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情趣满文人砚:墨翰负笈缕缕书香

2014年10月24日 14:14   新浪收藏  微博 收藏本文     

  近读友人微信,连载每日一砚,图文并茂。所见明代子石砚及带有铭文“不碌碌以殉俗,宁硁硁而自处”的辽金三足澄泥砚,特别是有一方漆砂砚不可多得令人大开眼界。清·叶名沣《桥西杂记》载:“漆沙砚,以扬州卢葵生家所制为最精。其祖映之尝于南城外市中得一砚,有‘宋宣和内府制’六字,形质类澄泥而绝轻,入水不沉。后知其为漆砂所成”。这些砚台对爱砚者来说难得一见,笔者亦得益匪浅,感于华夏砚文化之博大精深,遂信笔由之。

  1,城、田、铁、瓦

  “砚者研也,可研墨使和濡也。”(汉·刘熙《释名》)砚的历史可以上溯到7000多年前的新石器时代。仰韶遗址出土的磨盘和陕西临潼姜寨遗址出土的鹅卵石石砚可视是后世砚台的雏形。汉代由于发明了人工制墨,墨可以直接在砚上研磨,于是砚台开始发展起来。以世称“四大名砚”的端砚、歙砚、洮河砚、澄泥砚最为突出。

  砚台与笔、墨、纸并称“文房四宝”,晋代王羲之对“文房四宝”作出的诠释颇为另类,他在《题卫夫人“笔阵图”后》曰:“夫纸者阵也,笔者刀矟也,墨者鍪甲也,水砚者城池也。”王羲之似乎不甘文士,要以砚为城池,以笔墨纸为刀枪布阵而攻之。可见文人以砚为“根据地”照样能攻城略池,这样的心态王羲之是古今第一人!

  历代以来砚于文人就好像是鱼和水一样不可离之须臾,十年寒窗,笔耕心织,以砚为田。有道是“无田种秫难谋醉,有砚遗家未是贫”(宋·杨公远 《隐居杂兴》)家中无田算不了什么,只要有砚就不谓穷。

  磨穿铁砚金榜题名,十年寒窗盼的就是这一天。如果说“铁砚磨穿灯火夜,貂裘敝尽风霜秋”(元·王冕《秋夜偶成 其六》)是一种成功,那么“玉丸不住岁华老,铁砚未穿筋力疲”(宋·方岳)则是失意举子屡败屡战的唏嘘。诚然此中的“铁”砚仅仅是一种比喻,而砚台真有铁做的,一种叫青铁砚的,非常珍贵。晋·王嘉《拾遗记·晋时事》:“即於御前赐青铁砚,此铁是于阗国所出,献而铸为砚也”。

  唐宋以后,砚台的造型在使用中得到了多样化的发展,砚材的运用也更为广泛。苏州人俗呼砚为“砚瓦”,这种叫法非但不俗还大有来头呢,旧时常取古宫殿之瓦为砚,明·王子充《汉未央宫瓦砚记》载:“汉未央宫诸殿瓦,其身如半筒,其背下可研墨,唐宋以来人得之,即去其身以为砚。”由此砚瓦遂变为砚的通称。唐·李咸用《谢友生遗端溪砚瓦》对砚瓦有非常详尽的描写:如“娲天补剩石,昆剑切来泥。著指痕犹湿,停旬水未低。呵云润柱础,笔彩饮虹霓。连澌光比镜,囚墨腻于磐。”几乎囊括了一方好砚台的各种品性。“停旬水未低”则道出了这砚瓦储墨经久不涸的绝妙之处!古瓦制成的砚,从三国·魏铜雀台遗址掘取古瓦制砚始(亦称铜砚、瓦砚),一向是历代追捧的名砚。

  2,唐诗咏砚

  唐代姚合《拾得古砚》诗写了一件颇带传奇色彩的获砚经过,云:“昨朝得古砚,黄河滩之侧。念此黄河中,应有昔人宅。宅亦作流水,斯砚未变易。质状朴且丑,今人作不得。置之洁净室,一日三磨拭。大喜豪贵嫌,久长得保惜。”诗中似对拾得的古砚还作了真赝判别。最后两句更是点睛之笔,把爱砚之人得砚又怕失砚的心理活动描摹得何等细腻生动。从中可以看出文人对砚台的珍爱直如捧圭臬。

  在唐代的爱砚人士中,李白可以算一个,他在《殷十一赠栗冈砚》诗中吟道:“殷侯三玄士,赠我栗冈砚。洒染中山毫,光映吴门练。天寒水不冻,日用心不倦。携此临墨池,还如对君面”。栗冈砚又称“栗玉砚”,《砚史》赞其“理坚,色如栗,不甚着墨,为器甚佳。”诗人得砚后的浪漫主义激情尽寄言砚中。

  杜甫也不甘落后,吟曰“砚寒金井水,檐动玉壶冰”、“御鞍金騕褭,宫砚玉蟾蜍”。白居易紧随其后:“登楼诗八咏,置砚赋三都”。“砚温融冻墨,瓶暖变春泉”。李商隐、王昌龄、陆龟蒙、皮日休、贾岛、元稹、王建、李贺纷纷登上咏砚诗坛,或浅唱低吟,或铭砚寓意或借砚抒怀。诗人们砚前落花哦待月,抚琴试砚赋绮韵。

  李贺一曲 《杨生青花紫石砚歌》:“端州石工巧如神,踏天磨刀割紫云”,砚惊天上人;岑参军旅诗之杰作 《走马川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五花连钱旋作冰,幕中草檄砚水凝。”这是赋砚台于豪气的绝唱!砚台一向蛰于文房,今却在行军帐中与兵戈为伍,砚之幸也。

  唐代诗人们之间还互赠砚台以示友情,诗如韦应物《对韩少尹所赠砚有怀》:“故人谪遐远,留砚宠斯文”,说老友被贬将赴边仕,临别送给他一方砚台。作者感物怀人,以砚台寄托离愁,使人怅怅。而刘禹锡在 《谢柳子厚寄叠石砚》中写道:“常时同砚席,寄砚感离群。清越敲寒玉,参差叠碧云。”刘禹锡于柳宗元赠他叠石砚谢忱之余感慨砚席高谊,回忆昔日共用砚台读书写诗的情景,赞砚击之声清越如“敲寒玉”,观之形参差如“叠碧云”。这方砚台是柳宗元贬官柳州时偶得龙璧石,斫砚赠刘禹锡,后被誉为“柳砚”。

  3,宋人爱砚

  砚台的雕刻自汉始至唐盛至两宋更臻奢。南唐时尝设掌造砚的官署“砚务官”。宋·陈师道《后山丛谈》卷二载“南唐於饶置墨务,歙置砚务,扬置纸务,各有官,岁贡有数”。这与南唐词家李煜对砚台的在意也许有关。明陈继儒《珍珠船》载:“李后主留心笔札,所用澄心堂纸,李廷圭墨,龙尾石砚,为天下之冠。”

  诗人对砚台的追捧,至两宋时期达到了一个高峰。苏东坡绝对称得上是砚友中的领军人物。其一生访砚觅砚赏砚铭砚不止,四大名砚东坡尽藏。不但在砚台上雕以图纹镌以砚铭,更有砚屏辅之,所谓“砚屏”就是砚旁用玉、石、漆木所制挡尘的小屏风。宋书画大家赵希鹄在《洞天清禄集·砚屏辨》云:“古无砚屏,或铭砚多镌於砚之底与侧。自东坡、山谷始作砚屏,既勒铭于砚,又刻于屏以表而出之”。苏东坡一生写砚铭近三十首,几乎占了他全部铭文的一半。如《砚笺·古砚》记其所藏唐李商隐的端石蟾蜍砚,东坡为之题铭,诗曰:“蟾蜍爬沙到月窟,隐蔽光明入岩穴,琢磨黝赪出尤物,雕龙渊懿倾澥渤。”短短28个字使一方色质俱佳雕龙蟠月之砚呼之欲出!再看苏轼的爱砚之举,他可以不惜以家传宝物铜剑,去交换一方龙尾砚,曾作《张近几仲有龙尾子石砚以铜剑易之》诗记这件事:“我家铜剑如赤蛇,君家石砚苍璧椭而洼”。所谓龙尾砚即歙砚,石料产于婺源龙尾山。同朝人强至在其《题蕴忠上人歙砚》对之极尽赞美:“山僧有砚名龙尾,此石来从歙溪水。通明直可照发毛,莹滑不容安手指。”东坡于此是志在必得,甚至于将这种交换比作“君不见秦赵城易璧,指图睨柱相矜夸”,对龙尾砚的追求几近入魔。后来张几仲不但将龙尾砚送给了苏东坡而且把铜剑还给了他。于是苏轼又作《张作诗送砚反剑乃和其诗卒以剑归之》来称赞张几仲够朋友!说“一朝得见暴公子,櫑具欲与冠争峨”,引张几仲为知己。苏轼之弟苏辙亦是爱砚中人,苏轼游益州时得一用破酿酒缸片制成的砚,或谓缸砚,后送绐其弟苏辙,子由即作《缸砚赋》序:“先蜀之老,有姓滕者,尝以破酿酒缸为砚,极美”。于中亦足见砚材之无奇不有,不独端紫洮绿,瓦砾缸爿亦可为之矣。

  黄庭坚紧跟其师苏东坡之后,对砚台的钟爱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曾亲自到龙尾山探砚,其《砚山行》诗曰:“走峰奔岳如斗蚁,步步穿云到龙尾”;及至看到龙尾砚石竟忘情高歌:“不轻不燥禀天然,重实温润如君子。日辉灿灿飞金星,碧云色夺端州紫。”山谷此行遂成为歙砚史上的传世美谈。再有,黄庭坚的朋友郭庭海送给他一方特大型的砚台,山谷当即赋诗一首《庭海惠钜砚》:“郭君大砚如南溟,化我霜毫作鹏翼。安得剡藤三千尺,书九万字无渴墨”。南溟者,天池也;剡藤者,古纸也。米芾《砚谱》有“六尺余风字砚”之载。六尺之砚已够大,然山谷得赠的巨砚似应更大,君不见其:持鹏翼之笔,铺三千尺纸,书九万言字,呜呼!山谷之诗情豪气直追太白矣!

  砚有钜制,亦有微作,南宋大诗家陆游曾作诗 《桐江哲上人以端砚遗子聿才寸余而质甚奇》,记述桐江一和尚送给他儿子陆聿一方端砚,只有一寸多长,感到好奇,说道:“吾儿得岩砚,其径甫逾寸,奇哉掌握物,乃有琮璧润。器宝备才德,初不以形论。汝能志山林,怀之可嘉遯。”诗中除对这方微仅一握的小砚作了描述外,更借题发挥勉励陆聿以小砚而寄宏志,砚虽小却备才德,用砚台来教育子女陆游或是古今第一人。放翁是继北宋苏黄之后的又一嗜爰砚台的性情中人,他一生写作了大量歌咏砚台的诗篇,数量直追他的饮酒诗。如《杂兴》:“砚传百岁玺阙角,笔擅一时锥出囊。纸欲穷时瘦蛟举,已看雷雨跨苍茫。”诗人面对百年古砚,欣然命笔,蛟雨临窗,心廓苍茫。这能不说是诗人与砚的一种心灵沟通吗?

  有趣的是陆游还写了许多砚台结冰的诗,诸如“水冷砚蟾初薄冻”、“厌供冻砚愁”、“晨砚满池冰”、“小砚寒生冻”。古代,砚台结冰对诗人们委实是犯愁之难,故常常作诗抱怨:“送诗吟恨冰生砚”(宋·魏野《送进士孙磻赴举》)“想得题诗呵冻砚”(宋·王珪·《又次韵》)“童子愁冰砚”(苏轼《和刘景文雪》)。那么寒冬腊月用砚怎么办?于是陆游一大早就将结冰的砚台放在窗囗太阳下晒“嫩日烘窗释砚冰”。而性急的则烧火烘烤以释砚冰:“为公然薪炙冰砚”(黄庭坚 《再用旧韵寄孔毅甫》),“静拥寒炉逼砚冰”(宋·徐集孙《听雪窗》)。为了防止砚台结冰,《西京杂记》上说“以酒为书滴,取其不冰;以玉为砚,亦取其不冰。”这样的办法能不能奏效却无诗为证。而不冰之砚史传有唐李商隐(号玉溪生)所用之青花砚,濡墨历寒不冰。砚背刻有“玉溪生山房”五字,后为苏轼所藏,并为之题砚铭“千夫挽绠,百夫运斤,篝火下缒,以出斯珍”。一方宝砚的问世历经千辛万苦亦如糕出千人。短短十六字的砚铭,倒也映照出苏学士的平民情怀。

  南宋诗人朱熹的 《观书有感》“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一向被解释为是一首借景喻理的诗,而窃以为将它用来比喻砚台再切合不过了。读书人以砚为田,这“半亩方塘”有多少金屋玉颜的憧憬,有多少孙山之客的苦涩。砚台啊砚台,不老的天光云影共着你千年徘徊,灵气流动,砚水长新。诗的境界早已突破单纯的读书感怀,明明是砚台的独白啊。

  砚台自脱胎就注定要与文人骚客结缘,砚有纹则珍,有铭则贵。藏砚即是藏诗书,赏砚犹胜读书乐。多少诗情出自砚中,昨日之砚读出的是博大精深的中华文脉,嗅出的是墨翰负笈的缕缕书香。

  来源:城市商报

文章关键词: 砚台书香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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