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画需要深度现实主义精神

http://www.sina.com.cn  2010年10月21日 18:24 新浪收藏 微博

  张卉

  中国嘉德2010年春季拍卖会已在5月下旬圆满收槌,作为春拍季率先进行的一场大拍,不仅率先跨越20亿的总交易额,而且从成交的书画单品看,也为中国当代艺术市场及现当代艺术的发展趋向,注入了一些很强劲的信号。

  中国近现代书画首次突破单件价格亿元大关——张大千《爱痕湖》以一亿零八十万刷新个人纪录,成为中国近现代书画市场价格新的里程碑。长安画派领军人物石鲁巨制《高山仰止》以3192万元成交。在此次当代艺术阵容中,最受藏家期待的石冲名作《今日景观》以2609.6万元人民币的高价拔得头筹。还有,“岭南七杰”专题的首次推出等等,这些信息和举措,也引发出了一些尚待探讨的艺术问题。中国当代现实主义艺术如何发展?这样一个老话题,这届嘉德春拍似乎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再次走近的津渡。

  一、石鲁“山水即人”

  毫无疑问,石鲁的作品是本届春拍的一大亮点。这位20世纪中国伟大的艺术家,从在民族危亡之际,以一位革命战士的形象立于画坛起,就一直是画界内外关注的焦点。他的艺术为什么具有如此持久的生命力?有人说他是当代的徐渭,或者中国的梵高,其实,这不是根本所在。同为精神失常的艺术家,仅是历史的相似性,但在现代的中国画坛发展中,并不存在文人画整体回归的土壤,也不处于西方个性解放的时代,石鲁的艺术表现有他不同的反叛内涵。他的魅力可以归结为是一种“孤”的精神。他坎坷的人生里程即他的艺术里程,强烈的个性贯穿始终,他的艺术有一种强烈的孤独感。“孤”作为一种崇高的境界,在石鲁的艺术中具有丰富的内涵,至少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孤独无依。在他的一生中,他或者被“群”所抛弃,或者主动挣脱“群”,长期处于孤独无依的状态;二是孤迥特立。他强调艺术的超群,脱略凡俗,独守贞正;三是一意孤往。虽然孤独无依、孤危相伴,但“独立大雄峰”的精神不变。

  石鲁的作品中颇多孤峰的意象,在50年代末到60年代初,石鲁以《转战陕北》等一批精品,形成了他艺术生涯的第一个高峰期,《高山仰止》也创作于这个时期。此画一峰突起,山峰以墨笔砸出,在浓淡干湿之间,颇有质感,气氛浓重,是典型的“独立大雄峰”的构图。为了突出孤而危的特点,石鲁很喜欢通过物象之间对比所形成的张力来表现。此画中部的巨峰矗立,气势压人,石鲁以枯笔焦墨狂扫,将山峰孤危高耸的态势突出出来,而在巨峰之上,以湿墨勾出放牧路上缓步前行的牛和人。体量和气息的差异,构成了极大的反差。势虽危,而不失安定的气息。悠然前行的人和牛,不因危耸而战栗,而是从容、自在地循着自己的路。危是外在的,安定却是深层的,生命有生命的尊严,外在的危可以超越,生命的尊严不可沉沦。

  他的孤独表现的不是收缩,而是一种张力形式;传达的不是柔弱,而是不可战胜的意志力;不是哀怨,而是强烈的安定、从容的气度。他在孤独中透出倔强,一种天子来了不低头的气度,他的高蹈,往往不是悠然的,而裹狭着纵肆,在这一点上,他有些类乎石涛和八大。石涛的浓墨横扫和八大的秃笔疾行,在石鲁这里结合一起,裹着狂放,快速奔放地洒落着他的激情,他的笔墨中裹孕着力感,也暗藏着机锋。心中无怯,笔下无疑。他以独立的面目和磅礴的气势,给当时的全国画坛扬起了一股强劲的“西北风”,同时带领一批长安画家,用艺术呼出了北国雄强的气势,可谓当代中国画的一曲高腔。他们的作品震动了北京和全国画坛,被誉为“长安画派”,与傅抱石为核心的江苏画派携手称雄于当代中国画史,从而改变了现代中国画史上地域性画派的重心。

  石鲁主张把山水“当作人来画”,“当成个大人来画”,甚至认为“山水画就是人物画”。山水即人的思想,这一中国传统哲学关于人与天地精神相往来的深刻思想,在石鲁的艺术中有了更深层的表现。在《高山仰止》中,与其说是山川的雄劲,毋宁说是对仰望中的人力量的高扬。虽然没有正面表现人,但那富有金石意味的笔触,却将人毫无遮拦地置于一片高峻旷远之中,撕去了时间的表皮,把人从缝隙的思维中抽离出来,表现了大人的情怀。有情的自然,人的诗思,这份源于生命的深度的自信,即是石鲁艺术所探寻的深刻的思想。

  如果说,集传统笔墨之大成表现浑厚华滋的黄宾虹,为现代山水的第一高峰,李可染、傅抱石通过写生山水回归生活的诗情,为第二次变革,那么石鲁强烈的个性和人格化的山水,则是第三个里程,并昭示了之后注重魂魄和现代水墨构成的第四次变革。

  二、恢复“岭南七杰”的地位

  “岭南七杰”专场的开设,是本届嘉德春拍的又一亮点。岭南画派是20世纪一个亦雅亦俗、亦中亦西的画派,高剑父、陈树人、黎雄才、方人定等人的作品,受到了越来越多的关注和期待。难得的是,高奇峰《秋风立马图》以及高奇峰早年摹居廉花鸟四屏,让我们通过作品的形式,可以更直观地窥见岭南画家群的成长轨迹。这一成长轨迹,也正反映了20世纪上半叶西洋画对中国画影响的进程。西画的精华在何处,怎样与中国画化合,即如何发挥而不是削弱中国画,在这个问题上,中国画坛经历了一个渐进的过程。岭南画派,在近现代中国山水画坛发展中代表了一种融合中西的新体,因而成为了20世纪中国美术发展的标志性事件之一。

  作为岭南画派的第一代传人,“二高一陈”的意义在于他们作为先驱者的富于创造的精神。他们希望借用西画的写实精神为高度符号化的传统山水,重新注入人间的气息,这也是20世纪中国美术第一次观念的变革,他们提出的这一问题化作了后来者发展的阶梯。黎雄才、关山月、方人定是这一画派的第二代传人,在笔墨和写实造型两方面,补充了笔墨的学养。本届春拍嘉德开设了“岭南七杰”专场,成交价和量均呈上升趋势,这些都反映了,岭南画派在中西合璧的探索之路上所应有的地位正渐渐得以恢复。

  在中西绘画的融合上,近现代崛起的岭南画派开辟了一个新派,但应该说并没有树立一个新的高峰,而徐悲鸿、林风眠、傅抱石、李可染等一批中国画的改良者,在中西画法的融合上,写实的山水补充了传统的笔墨,其个性化的风采显然是出现了升华。写实还是色彩,这些改良画家们作出的不同的选择并没有根本的差异,他们的探索道路表明,艺术格调的高低并不取决于传统笔墨的高下,而在于对传统精神的认识,以及这一新的体系自身所达到的完整性。

  与林风眠不同的是,同属于色彩派的张大千的泼彩,不能说没有西方抽象绘画的影子,但显然他的传统根底更为深厚,西画的学养并不及改良派画家。在本届拍卖会上创天价的《爱痕湖》中,我们可以更明显看出,他的泼墨泼彩,总是在某一个山崖的边角处保留着很到位的传统笔法,在充满力量感的笔墨中保留着传统的风韵,所以不妨这样说,他是一位受到西方色彩和造型适度影响的变革者。由此可见,不同深度的传统造诣,不同角度的西画学养,自然形成了近现代画家的相异性。无疑丰富了中国山水画的意趣和语汇。

  三、当代绘画“直面生存现实”

  这届春拍有关当代绘画的部分,特别想提到的,一例是备受关注的当代中国油画石冲的《今日景观》,另一例是尚待进一步深入认识的周思聪艺术。

  80年代末毕业于湖北美术学院的石冲,从一开始就充当了中国先锋艺术的杰出代表。90年代以后,石冲就以观念性极强的照相写实主义绘画蜚声于中国当代油画界,并在国际画坛上获取了广泛的认可。直到现在,石冲都以他漫长而极其艰苦的创作过程而为圈内人所知。他的写实技术近乎完美,令学院派画家们也为之叹服,而他的观念则以其尖锐和极端性,让许多人却步。在他的艺术创作中,行为、装置和绘画,这三种媒介是不分彼此、互为表里的。他的绘画,是行为和装置在布面上留下的痕迹,也是时间和内心相遇留下的痕迹,而这“痕迹”本身又有着独立的价值。

  石冲对生命现象倾注了大量的感情,但他的艺术所体现出的深刻的人文关怀却是极为冷静的。他并不赞赏传统人文主义对人类精神价值的举扬,恰恰相反,他的一切创作都通过生存状态和社会现实而指向了一切物质存在本身的意义。人们很容易从他的作品中找到浓厚的批判意识,但首先都是以物质的形式表现出来的。

  比如这幅《今日景观》,画面主要由墙上的照片、大笼子、女人体三部分组成。作品的批判意义很明显,它尖锐地指向将一切变为“符号”、“景观”和“消费对象”的当代社会。在物质上有着前所未有的丰富,但同时又是混乱的,充满了痛苦和灾难。石冲将高度写实的女人体和笼子直接呈现到观众眼前,让人们直面这些物象的质感和温度。这样的组合,有着如同我们平日生活中所接触的现实的模样,通过对所强调的特质的提取和创作,从而带给观众强烈的心理冲击。被呈现到我们面前的女人体是美好的,但她又是如此的直白,没有任何崇高感、距离感,我们还来不及去调适一己的物欲和伦理观念,就被迫要立即做出选择。因为那些犹豫着的人,则会立刻被抛入真空的夹缝中,他们的精神无法寻求圆满,反而要被撕裂。

  这样的作品,最明显的气息就是“冷”。尖锐而理性的剖析意味,让我们几乎感觉不到关乎心灵的艺术原有的温度,指向的问题又冷又硬,也丝毫不再牵扯同情和悲悯之心。他想要做的,就是迫使人们直面社会和自己的本来面目,不管你是否觉得残酷,这都是每一个人必须去接受和面对的问题。

  相对于这种残酷的理性,同样关乎现实的周思聪的艺术,则饱含着深沉的爱。

  她的笔墨,她的情感,到处都呈现着一种柔弱胜刚强的女性的胸怀,这在以往的中国艺术中是绝无仅有的。

  当我们经历了汶川地震等一系列天灾人祸之后,对灾难中的人有了更多的关怀和体验。但是早在1980年代,周思聪已经用艺术表达了她对苦难中的人所给予的悲悯。她很有名的《矿工图》,描绘了被我们忽视的这样一个群体,他们近乎人间地狱般的生活状态,这个系列的绘画,似乎也称得上是最早关注灾难中的人的情感的艺术典范。不仅仅是对当时“伤痕与反思”的文艺思潮的回应,更是在以一颗女性的心灵,去爱人,去爱人生。

  她1985年之后画的“荷花系列”,轻盈的技巧,清凉的世界,一份浓郁自然、与世无争的淡泊感,或许更是对生命本来真相的彻悟和呈现。有人说,周思聪和很多艺术家走的道路相近,四十岁之前的艺术充满着理想的希望,而暮年则更多地表现出了对生命本身的反思。不想用这样的时间分隔来看她的艺术。她只是在用绘画如实的记录内心和时间,记录时间给人世投射下的斑驳的影子。

  一直忘不了诺贝尔颁奖委员会在给孟加拉国一位银行家颁和平奖时说的这句话:“地球上每个人都有可能和有权过上体面的生活。”在周思聪的画中,同样有这份平等的关怀。对每个人善意的微笑,对过去的错误大声的呼喊,为柔弱者鼓励,为悲痛者祝愿,周思聪在描绘着她的梦想。

  这次成交的画作《朝露》,是她在80年代初期去彝族写生后创作的一系列表现彝族女性的作品之一。画中,不管是人物还是荷花,都透着一份宁静,似乎穿透了时间,在安详地看着我们。每一个生命,都是那样的独立而坦荡,悠长而美好,落寞与孤独,华贵与孤单。在某一时刻,会觉得她画到了我们自己,进入内心,让我们感动和震撼,存储在了记忆的某个时空里。某一瞬间,像烟花一样绽放。好长时间里已经忘记了的梦想,艰难地穿越了时间,又来到了我们的面前。看这样的画,那刻的心情就像是见到了故友,一下子有点失落,又有点兴奋。

  当代的绘画需要怎样的现实主义?这是中国画界和学界一直在探究的问题。

  中国画的复苏,不仅表现在艺术家的解放、笔墨形式的解放,还表现于创作思想的解放,后者主要体现在现实主义精神的真正复归。真实地表现人的情感,恢复艺术家追求真善美的思想勇气,这恰是中国画的薄弱环节。中国画传统中那种隐逸超然的思想和笔墨的韵味,实在是结合太神妙了,以至于我们今天的画家还难于从这种传统精神中解脱出来。写意作品呈现出了程度不同的变形,以及笔墨和色彩的解放。张大千的泼彩画风,还有石鲁雄放的“西北之风”,都是现实主义艺术在技法上的开放性表现,或者说是现实主义艺术自我系统的微调。这并不意味着青年画家们所说的观念上的变化,在青年们看来,这些变异也已经是“传统”了。

  现实主义是一份深厚的人文情怀,学院体系内外,除了对形式语言的不同择取,中国画的变革,还离不开中国当代的大文化背景和传统文化精神的恢复。现实主义,不仅仅涉及到艺术和政治的宏观层面,更与现代氛围下有关“个体”和“群体”的文化内涵息息相关。对生命本身意义的思考和追问,我们与古人并没有多少距离。只有正视当下这个时空的“新与老”,画家们才谈得上享有思想和创造的自由,才谈得上“主体意识”的正常发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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