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看不懂的英国风景

2018年10月12日 17:14 北京青年报
微博 微信 空间 分享 添加喜爱

  作者:王建南

  上自17世纪,下至20世纪,54位画家创作的71件风景画齐集中国美术馆,这是泰特不列颠美术馆上海之行后的第二站。18世纪杰出水彩画家吉尔丁笔下的风景佳作,不必多言,任何人都会驻足良久,看在眼里,美在心头。可是,沿着展陈路线,一旦迈过19世纪末这一道时间界限,眼前画中的景物开始让人越来越莫名其妙,这究竟画的是啥?干吗要这么画?

  本文就打算聊聊本次大展中那些看不懂的画。

  “雪花白”与“雾蒙蒙”

  “未完成”有特殊看点

  马洛德·威廉·透纳与约翰·康斯太勃尔无疑是本展中的最大牌。不仅如此,两位更是整个英国风景画史上的前两名。英方不但挑选了《格里松山的雪崩》与《布莱顿的链条码头》这样“好懂”的作品,也带来了两位大师几件令人“搞不清所以然”的作品。

  康斯太勃尔《戴德姆的水闸和磨坊》,粗看清清楚楚,磨坊、谷仓、码头、农舍以及中世纪的教堂,一派乡村景象。近看马上发现了蹊跷,怎么有些地方还没画完呢?这确是画家的底稿,因为没有画完,反而提供了我们一个机会,可以窥见康斯太勃尔外光画法的用色奥秘。画中的树暴露出画布表面的红棕色纹理。河面上的天空,运用了大量的铅白色,表现水面反射出的光。康斯太勃尔突出表现高光的所谓“雪花白”,正是这些铅白色反复叠加后达到的效果。

博伊尔《霍兰公园大道习作》博伊尔《霍兰公园大道习作》

  米莱斯《月出黄昏》

  保罗·纳什《梦中的风景》

  透纳的《威尼斯的斯齐亚沃尼大街:水节》同样是未完成品。标题中提到的街道指从威尼斯总督府延伸到兵工厂的主要街道。这里曾经是“斯齐亚沃尼”——斯拉夫渔民、商人和艺术家聚居之地,透纳打算在这幅作品中描绘当地的节日。然而,观众并未观察到“水节”的蛛丝马迹,作品表面厚厚一层白色颜料让人有些迷茫。据专家推测,透纳很有可能先画了一幅画,随即被覆盖起来。这幅“雾蒙蒙”的作品是透纳晚年研究光影与色彩效果的典型实验性作品。透纳和康斯太勃尔为印象派的崛起提供了技法上的帮助,并指明了外光画法的方向。其实,深受观众喜爱的吉尔丁水彩作品《切尔西的白房子》,最大的特点正在于简洁的画面,用色的大胆,呈现出暮色之中那种微妙的情绪。景象已然退居次席,光与色才是迷人的主角。

  “拉斐尔前派”核心成员米莱斯完成于1890年的《月出黄昏》和格里姆肖创作于1882年的《夜色下的希斯街》同样依靠光与影来打动观众。前者借拜伦的一句诗表现了“月亮已经升起,但夜晚尚未降临”的朦胧之态,具有强烈的文学色彩。后者描绘了伦敦北部市郊汉普斯特德的夜景。阴雨之中,诡秘的煤气灯照亮了迷蒙的街道。格里姆肖曾经结识旅居伦敦的著名美国画家惠斯勒,受其“夜曲系列”作品影响较大,而惠斯勒在巴黎广泛接触了印象主义后深受启发。他移居泰晤士河边时,每晚可观看到附近娱乐活动结束时的烟花表演,于是诞生了这幅著名的作品《黑色和金色的夜风——盘旋的烟火》(1875年)。这又是一次色彩的大胆实验。画家采用“夜曲”这个特别的词汇,就是为了表达一种没有显著叙事性或现实细节描写的意象,其抽象性可与音乐相提并论。

  “大熊”“小熊”到底在哪?

  ——从具象迈向抽象的步伐

  如果说我们努努力还能看懂前面各位画家的作品,那么到了弗兰克·奥尔巴赫《大熊座的起源》,神经将面临崩溃的危险。仅看标题还可以从希腊神话中找到一些“把手”:天后赫拉因为怀疑狩猎仙女卡力斯托勾引自己的丈夫天神宙斯,将其变成了一只大熊。卡力斯托的儿子阿卡斯长大后无法与森林中偶遇的母亲相认,反而要掷长矛将母亲杀死。了解所有详情的宙斯不忍母亲被儿子杀害,略施法术,将阿卡斯变成一头小熊,母子终于相认。宙斯唯恐两人再遭受暗算,就提升母子到达天界,成为闪耀光辉的大熊星座和小熊星座。故事回顾完了,我们回头看作品,只见一条条粗壮的油彩线条,横七竖八地呈现于观众的视线。

  奥尔巴赫要干什么?他要借此完成自己对笔触与油彩质地的追求。据说,画面右上方蓝色的圆点代表小熊星座,而右下方的蓝色条为大熊星座。其实,作为新表现主义的领军人物,奥尔巴赫关注的只是质感、形状与色彩呈现出的综合效果。他的作品在传统绘画与抽象表现主义之间架起了一座桥梁。此时的风景,早已不再是17世纪时点缀人物肖像的背景,也不是18世纪所赞颂的崇高与优美的大自然,更不是印象派视为蕴含质朴之美的平凡景物。在奥尔巴赫笔下,风景只是发现油画本身之美的一个借力对象。

奥尔巴赫《大熊座的起源》奥尔巴赫《大熊座的起源》

  吉尔丁《切尔西的白房子》

  奥尔巴赫1931年出生于德国的一个犹太家庭。8岁时逃亡英国,父母被纳粹所杀。童年痛苦的逃难经历,使奥尔巴赫在心理上对他的老师邦勃格有关“苦难伟大的艺术才是人类社会需要的”理论产生了巨大的认同感。他的作品深受表现主义大师柴姆·苏丁的影响。浓重的色彩,对视觉效果近乎野蛮的渴望,画作中蕴含着激情和力量。他们的绘画都受到欧洲传统绘画的熏陶,更受到鲁本斯、伦勃朗、夏尔丹和库尔贝等画家的影响,但又在个性与经验的驱使下,展现出不同的笔墨追求与画面气质。奥尔巴赫更加倾注心血于油彩本身的质感。有形的机理、无形的力量,相互交织,抽打着画面。

  具象的形状在他的反复刮擦中,散去了外形,只留下油彩在画布上挣扎的痕迹。他每天从早画到晚,一周画七天,固定不变的行走路线,从住所到画室,再从画室默默走回住所。如果你有幸获准造访他的画室,总能看到他拿着刷子,在画布上挥舞着。纵横交错的笔触,揉搓拉起,翻滚颤动,一笔一笔地消融掉固有的形象。稍有不满意之处,立即刮掉,重新开始。多次的反复刮擦涂抹,使每一次上色成为下一次上色的基础色,层层叠加上去,每一层依稀可现,最终筑垒起饱和丰富的机理。在这幅《大熊座的起源》中,线条在拖拽与扫抹之中,或柔和,或尖锐,或跃动,或潜伏。颜料本身的色彩美、肌理美和可塑性发挥到了极致。画家不再表现风景中景物的质地,而一心回归到颜料本身的质地。整个画面既在他的掌控之中,又随着他的执拗而处处戳动人心。

  另一位画家纳什笔下的风景显出与奥尔巴赫截然不同的构造与用意。他的风景中常有山、海岸、飞鸟,但总是让人有一种坠入奇异梦境的感觉。完成于1938年的作品《梦中的风景》深受意大利“形而上学派”画家乔治·德·基里科的影响。画面中巨大的镜子与屏风的空框架,仿佛是人的灵魂投射在幕帘上,应和着30年代欧洲大陆上由达利及马格利特等人刮起的“超现实主义”旋风。

  这也能叫画?是的

  ——观念艺术与行动中的风景

  奥尔巴赫探索油画本身质地的同一时期,在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英国风景画的版图中崛起了另一股力量。许多英国艺术家将风景视为一种载体,以表现二战后整个人类社会的新变化。彼得·兰宁运用大尺幅和抽象表现主义的方式描绘所有英国人所熟知的康沃尔乡村景色,他大胆挥洒的笔触,表现出家乡的土地、海洋和天空中蕴藉的原始力量。他选用的颜色均具有象征意义,如黑色代表矿井和死亡,红色象征生命与危险。

  前面这些作品,尽管不好理解,但毕竟还是画家一笔一笔画到画布上的,到了展览结尾部分的《霍兰公园大道习作》,观众简直要怀疑马克·博伊尔是不是一个“骗子”:这不是画,这是一段真实的伦敦街道,被不折不扣地复制下来。博伊尔与家人一起从家附近的地面上收集了相应的碎石子,用树脂混合颜料,粘在了一块大画板上。他们创造出如此直观的作品,这正是观念艺术开始大道其行的年代。比博伊尔更敢干的理查德·朗及伏尔顿等后起之秀,索性放弃了绘画的手段,用摄影和文字将亲身经历过的风景,一一记录下来。

  在71件艺术作品编织而成的时光长廊中,我们领略了英国风景画近300年的历程。无论每个人对墙上的“风景”观感如何,但起码有一点是肯定的:无论英国艺术家们的艺术风格、学识及兴趣点有多么大的差异,他们仍旧深深迷恋于“风景”这一主题,依旧渴望心灵在风景中自由地飞翔。

扫描关注带你看展览

扫描关注新浪收藏

标签: 风景画画家

推荐阅读
关闭评论
新闻排行
高清大图+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