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未定名的西夏文古籍(图)

http://www.sina.com.cn  2011年05月03日 10:53 南方都市报

《楮墨芸香———国家珍贵古籍特展图录(二O一O )》,国家图书馆、国家古籍保护中心编,国家图书馆出版社   《楮墨芸香———国家珍贵古籍特展图录(二O一O )》,国家图书馆、国家古籍保护中心编,国家图书馆出版社 《圆觉经略疏钞》西夏文译本。 《圆觉经略疏钞》西夏文译本。

  高山杉

  □学者,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

  随着第一批和第二批《国家珍贵古籍名录》的颁布以及相关图录的出版,中国的古籍普查和保护工作,可以说是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2010年初,中国继续启动第三批《名录》的申报和评审工作,这回共有239家单位和个人收藏的2989部古籍入选。就在当年6月12日,还举办了第三届“国家珍贵古籍特展”,特展中展出的三百多种古籍精品被编为《楮墨芸香———国家珍贵古籍特展图录(二O一O )》。全书分魏晋南北朝隋唐五代时期文献、宋元善本、明清善本、明清稿抄本、佛教典籍、舆图、拓本与钤印本、少数民族文字文献和西文善本九个部分,每一种古籍都附有清晰的图版和简要的解题。

  这样一部精美的图录,显示了中国在古籍收藏上的雄厚家底。但是,光拥有雄厚家底是不够的,还要能摸清家底才行。“宝不易遇,遇不知贵”的时代,应该说是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但是“贵不能显”这个问题还是依然存在着。比如在这本图录所收三百多种古籍中,就有一部书的作者和书名至今尚未被学者确定,那就是编进少数民族文字文献部分,在第三批《国家珍贵古籍名录》中编号09680的西夏文佛典《圆觉注之略疏第一上半》印本残片(第289页)。这部西夏文《圆觉注之略疏》出土于宁夏贺兰山山嘴沟石窟二号窟(石窟编号K 2),共存十四纸,现收藏在宁夏文物考古研究所,最早对其加以翻译和考释的是该所研究员孙昌盛先生。

  孙先生在《贺兰山山嘴沟石窟出土西夏文献初步研究》(《黑水城人文与环境研究——— 黑水城人文与环境国际学术讨论会文集》,沈卫荣、中尾正义、史金波主编,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年4月第一版,第571-603页)一文中,曾将此书第一张残片(编号K 2:129),也就是《楮墨芸香》收有其图版的这一张加以译释刊布。他随后又在考古报告《山嘴沟西夏石窟》(上、下册,宁夏文物考古研究所编著,北京:文物出版社,2007年10月第一版)中译释刊布所有残片(上册,第58-62页)。《圆觉注之略疏第一上半》这个名字,就是孙先生根据第一张残片中保留的书签(其位置与残片正文上下颠倒)上的西夏文书名和卷次翻译拟定的。

  现将第一张残片的孙译照录于下(四个方框表示不识或残断之字,注和末两字为残片中黑底白字的阴文部分):

  觉法界之广赞喻。昔云福测大海□牛□□,方出□也。注赞喻恢恢之下觉体名相出。恢恢者广大恢远相。老子云,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注 天之罗网恢恢极大,行列间疏而人之善恶一览无余。末庄子云,恢恢也,有殊议地。奕辉者是日之光辉炽盛,有辉之相。恢恢者体也、寂也、圆也。奕辉者功也、知也、觉也。超出思议者是不可思议。因何不可思议,心语未获故。此者盖积义语,语生义隐。法相未思虑,故乱起。《金刚三昧》云,千思万虑不益道理,徒为动乱失本心王。故心王者言语断道。注名者是言语之道。末(《黑水城人文与环境研究》,第573-574页;《山嘴沟西夏石窟》,上册,第58页)

  不熟悉西夏佛教史和佛教典籍的读者,初看上面这段质直的译文,一定会觉得不知所云。但在有经验的学者眼里,却能看出一些有用的线索。对佛学有研究者都知道,《圆觉经》是一部汉地伪造的佛书,大约出现于七世纪晚期。由于唐代华严宗五祖、圭峰禅师宗密(780-841)特别提倡对它的研究,并且写过一系列的注释书,如《圆觉经大疏》、《圆觉经大疏钞》、《圆觉经略疏》、《圆觉经略疏钞》等,所以《圆觉经》对唐宋以后的中国佛教产生了非常大的影响。汉地的华严宗曾在西夏极为流行,宗密著述的汉文原本和西夏文译本的各种印本残片也在西夏古代遗址多有发现。那么,《圆觉注之略疏》会不会是宗密所撰某种《圆觉经》注释书的西夏文译本呢?

  孙昌盛先生也曾怀疑此书就是宗密有关《圆觉经》的注释书,但是由于未能在《碛砂藏》和《大正藏》(他没有解释为什么只查阅这两部大藏经)中将此书文字一一坐实,所以他认为也不排除是西夏人原创作品的可能。其实,这部《圆觉注之略疏》就是宗密所撰《圆觉经略疏钞》(从《圆觉经大疏钞》中略出)的西夏文译本。《略疏钞》收于日本弘教书院版《小字藏》“律”字函第九册和第十册(二十五卷),以及日本藏经书院版《卍续藏》第一辑第十五套第二册和第三册(这个版本分为十二卷),但在《碛砂藏》和《大正藏》中均未收录,也难怪孙先生没能找到。孙译第一张残片正相当于《卍续藏》本卷一末注释《圆觉经序》(也是宗密所撰)中“方之海印,越彼太虚,恢恢焉,晃晃焉,迥出思议之表也”的部分(为避免繁琐,文字的存佚情形不再特别标出):

  《首楞》叹虚空之小,《圆觉》嗟法性之宽,比之常谈,海形牛迹,故云“越”也。《疏》“恢恢”下三,结叹觉体超名相。“恢恢”者,广大旷远之状。《老子》云:“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天所罗网,恢恢甚大,虽自疏远,伺察人善恶,无所失也。)《庄子》云:“恢恢焉犹有余地。”“晃晃”者,晃(按:似当作“日光”)炽盛照曜辉赫之貌也。恢恢,体也,寂也,圆也。晃晃,用也,知也,觉也。“迥出思议之表”者,不可思议也。何名不思议?心言不及故。谓理圆言偏,言生理丧,法无相想,思则乱生。故《金刚三昧》云:“千思万虑,不益道理,徒为动乱,失本心王。”故知心王,言语道断(名是言语道路),心行处灭(相是心之行处)。

  不熟悉佛学的读者只须机械地对读西夏文(孙译)和汉文这两段文字,就会发现它们密合无间,可以完全确定《圆觉注之略疏》就是宗密《圆觉经略疏钞》的西夏文译本。孙译中出现的若干错误,也可据此加以订正。《圆觉经略疏钞》原是《圆觉经大疏钞》的节本,所以《大疏钞》也包含上段文字,但多出一句“《论语》云:‘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注云:恢疏故不知畏)”,故知《圆觉注之略疏》定非《圆觉经大疏钞》的西夏文译本。

  《圆觉经略疏钞》西夏文译本的第二张残片(K 2:243)和第三张残片(K 2:237-1)存字较多,相对来说易于比定。简单地说,第二张残片相当于《卍续藏》本《略疏钞》卷五末从“然此二圣,各相融摄”到“今此征幻法而明正行,当于普贤”,而第三张残片则相当于《略疏钞》卷六末从“《疏》‘识智俱如’下,情尽理现也”到“《疏》‘二义’者,如来藏法界性也,别如《疏》释也”。至于剩余十一张残片的比定,阴文注、末两字的意思,以及此书是否泥活字本等问题,拟于他处论之,此处暂时从略。学者此前早已发现《圆觉经》及宗密《圆觉经略疏》的西夏文译本,但尚未见有《圆觉经略疏钞》的西夏文译本。如今在山嘴沟石窟出土西夏文佛典中发现《圆觉经略疏钞》西夏文译本,相信将会改写西夏佛教史的某一篇章,其重要的学术意义还不仅仅在于替第三批《国家珍贵古籍名录》和《楮墨芸香——— 国家珍贵古籍特展图录(二O一O )》摸清家底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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