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精神病人阿洛伊斯·科尔巴的作品 ■ 用旧床单上的棉线缝制成的婚纱

　　◆ Tango

　　● 话题缘起

　　提到“原生”这个词，人们很容易想到原生态，也就是没有经过加工或特殊雕琢过的事物和状态。在大部分人看来，被创造出来的艺术和原生应该是一对矛盾体。那么，所谓的“原生艺术”究竟是什么呢？一本名叫《原生艺术：界外者艺术起源》的专著问世，把世人的眼光拉向了这一奇特的艺术形式，更让大家知道了一所特立独行的博物馆：洛桑原生艺术收藏馆。

　　孤独的人群，内心却如此丰饶

　　十年以来，吕西安娜·佩瑞一直在洛桑的一家收藏博物馆工作。在外人看来，她一定非常热爱洛桑这个地方，也无比热爱自己的工作。但她似乎也是孤独的，因为她在守护着一群孤独的人。

　　“每个人都是潜在的艺术家。”这句话就像是吕西安娜的名言，而孤独者在艺术领域，似乎从来都更显得天赋异禀。什么样的人群在这个时代是最孤独的？离开受 人瞩目和追捧的主流社会，那些分散在社会底层和边缘的人，十之八九是孤独的。吕西安娜的收藏馆，守护的正是这一类人的作品。

　　乡下的农民、退役后难以适应社会的军人、精神病患者、街头小贩，甚至是监狱内的囚犯……这些在外人看来，正在现实生活中苦苦挣扎的人，与艺术之间何来半分联系？事实上，他们外在的孤独，却与内心的丰饶成正比。

　　19世纪末出生在瑞士的阿洛伊斯·科尔巴，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在精神病院里度过。她也像精神病院里其他病人一样，做一些寻常人看起来很奇怪的事情，譬如收 起别人丢弃的东西。她尤其倾心那些没有特别被弄脏的纸制品：过期日历、旧信封、纸盒、礼物包装等，收集这些东西是创作的第一步，因为它们可以当作画布。

　　第二步则是寻找自己喜欢的颜料，平常的颜料对关在精神病院里的病人来说并不容易得到，或许，阿洛伊斯·科尔巴从未想过使用传统的颜料。总之，她脑洞大开 地用有色牙膏，捣碎树叶花瓣后取汁这样的方法来作画。因为她所收集来的“画布”尺寸不一，并且残缺而不规整，为了创作大幅甚至是巨幅作品，阿洛伊斯·科尔巴不厌其烦地把一块块纸板缝合起来——她就这样创作了十多年，如此这般的耐心和专注已经超越了许多普通人。

　　阿洛伊斯·科尔巴直到死去都一直默默无闻，她留下的两千多幅作品也直到她去世后才得以曝光。其中尺寸最大的那一幅正悬挂在吕西安娜·佩瑞工作的地方：洛桑原生艺术收藏馆。这幅作品被摆放在最醒目的地方，从四层楼高的顶部垂直悬挂下来，观者无不感觉震撼。而画面的内容并不像人们所想的那么乖张可怖，色彩以温暖明艳的明黄和橙色为主，点缀着复古的宝蓝色和粉紫色，显得华丽而时尚。画面的内容则是一对对面目相似的恋人，男人从背后环抱着女人，异常慵懒甜蜜，且女性的乳房和生殖器都以形似花朵的图案遮盖，整幅作品洋溢着浓浓的浪漫、幸福以及美感。

　　这就是阿洛伊斯·科尔巴的故事，她只是洛桑原生艺术收藏馆内作品的艺术家之一。

　　从未被教育，享受无规则

　　“原生，就代表着回到最初、最原始的状态。”吕西安娜·佩瑞近日面向全世界推出了自己的著作《原生艺术：界外者艺术起源》，尽管她已于4年前辞去了收藏馆馆长的工作，但这个占据人生十年的工作地仍然让她时刻牵挂着。“传统的艺术家往往受过相关的教育或培训，并为之付出多年的刻苦训练，但原生艺术的创作者 是出于原始的表达冲动开始自由创作并形成自己独特的艺术表达风格的一类人。”

　　许多创作原生艺术的人们，或许并不懂“艺术”这个词的含义，更从未踏足一座真正的博物馆，对于自己的作品被收藏进艺术殿堂更是从未想过。他们创作的初衷 并不是为了展示，事实上，绝大部分人的一生都在秘密地进行艺术创作，在孤独而封闭的环境中，反而不受限制地享受创作的乐趣。

　　“当你怀着期待，或者在人们的注视和评价中创作，会忘记真正的自己。”吕西安娜·佩瑞对原生艺术有着执着而独到的理解：“一个个普通至极的人，他们没有观众，也不奢望得到评价，只是完完全全去表达内心的情感。这是每个人都有的表达需求，不是吗？”

　　从另一方面来说，没有接受艺术教育的机会反而成全了原生艺术家。“无知”让他们突破了条条框框，艺术本就是没有规则的世界，理应不受限制、无拘无束。在 这个收藏馆的所有作品上，你看不到被任何流派或是艺术家影响的痕迹，那种全新的、未知的、充满惊喜的欣赏感受正是人们喜欢原生艺术的原因。

　　活在外人的世界抑或创造世界

　　每年都有大约4万游客，从全球各地慕名来到洛桑原生艺术收藏馆参观。洛桑并不算是一座大城市，但却是瑞士非常有特色的区域，最吸引游客的原因之一是它与 法国埃维昂隔湖相望，埃维昂的原意即为“水城”，鼎鼎大名的依云水温泉小镇就在这里。在洛桑的码头搭船去依云小镇非常方便，在波光粼粼的日内瓦湖上泛舟更 是别有情趣。

　　这样一个景致丰富、宁静优雅 的城市，似乎与原生艺术收藏馆有着那么一些“冲突”。因为在不少人眼中，原生艺术并不够美好。可以想象，它一定也曾饱受争议。“有的人把它们称作疯子的宣 泄，说这根本不是真正的艺术。”收藏馆的工作人员听到过各种声音，“还有人说，这些卑微者的东西放在博物馆，就好像让流浪汉住进宫殿。”

　　但游客们的真实反馈却让这个博物馆的生命力越来越强，当你亲身站在陈列内，会被那浓郁的活力所感染，那些不是高高在上、晦涩难懂的艺术，而是亲切的、活 泼的、有趣的，甚至是富有童真的创作。它们所传达的创意和对生命的渴望深深打动了参观者。每一个展出的作品都有英语和法语的说明，除了作品本身的艺术感和 特色之外，其背后的故事也很吸引人。把旧床单上的棉线拆下，缝制成一件婚纱；把吃剩下的面包屑捏成一个人形雕塑；把旧杂志、包装剪成某种形状，做一张拼贴画——这些作品的诞生，都蕴藏着创作者的秘密。那或许是一个激情涌动的瞬间，却也可能是一段人生的渴望。

　　艺术是什么？这个问题从未能有一个标准答案，因为艺术是反标准的。那些社会底层的人群，纵然选择了默默无闻地过一生，但却暗暗地为自己的梦想和情感创作了一个又一个表达的出口，他们虽然与大众活在同一个世界，但却又在精神层面为自己创作了一个新的世界。

　　这样的作品，这样的世界或许并不需要分享。不过，我们能够参观并感染到其中的情感，亦是一桩令人兴奋的事。

　　来源：新民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