制作技艺代表性传承人汪天稳的合作已有十年之久,作品曾展出于2017年威尼斯双年展中国馆。此次在震旦博物馆的一系列作品,有多件是2018年新作,也是艺术家结合博物馆以高古玉器为收藏特色,并配合展厅独特采光系统的“升级版”展示。

  通天树的味道

  在展览新闻发布会上,邬建安讲述了关于新作《通天树》的缘起:“我第一次到震旦博物馆参观时,一件馆藏坐姿态的兽面神人红山文化玉器,特别打动我,它有两个兔子耳朵和一对牛角。我对古代神话、巫术很感兴趣,在国博、故宫参观时从没见过这样的器物。它也许真的在记录几千年前的巫师做完一场通天法术后的一个瞬间。我想做一件作品,与千年前的器物产生呼应。”

《通天树》(2018)装置 牛皮雕刻 金属支架《通天树》(2018)装置 牛皮雕刻 金属支架
《通天树》(局部)《通天树》(局部)

  于是,诞生了展厅正中央象征着地天连通的《通天树》。这件作品由传统皮影的材料与工艺制作,构成通天树的是许多张源自古代玉器纹饰的巨型脸孔,他们连缀叠拼,形成柱状巨树的形态。《通天树》意在描述一种神秘的生存状态,即人与上苍之间从未隔断的联系。尽管人在今天的世界上似乎能够利用与掌控自然,但人类仍然不过是自然界万物循环的一个微小环节,人应该始终保持对于自然、对于万物的敬畏。

  有意思的是,正是《通天树》制造了展览的嗅觉刺激。印象中,邬建安此前同样用牛皮为原材料制作的作品没有这种“气息”,为何独“树”一“味”呢?

  邬建安告诉“澎湃新闻·艺术评论”(www.thepaper.cn)记者,当天气变化,牛皮会吐出一些味道,但在传统皮影制作中,会把气味“拔”得非常干净。但正是这种气味,伴随着原始的气息。古人向天祈福或祭祀,往往通过焚香或者燃烧骨骼等手段,将气味向上传递,所以《通天树》外层的动物皮保留了气味,让观看者与干干净净的现代世界隔离,向上通往另一个世界。“我在制作时,混合了很多物质,说不清味道是香是臭,其实我自己已经闻不太出了。”

  “非典”与白日梦森林

  《通天树》是展览的缘起,但邬建安很快意识到,这件新作“是我个人的想象,可能会过于片面阐释千年的文物,有点不尊敬”,因而,最终呈现出的是一个散点式的展览——包括黄铜雕镂《白日梦森林》、仿真兽皮装置《征兆》、巨型绘画及视频《仙人笔》、72件皮影偶《社火》、梳理皮影制作过程的教育展区《降火龙的诞生》,以及皮影戏视频《降火龙》。

《白日梦森林》(2016)装置 黄铜板激光镂刻《白日梦森林》(2016)装置 黄铜板激光镂刻
《白日梦森林》(局部)《白日梦森林》(局部)

  作品《白日梦森林》与《征兆》星罗棋布在整个展厅,其中《白日梦森林》是15棵黄铜雕镂的树状雕塑 ,每件树状雕塑都分为两层,每层是一个独立的形象,这些形象来自2003-2004年,特别是北京“非典”疫情严重期间邬建安创作的一批剪纸作品,他称它们为《白日梦》。“这些形象就像是那个时期伴我度过恐慌的幻梦朋友,也是抽象的个体精神对现实危机的一种回应,于是它们构成了另一种虽不可见却又活生生的‘真实’。”在他看来,在这些幻想的形象中,包含着大量中国上古神话中的神祗与奇异的动物,他们就像藏身在潜意识中的精灵,会在适当的时候现身在眼前。

《征兆》(2016-18)装置 仿真兽皮 环保材料《征兆》(2016-18)装置 仿真兽皮 环保材料

  《征兆》(2016-18)装置 仿真兽皮 环保材料

  作品《征兆》,包括10件由仿真兽皮和环保材料制作的异形动物的形象。他们散布在黄铜雕镂的《白日梦森林》之中,甚至还嵌入了作品《通天树》,共同形成展览主题中神秘的仙家园林。

  展厅现场,左侧为《仙人笔》(2018)纸本绘画 宣纸 水墨 油画颜料等。道具装置 仿真兽皮 环保材料等,创作过程以视频记录。

  《仙人笔》由一幅巨型绘画、一个神仙精怪造型的巨笔和一个记录视频组成。创作过程中,邬建安穿上特意设计的怪异服饰,踩上高跷作画。宽大衣袍和高跷都牵制了他的行动,巨大的画面又远远超过手臂所能及的范围,不得不用整个身体在画面上留下潜意识的痕迹,就像远古洪荒的萨满巫师,在未知力量操纵下,完成随机偶然的表现,整个绘制过程,像一场行为表演。邬建安提到,他把在震旦博物馆所见的红山文化玉器的那“一对牛角”悄悄嵌入了造型的头饰设计,易被忽略的高古器物细节借由当代表现手法获得新的延续。

  展品中,最令澎湃新闻记者惊喜的是汪天稳制作的72件《社火》皮影偶,它们搭配着邬建安的灯光装置,仿若幻境。在皮影故乡陕西,所见多为传统造型的皮影工艺品甚至是画面现代的旅游纪念品,在地道的陕西皮影戏班演出后台,记者也只是见到演出道具零散地摆放着。当这些皮影偶脱离了商品性展示甚至表演功能,成为一屋子造型艺术,它们仿佛活了过来,争着要讲述关于皮影绵绵不绝的故事。尤其是一个转身,在逆光中瞥见他或是她,那种同根民族的亲切感让人只想多停留片刻。

《社火》(2018)皮影 牛皮《社火》(2018)皮影 牛皮
《社火》的后方,是一段陕西东路皮影经典剧目《降火龙》(部分)《社火》的后方,是一段陕西东路皮影经典剧目《降火龙》(部分)

  制作它们的是1950年生于陕西的老艺人汪天稳,12岁就被中国著名皮影雕刻大师李占文收为关门弟子。现在,汪天稳是陕西华县皮影戏皮影制作技艺代表性传承人,担任陕西省皮影协会主席、中国西安皮影博物馆副馆长。他与上海缘分不浅,早在1976年,就曾与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合作拍摄皮影、木偶剧《皮影轻骑兵》;2003年,汪天稳与同门师兄弟18人联合创作,历时300天完成总长23米、宽1.2米的皮影《清明上河图》,作品于次年在上海美术馆展出;2017年与邬建安合作的作品还走进威尼斯双年展中国馆。尽管足迹踏遍多国,但他仍保有浓重的乡音和淳朴本色,他说:“皮影曾经为皮影戏服务,后来为动画片服务,再之后被博物馆、美术馆收藏,现在又和当代艺术结合起来,这样认识它的人更多了。看皮影戏的人现在也不多了,要是还有很多人表演皮影也不会成为‘非遗’被保护起来。”

汪天稳汪天稳
开幕当日,来自陕西的皮影老艺人们正在为观众表演。开幕当日,来自陕西的皮影老艺人们正在为观众表演。

  这些年,震旦博物馆致力推动从“料工形纹”系统解读古器物学的研究方法,此次展览特辟专区,以“降火龙的诞生”为题,梳理皮影戏从处理皮材、制作戏偶到表演屏幕背后点滴,让观众更能深入了解皮影这项国家级非遗项目的传统文化。

  如今,逛博物馆正成为都市人群休闲生活的方式之一,从某种意义上说,它正在成为一种新的民俗。在博物馆里呈现传统民俗,用邬建安的话说,“(是)用新的民俗延续传统民俗的生命”。

  神话与光

  展览策展人、震旦博物馆馆长赖素铃这样解读此次展览:高古文物夹带了大量神话信息的载体,民间美术传承了远古神话的记忆碎片,当代艺术家重新诠释神话再创造,三大维度的共同交集是“神话”,也正是“仙人的树林”之核心。

  历史学家葛兆光认为,上古时代混沌的思想世界中,天人之间并没有严格而明确的界限,大宇宙和小宇宙固然有大小之别,但在古人心目中,它们在起源、结构、运转上是一致的。他在《中国思想史》中也提到,“在中国古代一直存在一个十分强大而且久远的传统观念系统,即宇宙与社会、人类同源、同构互感,它几乎是所有思想学说及知识技术的一个总体背景。”

  邬建安相信,神话描述的是古人真实所见的现象,玉琮存在的时代是“天地未绝”之际,现今以为的怪诞,在天人感应互通的当时合情合理,“一定有某种能力远远高于人的存在,人从那边不断学习、获取世界的信息。人在那个世界并不孤独。”

《光》(2018)图像 全透片输出《光》(2018)图像 全透片输出

  如果说,从馆藏高古文物到充满“气息”的《通天树》,是创作者完成的第一次艺术转换,那么,展览场地本身则提供了第二次光的演绎。此次展览的场地,是震旦博物馆二层公共区域,展厅一侧的七扇长窗,贴有UV镀膜输出的彩虹色谱,一日之内光线变幻,晴天射入的阳光呈现缤纷七彩。这一得天独厚的场地条件,使观赏效果,与不久前澎湃新闻记者在上海另一处展馆所见略显“沉闷”的空间与光线布置相比,高下立现;较之2016年北京民生现代美术馆的水泥森林,震旦博物馆大理石地面与宽阔明亮的公共空间,也让新作展《仙人的树林》,拉开了具有传统元素的作品与现代空间的张力,透出更多的“仙气”。

扫描关注带你看展览

扫描关注新浪收藏

推荐阅读
关闭评论
新闻排行
高清大图+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