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张志辉    编辑/张嘉奇

　　作者的话：

　　1921年，第一本有关中国家具的图录在法国出版，书名《中国家具》。2013年，故宫出版社将此书翻译再版，更名为《法国旧藏中国家具实例》。在翻译出版《法国旧藏中国家具实例》时，我们极力维持原版书在文字、图片、设计方面的风貌，并未加入诠释文字，为不得已的遗憾。现借《古典工艺家具》一隅，阐述一些认识，也是抛砖之作，但期知者耐心指教，得有更深刻的认知，更期能获悉有更多这些家具现状的消息。文字累赘，分数期连续刊登，谨告读者。

　　（一）清 黑漆描金山水图顶箱柜（图1-1）

　　高169.2厘米，宽87厘米，深42.5厘米

图1-1

　　顶箱柜通体髹黑漆，上饰山水图案，图案凸起，有立体感，立意清淡平远，原题注为在浮雕图案上髹金。从图案和漆饰手法可以判定这是日本莳绘漆，此类工艺往往在凸起的图案上嵌金属片为饰，从图像上看此顶箱柜倒是并未有镶嵌。这里举故宫翠云馆黑漆莳绘山水图裙板为例（图1-2），可以大致看到这类漆器特点。

图1-2 故宫翠云馆的黑漆莳绘山水图裙板

　　不唯漆饰，此柜子的整体造型虽然是中国样式，但是细节又与中国家具有别，试举几处：第一，此柜体量奇特，上下柜体高度相若，顶箱柜中少有这种做法。第二，柜顶交接处不是常见的粽角榫做法。第三，中间闩杆过窄，比例不当，且没有任何图案装饰，与柜门图案无承接。第四，柜门下刀牙板做法简陋，在中国传统家具体系中，稍微考究点的柜橱上很少有这种做法（中国民间家具上见有类似做法，但多出现在几案类家具上）。

　　依此看，此柜恐非中国工匠制作，或为日本工匠仿制中国家具，或为欧洲工匠的改制品。笔者认为更偏向于后者，自明晚期以来，中国或日本的漆家具在欧洲极受追捧，尤以法国、英国为著。贸易交流至这些国家的家具以日本的漆屏风、橱柜、箱盒为多，以中国的款彩屏风为多。这些进入欧洲市场的中、日漆家具，由于实用需求，往往被欧洲工匠改制为其他家具。这些家具中，以漆柜门和漆屏风上的图案最为迷人，故而欧洲工匠或以之制成桌案，或将之挪用在新做的欧洲风格家具上，现今尚能看到很多此类家具，这里举路易十八时期法国宫廷用柜子为例（图1-3），它的柜门心是从日本漆家具上挪来。至于日本仿制中国家具，往往结构松散，比例适当，恐造型的气势要更弱于此柜。

图1-3 镶在法国柜子上的日本漆柜门心

图1-4 黑漆描金山水图方角柜

　　同样的情况出现在本书另一件黑漆描金山水图方角柜上（图1-4），此柜极阔大，与前例结构及装饰相近，同为日本风格家具改制成中国样式者。但此处柜门图案布局较前者丰满，山石江渚、亭台楼塔、古木帆影，应有尽有，柜门两旁增设余塞板，左边柜门和余塞板的图案勉强可相连，右边柜门和余塞板图案则完全不相连，闩杆上嵌饰博古纹饰，更是格格不入，或是他处挪用而来，或是改制时填嵌。

　　（二）清早期 红漆彩绘戗金花鸟图柜（图2-1）

　　高224.8厘米，宽175.9厘米，深63.5厘米

图2-1、图2-2 经重新描绘过的红漆彩绘戗金花鸟图柜（法国集美博物馆藏）

　　这又是一件体量巨大的柜子，现藏法国集美博物馆（图2-2）。

图2-3 立于山石上的雉鸡（柜门局部）

　　柜髹红漆，彩绘戗金为饰。柜为对开硬挤门，两旁有余塞板，余塞板与柜门等宽，配合髹饰的图画，正好如并置的四条屏。柜有闷仓，与牙板髹为一条，两端牙头长而秀气，中间牙板边缘不甚规则，推测原为壸门，上翻花牙，后来花牙掉落后修改成现状。柜的铜饰件极为考究，面叶和合页上都錾刻云龙纹。

　　柜的框架上为彩绘戗金缠枝莲纹，花纹饱满。柜上图案中花卉各不相同，有梅、菊、牡丹、绣球、水仙等，禽鸟穿梭其中，左侧余塞板的禽鸟为一栖一飞势，为野鸭或芦雁之属。右侧余塞板为鸳鸯，雄者在水中嬉戏，张喙鸣叫，概是在召唤岸上的雌鸳鸯。两扇柜门上的禽鸟为雉鸡，都是立于山石（图2-3），一高一低，各自遥相呼应。宽牙板上饰海水江崖纹，三山耸立如圭璧，波涛汹涌，一对神兽相向奔驰。神兽形象奇特（图2-4），似獐而长尾，肋生火焰翼。柜两边侧山也各有装饰，上方菱花形开光，下方委角方形开光，一侧为松雀图、竹雀图（图2-5），另一侧为柳雀图、梅雀图，鸟雀皆成双。

图2-4 奔驰的神兽（局部）

图2-5 竹雀图（柜侧山局部）

　　柜门的漆质与框架漆质稍有差别，剥落的彩绘漆层下现出底纹，则知柜门通体先做好六角菱花式锦地暗纹，再于其上描绘图案，并戗金勾勒。除柜门外其他部位不见有暗纹（图2-6），所以不排除这亦是一件改制品。当然，也有可能是因柜门为可拆卸构件，单独做漆之故。倘能上手检视柜子内部，或可有进一步发现。

图2-6 柜门与框架的漆质和工艺不同

　　此柜从漆饰图案样式到纹饰细部特征，都具有典型的康熙时期宫廷漆家具特征，铜活上的云龙纹亦可为佐证。其发色艳丽，禽鸟成双成对，寓意吉祥，如果可以确认是原制式，则有可能康熙时期后宫嫔妃用具。

　　幸运的是这件著录于书中的柜子能够留传，不足之处是不知何时何人对柜进行过一番修理，图案有重新描绘过的痕迹，戗金也显浮躁，失了一些原有的神韵。

　　（未完待续）

　　来源：《古典工艺家具》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