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手抄本收藏者的对话
http://www.sina.com.cn 2010年12月27日 15:37 新浪收藏 [ 微博 ]
几乎所有拿到这本书的朋友们都在突然一惊之间表现出同样的兴奋及不可思议--太好了,终于有人把这些故事收集起来了,这可真是值得收藏的书啊!
《绿色尸体》、《一缕金黄色的长发》、《303号房间的秘密》、《一百个美人的雕像》、《地下堡垒的覆灭》、《叶飞三下江南》……
在那个文化生活匮乏的年代,压抑与恐惧赋予了它们别样的神秘与刺激,这些故事依靠自发的手与口的相传而深深地印在了一代人的心底。
也许故事本身已经并不重要,在现代人看来这些被传说得有些神乎其神的故事也许早已不够刺激,但是手抄本的存在与记忆却是与一个年代的精神气氛与生活背景有关,与一代人的青春有关,与个人在封闭环境下反抗的本能有关……
也许,对于每一个过来人来说,将这本文存拿在手中的时候,心动的其实是书中一个个熟悉的题目背后那些镌着自己名字的故事。
访谈对象:田先生(本书部分手抄本的提供者)
访谈人:周京力
问:田先生,您好,能不能谈一下您第一次接触手抄本是什么时候﹖
答:详细时间记不清了,大概在唐山地震的前后吧,可能是七四年。当时我在工厂里上班,文化大革命也开展了好几年,那阵儿讲四大--大鸣、大放、大字报、大辩论什么的,再就是"破四旧、立四新",所谓的封资修全给破了。"封"就是国内的一些作品,包括古代的和现代的。企业的图书馆全都没有了,图书也不知哪儿去了,一下子就没有东西看了;"资"就是资本主义国家的作品 ;所谓"修"就是前苏联的,像《静静的顿河》这些都不能公开,作为破四旧这些东西都给破完了。在当时工人除了参加文化大革命的一些活动以外,就是看几个样板戏。你要是看报纸,就是些社论呀什么的,和政治潮流都紧密连接。人们生活十分空虚,这就跟吃饭一样,一种饭吃得时间长了就得改改口味。在这种情况下就出现了手抄本。这些故事在当时流传过程中也不是很公开的,是要冒政治风险的,用这个名义给你打个反革命很容易,只要这其中有某几句话或几个字有问题,都能给你往政治上靠,所以轻易不敢乱传,如要传播都要绝对信任,而不是一般的信任,流传的范围也不太广泛。作为我呢,哥儿们弟兄比较多,主要是我父亲当时患高血压脑溢血住院,我们哥儿几个轮流守病床期间空余时间多,抄了一些作品。
当时我弟弟在东北建设兵团里,那时候家里都很穷,一月三四十块钱的工资,谁轻易也不敢请假,怕扣工资呀,只好让我弟弟白天照看我父亲,看着我父亲睡着了他就没事干,我就给他找了些手抄本让他没事时看,看完后再抄下来给我们哥儿几个看。就这样由我们哥儿几个姐儿几个轮着抄、轮着看。我们家哥儿仨、姐儿仨。这些东西当时传得都非常小心,都怕传到不可靠人的手里。害怕被想吃政治饭的人弄到手里再去打小报告,踩着别人的肩膀往上爬。当时传这些的时候,要的都非常急,生怕时间长了出问题。
这些手抄本之所以能留下来,主要是不敢再往其他地方传了,心里害怕呀,因而就想收在"保险"的地方,可又不敢往家里放,就放到单位里的工作间里,那里有个铁更衣柜子,我上学时的一些笔记本什么的都放在里面,时间一长,社会风气变化了,也就忘了,所以就幸存下来了。如果这些东西要是放在家里面,恐怕早就没有了,后来找出来给老白(注:本书策划者)时,上面落了厚厚一层尘土。
问:这些手抄本对您影响大不大﹖
答:对我个人来讲,记忆还是比较深的。当时咱们还算多读了几年书吧,长时间没东西看时,突然看到这些东西还是觉得比较有意思、有吸引力。那会儿经常上夜班,大家都比较困,我就从抄来的那些中挑出几段给大家讲讲,都爱听,我也就是从这儿趸来,再到那儿卖卖。当时的背景下,人的生活很空虚,再说这些东西也不是太离奇,比如像《三条人命案》这些,挺适合咱老百姓的口味。但只能随便给大家讲讲,不能让人看,到时候真"出了事"还有个回旋余地,看了可就白纸黑字的难说清了。
问:在各种政治运动中您有没有想过把这些手抄本毁了﹖
答:政治空气紧张的时候想过呀。只要稍微有点风吹草动,我就想这些东西能不能给我惹事。但我抄的这些东西,和政治联系不太紧,主要是娱乐性的多些,万一查出来要往政治上靠还不太容易,最多说你这个人思想不大健康吧,所以我也就敢往下留。对那些思想内容不太健康的,就不敢接触,比如说当时的《少女之心》,我看到标题时就觉得没多大意思。在当时两人之间若传抄手抄本,双方都背上了政治包袱,所以只有亲近、互相非常信任的人才能给看。抄这些东西也挺有意思的,还能打发时光。
问:您还能记得起来您看到的第一个手抄本是什么吗﹖
答:第一个可能就是《绿色尸体》,看完后,心里一震,小说还有这样写的﹖过去咱看到的侦破小说都是前苏联的,像什么《形形色色的案件》呀,跟国内的写法也不一样,觉得挺能提起人兴趣的,心里一高兴,就对自己说抄下来吧。
问:您抄的故事都有哪些﹖
答:《绿色尸体》、《梅花党》、《一缕金黄色的长发》、《一百个美女的塑像》、《三条人命案》、《菊花恨》等。
问:您当时找到这些手抄本的来源是什么﹖也就是谁传给您的﹖
答:主要是我们当时的一个经营副厂长和我能谈得来,他是北京经济学院毕业的,他们同学之间流传一些东西,因为我俩要好,他就拿给我看,但要的很紧,主要还是怕时间拖长了出事。说老实话,有些东西当时我都没顾上看,拿到医院就让我弟弟抄,这是一个渠道。另外我妹妹也找了些,她在北京展览馆工作,怎么搞来的我就不知道了。
问:您能不能用现在的眼光,谈一谈当时那些手抄本的价值和影响﹖
答:当时作为我来讲很感兴趣,因为对当时那些模式化、公式化的东西很反感,觉得这些东西还很有意思。我给周围人讲后他们也感到有意思,干起活儿来就快,干完活儿后又催我接着说。这就证明了当时在民间这些东西还是很有基础的。
问:您认为这些手抄本的原创者都是些什么人﹖
答:下放到农村或建设兵团的老三届中的高中生,他们的基础较好,还有下放干部或者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