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闻记者 黄松
历史上的耶路撒冷伴随着帝国兴替、权利的争夺，公元前3200年这片土地上有人类生活的痕迹；公元前1900年，迦南人成为了第一代居民……此后，她从山间小城到圣地，或源于《圣经》的讲述，《圣经》也被认为是一部耶路撒冷的编年史。
历史由事实和神话构成，对应到建筑遗迹和博物馆中耶路撒冷，勾勒出的是一部部西方文化史和社会史，澎湃新闻前不久探访耶路撒冷以色列博物馆和耶路撒冷古城等历史遗迹，由文物为线索，探寻其背后可见的遗迹和文字叙述的真实性。
耶路撒冷古城
以色列博物馆创建于1965年，不但是以色列境内最大的文化汇点，更是全球数一数二的艺术和考古学博物馆。馆内收藏了由史前至今各类的文物遗产，与一些大型博物馆展示的殖民文化不同，以色列博物馆考古学馆所陈列的都来自于本地历史和考古挖掘，从公元前4000年开始对耶路撒冷的开发，到大卫王、所罗门王，再到巴比伦、波斯、希腊、马其顿、埃及、罗马、拜占庭等的轮番来到，都可以在博物馆陈列找到对应的文物依据，而考古现场则在耶路撒冷古城、马萨达（Masada）、凯撒利亚（Caesarea）等。
以色列博物馆内从“圣书之龛”通往博物馆主楼的路，两边是现代雕塑家的作品
“圣书之龛”中的《死海古卷》
这些文物中，最为重量级的无疑是《死海古卷》（Dead Sea Scrolls），以色列博物馆中有一栋瓮形的建筑中收藏了这“全球最古老的圣经手稿”，这栋以色列博物馆的标志性的建筑来自两位美国建筑师阿芒德·巴托斯（Armand Bartos）及弗雷德里·克基斯勒（Frederick Kiesler）设计，并在1965年建成，该建筑由大卫·塞缪尔·戈特斯曼家族提供资金，且他也是买下死海古卷送给以色列的人。这座建筑还有一个更贴切的名字“圣书之龛”（The Shrine of the Book）。
以色列博物馆展示《死海古卷》的“圣书之龛”。 以色列博物馆 图
缘何设计成为瓮形，还得由1947年，死海附近库姆兰的一位贝都因牧羊少年说起。
当时这位牧羊少年的一头羊进入了死海附近的洞穴里，为了叫那头羊出来，牧童向洞中投掷石头，结果打破了洞穴里的瓦罐，从而发现这些古经卷。其后的十年间，在附近11座洞穴发现了装有古卷的瓦罐，共找到约四万个书卷或书卷残篇。“圣书之龛”的瓮形设计正源于曾经用来装古卷的瓦罐。
存放古卷的密封黏土坛子（坛子和盖子的形状都是库姆兰地区独有的）。 以色列博物馆 图
学者从希伯来古文字体的对照上，鉴定《死海古卷》的年代约于公元前三世纪到公元一世纪（公元前250年至公元68年）。由于完成年代距今已有二千多年，虽残破不堪，但因为死海附近干燥的天气、在洞中遮光的保存等因素，让死海古卷得以保存，目前，主要的八部经卷都存放在以色列博物馆的死海古卷博物馆中。
《死海古卷》在洞穴中被发现
走进存放古卷的建筑，通过一个两边陈列发现背景和周边文物的甬道，就走进了圆形的“瓦罐”中间，绕墙一圈展出的便是“死海古卷”的真迹。
细看这些以希伯来文为主、从右至左写就的文字，虽然无法直接读懂，但从英文注解中可以了解，《死海古卷》几乎包含了圣经旧约的所有内容，帮助当下了解耶稣如何传道、犹太人过着怎样的生活，也向研究古希伯来语和圣经文本的人提供可比较的资料。
《以赛亚书卷》（复制品）展示处。 以色列博物馆 图
“圣书之龛”中最为重要的中心位置，陈列的是《死海古卷》最为珍贵的部分《以赛亚书卷》的复制品，也是众多圣经书卷之中最长（734毫米）和保存得最完整的，“以赛亚书”中的一些预言，成为了犹太和基督教的基石。书中记述“他必在列国中施行审判、为许多国民断定是非。他们要将刀打成犁头、把枪打成镰刀。这国不举刀攻击那国、他们也不再学习战事。”（以赛亚书2：4），这节经文可说是以赛亚书在描述末日世界的和平中最著名的一节经文。
《以赛亚书卷》（局部） 以色列博物馆 图
《以赛亚书卷》（局部） 以色列博物馆 图
之所以以复制品展出，源于它过于珍贵，原件每60年展出一次，而其他展出原件也自有“循环系统”，大约展出3到6个月后需要回库房“休养”。也因为过于珍贵，整座“圣书之龛”内部均不允许拍摄，但以色利博物馆官网上可下载数字版《死海古卷》，让观众在现场观看后，可以通过数字的方式继续探究历史。
以色列博物馆内“第二圣殿时期”的耶路撒冷模型
位于“圣书之龛”旁边的是第二圣殿时期的耶路撒冷模型，重现耶路撒冷在公元66年被罗马人摧毁前的样式，也为死海古卷提供具体的历史背景。而今天希律王时代的遗迹在耶路撒冷依旧多见，其中最著名的便是“哭墙”，这也是希律王的第二圣殿留下的唯一遗迹。
耶路撒冷古城内的哭墙，第二圣殿留下的唯一遗迹
作为历史证据的文物
走出“圣书之龛”，穿过由日裔美国雕塑家野口勇设计比利罗斯艺术花园就来到了以色列博物馆的主体建筑。一路从身边经过的是亨利·摩尔、毕加索、罗丹等人的雕塑作品；以及当知名艺术家马克·狄翁、詹姆斯·特瑞尔、米卡·乌尔曼等人为博物馆特别创作的雕塑，其中以“LOVE”雕塑著称的美国波普艺术家罗伯特·印第安纳以希伯来语“写就”的“אהבה”（希伯来文：爱；音：AHAVA），几乎成为了博物馆的标志。
罗伯特·印第安纳以希伯来语“אהבה”雕塑
以色列博物馆的主体建筑中“撒母耳与赛迪布隆弗曼考古学馆”（Samuel and Saidye Bronfman Archaeology Wing）追溯了这片古老的土地过去万年的历史和不同文化和宗教背景的人。目前考古学馆收藏了近六千件文物，根据时序分七章，阐述了石器时代到奥斯曼帝国鄂图曼帝国时期人们的生活模式。古希伯来文的演变、钱币的历史和玻璃艺术一一呈现，且对以色列历史有重大影响的文明文物，如古埃及文明、希腊-罗马文明、伊斯兰文明的文物也在考古馆有展示。
以色列博物馆迦南石棺，可见公元前20世纪，迦南文化与古埃及文化的互相影响
其中公元前九世纪的“但丘石碑”讲述了大马士革亚兰国、亚述人、犹大王国的历史，也是亚兰王哈薛的战役记录。这块发现于1990年代以色列最北部的考古城址的石碑残片，虽只保存了部分文字。但其中以亚兰文书写的“ביתדוד”字样被认为与希伯来文词汇“大卫王室”或“大卫的家”是相同的。如果碑文释读是正确的话，这是“大卫”这个名字第一次在考古学资料中得到辨识，也是《圣经》以外最早提到大卫王室的一块纪念碑。
但丘石碑，“大卫”第一次在考古学资料中得到辨识。 以色列博物馆藏
大卫王也被认为是耶路撒冷的建立者。大约在公元前1000年，大卫王率军攻破耶布斯人的城堡夺取城池，向南扩建并定都于此，将此改名为耶路撒冷。大卫王在此作王33年，他将存放“摩西十诫”的约柜迁到耶路撒冷，但他还想进一步建造圣殿却被阻止。在《圣经》中的记载，因为大卫与拔示巴（所罗门的母亲）通奸，并谋害其丈夫，犯下罪行。因此不被允许建造圣殿。
大卫的统治结束于前970年，他的儿子所罗门继承王位，在他即位后第四年开始建造“第一圣殿”。《圣经》中用美好的辞藻描绘所罗门王，他在圣殿山（摩利亚山）上建造的圣殿也奠定了耶路撒冷圣城的地位。此后的400年（直到前586年所罗门圣殿被毁）被称为“第一圣殿时期”，但目前“第一圣殿”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耶路撒冷古城内的考古遗迹
另一件发现于地中海东岸的古城凯撒利亚的彼拉多石碑，也在以色列博物馆藏品颇为重要，其中提及钉死耶稣的罗马总督彼拉多。
《彼拉多石碑》 以色列博物馆藏
凯撒利亚位于特拉维夫和海法之间，目前这一在公元前由赛达国王斯特拉顿一世所建城池，成为“凯撒利亚国家公园”向公众开放，而她的名字“凯撒利亚”则来自希律王在位期间，意为“罗马皇帝之城”以向罗马示好。
如今走入这座面对地中海的城池，可见前22年在此地营修深水港，并配以神庙、市场、大灯塔等市政设施，可见当时力图建设此城为地中海贸易重镇。直至在拜占庭帝国治下，该城仍以繁荣闻名。其后几经战乱地震，建筑大多崩毁遂沦没无闻。
凯撒利亚，《彼拉多石碑》发现地，现为国家考古公园
1961年，在凯撒利亚·玛丽蒂娜圆形露天剧场遗址上发现了“彼拉多石碑”，目前凯撒利亚立有一块彼拉多石碑的复制品（原件藏于以色列博物馆），石碑上本丢·彼拉多的头衔为犹大总督。
凯撒利亚·玛丽蒂娜圆形露天剧场
对于彼拉多，历史上和文学的记载有所出入，根据《新约圣经》所述，彼拉多是个优柔寡断的罗马总督，他原本不认为耶稣有罪，却迫于压力下判处耶稣死刑，将耶稣钉死在十字架上，随后却表明自己在耶稣被钉的这件事上是无关的。耶稣被钉上十字架前的最后一段“苦路”位于耶路撒冷古城之中，按图索骥“苦路”的终点是公元四世纪建造的圣墓教堂。
耶路撒冷古城之中的“苦路”
不久后的公元66年，罗马人对耶路撒冷的统治岌岌可危，犹太军阀们决心起义，这个消息传到正在希腊参加奥林匹克运动会的罗马皇帝尼禄处，他立即派出心腹将领带着儿子提图斯率军镇压，提图斯却下令所有企图逃跑的犹太人都应钉十字架。据说，当时耶路撒冷附近山坡上十字架林立，最多时每天有500人死于十字架之上。
被钉子穿透的人脚骨骼。 以色列博物馆藏
在博物馆中，有一件被钉子穿透的人脚骨骼展品，就是来自这一时期，从中也可复原出当时钉十字架的方式，根据研究，这些钉子在当时被反复利用，而之所以这件被保留至今，是因为钉子根部发生了变形，不易取出，从而也证明了那个时代的残酷。自此以后，犹太人开始了流散，甚至在中国的开封和哈尔滨也发现了两支犹太人。
以色列博物馆藏的希腊时代的文物
这是2000年以前的历史，它们可见又不可见，是历史的遗迹也是人类的痕迹，也许历史在其发生地只留下了残垣断壁，或早已倾覆，但博物馆文物为当下的时代留下了千万年前的历史，其实在以色列博物馆考古馆还存有埃及、亚述、希腊、罗马帝国等的相关文物、每一件文物背后，都记录着历史的更迭和文化的迁移，值得带上历史书慢慢探究。除考古学馆外，博物馆还设有美术展厅、比利罗斯雕塑花园、犹太艺术生活馆等，目前藏有近50万件文物。
以色列博物馆藏的罗马时期的文物
耶路撒冷古城满是炮弹痕迹的城门
（本文图片除注明外，由澎湃新闻记者拍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