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凤麟
今年6月间，缘于在复旦任教的大儿子应邀赴法国巴黎高师讲学，使我这名在上海生活了70余载的老翁也能乘便远赴巴黎观览。到当地方知，所谓小巴黎，是指塞纳河两岸巴黎原有的老城区，乃是当地人的自况乃至自傲。日后向四周拓展的地域，盖起了现代化的高楼，建起工厂和飞机场等等，便被称作大巴黎了。世人游巴黎、观赏巴黎，非小巴黎莫属。
小巴黎何以具有强烈的吸引力？首先在于它拥有与诸如18世纪法国大革命、拿破仑妄图征服世界乃至无产者试图夺权巴黎公社等相关联的诸多历史遗迹，它们都在人类历史上镌刻下印痕。此外，小巴黎拥有的极其丰富的文化艺术资源，尤令世界瞩目。
小巴黎的景致，是围绕塞纳河展开的。左岸主要是传统的住宅、学校、教堂和商业区，右岸则主要是宫殿之类富丽堂皇的高大建筑。塞纳河比上海苏州河略宽，河上除了大小游船载客穿梭往返外，岸边还停泊着不少装饰华丽的客船，据说供游客们借住，权充旅店。左岸围墙上还开设有不少书亭，由当地老年人经营新旧书刊及旅游纪念品之类，同左岸许多实体书店连成一气，也算一景。
人们常说，小巴黎有三个地标式艺术景点：卢浮宫、奥赛博物馆和蓬皮杜现代艺术中心。这些，理所当然成为我的主攻景点。
坐落在塞纳河右岸的卢浮宫实在过于多姿多彩，虽然花了我两个半天时间，但也仅仅观赏了几进绘画陈列馆。走到一处，陈列着达·芬奇的“蒙娜丽莎”原作，很想走近仔细观赏，可画作前围着四五层游客，老朽我实在难以凑近，只能远眺一眼这举世名作。
奥赛博物馆位于塞纳河左岸，是由原先的火车站改建而成，1986年开门迎客，主要陈列1848至1914年间西方世界的油画、雕塑、摄影、素描等各类艺术佳作。令我难忘的是，底层大厅右侧，陈列着一尊高约三四米的黑色雕像。仔细一瞧，这不是前年曾在纽约哈德逊河口见过的自由女神嘛？再一打听，真是自由女神像原型。原作在法国，1876年，法国将同样造型的女神像赠给美国，作为纪念独立战争胜利100周年的礼物。再观蓬皮杜现代艺术中心，它的现代性首先从外观上展现：一反传统，将钢骨结构乃至复杂管线都裸露在外面，连室内电梯也能在馆外一览无遗。其陈列品都是现代艺术家的杰作，诸如绘画、雕塑乃至建筑设计作品之类。在这里，我就看到了一幅上世纪初由塞尚创作的长着胡子的蒙娜丽莎油画，当然同达·芬奇的作品相比，是另一种味道了。
观景至此，我突然回忆起上个世纪在阅读晚清出使英法意比等国的钦差大臣薛福成的传世名篇《观巴黎油画院记》时，尚不理解学识渊博的薛大人缘何在出使日记中对法国陈列的西洋油画会发出“此诣为中国画家所未到，实开未辟之门径”的击节赞叹，真想有朝一日能亲赴巴黎，一睹究竟。岂料30年后，这一夙愿竟得以兑现。在暗自庆幸的同时，更感佩薛福成的深邃洞察力。
小巴黎之景是琳琅满目的。在它范围内的塞纳河左岸的大街小巷，开着不少酒吧、咖啡馆和餐馆，且桌椅都毫无例外地由室内一直摆到了人行道上，悠闲的巴黎人喜爱三三两两来此一聚，享受生活。在小巴黎，我曾见过当年马克思和恩格斯首次晤面的餐馆以及周恩来总理留法时曾打工的咖啡馆，这些老店铺风采依旧，仍然吸引着八方来客。
小巴黎的大小街道，不少至今依然是石硌路，一块块花岗石由于铺就有年，表面已很平滑，踩在上面，别有一番风味。
小巴黎的街景也可一观。街上人群中，大凡西装革履衣着工整者，大都是上了年纪的男子，有的还手提“司的克”（英语“手杖”的音译——编者），一副绅士派头。而中青年则衣着随意，一切以舒坦为准。街道两旁的中老年妇女虽然身着衣裙，背着包赶路，大多手捻一支香烟，边走边吸，吞云吐雾。据说小巴黎妇女吸烟人数超过男子的原因，在于吸烟使人清瘦的“传说”。问题是，大小街道的人行道上都躺着不少烟屁股。因室内禁烟，人们只能在外面过烟瘾，吸完烟随手一丢，故人行道上出现了美景中的瑕疵。
巴黎人还有个习惯，在公共场合，人走累了喜欢在墙角下坐着，有的甚至躺下休息。有次参观奥赛博物馆，我走累了，也就坐在长廊过道的墙角下稍作休息。当我准备起身时，突然跑过来一名六七岁的金发碧眼女孩，笑嘻嘻地向我伸出双手，打算拉我一把。我赶忙自己爬将起来，朝着她说声“三克油”，因不懂法语，只能用英语道谢，然后看着小姑娘欢快地回到她父亲身边。
来源：解放日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