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苏成龙

　　600年前，明朝政府派郑和下西洋，马三宝归来时从东南亚带回第一批坚硬、纹理绚烂的压舱“奇木”，这种木头就是红木。

　　600年来，历经明清两代，交趾、暹罗等附属国年年向天朝上国进贡名贵红木，开启了明清古典家具的鼎盛繁荣。

　　上个世纪，曾经“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南洋红木“闺秀”，被仙游的红木军团掀起盖头来，远嫁中国，惊艳于世。

　　自古以来，我国产的红木，不但树种少，而且产量低，支撑起红木家具所用的红木，绝大多数要从外进口的。从东半球到西半球，从赤道到北纬，或海运，或陆运，一条从古贯今、联通世界的红木之路缓缓地在我们面前铺展开来：

　　从印度南部迈索尔邦，经尼泊尔，到中国边境，流入仙游坝下。

　　从缅甸原产区，过境越南，漂洋过海，到观澜，汇入仙游坝下。

　　从老挝塔克开始起运，经过万象，途经孟塞小镇，转入中国，最后到仙游坝下。

　　在遥远的非洲大陆，以马达加斯加为源点，穿过大洲，越过大洋，汇聚在仙游坝下。

　　变换的是途经路线，不变的是汇聚目的地。世界名木汇中国，中国红木聚坝下，仙游人涉足印度、缅甸、泰国、越南、老挝等东南亚国家，现在进一步拓展到非洲、南美洲等遥远的地球另一端，开辟出一条波澜壮阔的红木之路。

　　嘉木琳琅，汇聚世界名木的传奇乡村

　　坝下，一个仙游县城下面名不经状的小乡村，在地图上几乎找不到它的坐标，它不出产红木，却神奇与这种世界上昂贵的天然资源扯上关系，令人不可思议地实现“世界名木聚中国，中国红木汇坝下”的壮举，并从容地滋养起一个产业，成为中国红木价格的风向标。仙游人通过红木这一载体联通世界，用红木绘制出色彩斑斓的“财富拼图”。

　　地少人多的坝下天生有一股“虎气”，善进取，勇搏击，能化腐朽为神奇，有魄力把一条产业链做大做强做全。从城关到坝下，道路两旁，不算家具生产厂商，单是木材供应商就密密麻麻地分布有250家之多。坝下目前已形成了中国红木供应大市场，来自全国各地厂商、经销商在这里频繁地交易。

　　坝下这个村子不大，逛一圈也花不了多长的时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几乎家家户户都经营紫檀酸技，一眼望过去，嘉木琳琅，随意堆放在门口的一堆堆原木都是价值不菲名贵木头，马路上运载的不是红木原木，就是红木半成品，空气里飘荡着也是红木的馨香。即使在饭店里，摆放的桌椅也是红木制作的，更令人称奇的饭店老板也收藏名贵的紫檀花梨老料，并很随意地丢放在地上。当地父母给孩子起小名时，就叫“紫檀”、“花梨”。这边一个月红木的消耗量，需要几千辆的货车络绎不绝地运。保守算下，仙游一家家具生产企业每月开料30吨，3000多家一个月下来都要耗去将近10万吨的红木，一年算下来，会是一个令人瞎目结舌的数字，这得砍去多个山头的树木啊。仙游县政协主席何锦驰开玩笑说，让东南亚几个出产酸枝的国家，国土上全部种上酸技，都不够仙游人砍。

　　仙游人为了能买到好木材，经常会赶赴东南亚各国原产地购买原料木材，常年累月驻扎在外的人数达数千之多，雇用的线人更是不计其数。单单在深圳观澜这一港口小镇，仙游的木材经销商就有二三百人，当地人揶揄说，莆仙的“地瓜腔”就是当地的官方商业语言，打招呼询问价格时，用莆仙话问侯准没错。

　　经过几年的发展，如今坝下已形成庞大的红木产业集群，成为中国红木交易的枢纽。占据全国红木市场60%以上份额，全国各地的木材商，会聚坝下，或是向当地厂家兜售木材，或是到此拿货的。

　　众里寻木千百度，万千红木军团“下南洋”

　　福建沿海一带自古有“下南洋”一说，不过那时下洋，是迫于生计压力，不得不迁徙避难到东南亚诸国求生存。新世纪，一股有仙游发起的红木军团“下南洋”，则纯粹是为了获取东南一带生长的名贵红木。随着我国国内红木资源日渐枯竭，东南亚这个以前无人问津的地方，因为盛产红木资源，变成了仙游人的淘木热土。

　　仙游的红木军团，主要采购越南黄花梨、小叶紫檀、红酸技这几类木材。只有红木的地方，就有仙游的踪影。夸张地说，作为中国古典家具红木的活水源头，老挝、柬埔寨、越南、泰国等产地国，那些活跃着的从业者，不是仙游籍的人，就是仙游籍老板派出的线人。成千上万的仙游人在东南亚国家的深山野岭上演了一场场疯狂的抢夺潮。

　　国内的海南黄花梨材料供货渠道非常狭窄，现已濒临枯竭，形成一木难求局面，随之替代的是越南黄花梨，前二三年，进入国内的越黄大料还有将近200吨，这几年，数量也开始逐年递减，供应日趋紧张。从父辈开始就经营越黄生意的蔡老板介绍说，“现在收购越黄太难了，越南在几年前就禁止原木出口到国外，现在对树木的砍伐也日益谨慎，很多进行木材交易的商人都停止了交易。以往在越南想找一块越黄大材独板，还比较容易的，现在花上一周的时间都难找一块这样的好料了。我因为从父辈开始就经营，积累了关系，才能够有稳定的原材供应，现在业内的新进入者基本上很难拿到好料了”。

　　今年，以柬埔寨、老挝为代表的红木产材国，不断加大木材出口监控力度，通过政策手段，打击非法砍伐行为，缩减出口配额。上个月，老挝政府刚刚颁发第010号法令《关于打击非法红木砍伐和经营行为的总理令》，禁止非法砍伐和经营红木行为，并派出执法队伍，严查红木走私交易，突击检查境内国道非法贩运红木者，一经发现立即没收红木并进行立案处理。除立法限制外，老挝本国的红酸技也越来越少了，经营红酸技批发的颜老板介绍说，“在老挝，过去就近就可以砍到木头，现在我们要越砍越远，需要深入深山老林当中，运输成本也越来越高，以前通过大象、马驮等从山沟里面拉到货运点，一趟拉一天就能到，现在要两三天才能拉一趟，变困难多了。”为抢购红酸技资源，仙游人会在当地设立一个收购点，不定期地收购，积累了一定的量后再准备往边境或沿海城市运。为了保证稳定的木材供应，仙游人有时很有魄力地一个山头一个山头地承包，一些大的木材供应商，跟当地的政府签定木材供应合同时都签到2060年了。

　　收到木材，这才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还要把这些木材运出去。在8、9、12、15、18号国道上，老挝政府设立众多检查关卡，需要一一打通后，才能拉到波里坎赛、甘蒙、沙湾拿吉、沙拉湾、色贡和阿速波省等边境地方，准备运出。即使运到边境了，还没到功德圆满时，今年年初，一位木材收购商，从塔克千辛万险地打通十几个关卡，把5车货拉到丰沙里准备出境时，遭遇海关查获，800多万的投入一下子打了水漂。有鉴于此，为了降低运输的成本和风险，如今很多仙游人在缅甸、老挝开设半成品加工厂，在当地进行半成品加工，这样可以顺利地进口回中国。

　　相比酸技的有证领养，流入中国的小叶紫檀通常是“无指标木头”，印中两国官方渠道基本上是零贸易，业内的原材很多都不是经过正常渠道所得。要想获得稳定的原材供应，需要进行数年的经营，积累了广泛的人脉关系，理清诸多厉害后，才算真正进入市场。经常去印度进货的林老板，上一次的印度之行让他很纠结，千辛万苦去一趟印度，稍微慢一步，好料就被人抢光了。直径粗、木长的好料一直不好找，难得相中的，又喊价太高嫌贵不划算，转悠几周都没下到单。根据他的经验，要想淘到好料，很需要在紫檀的几个主产区发展线人，第一时间掌握最新的货源信息。

　　不枸一格的原木突围之路

　　作为整个产业链的源头，堪比“黄金硬通货”的红木，既是古典家具价值的载体，也是家具身价的代言人。“千年紫檀，百年酸枝”，红木的成材往往需要上百乃至上千年，不易成材的客观现实与巨大的社会需求消耗量之间形成的尖锐矛盾，开始透支红木的生命力，红木也出现了“生命不能承受之重”，材质成为套在古典家具行业头上的紧箍咒。如何在珍稀木材出现枯竭时，实现突围，是所有有识之士所要考虑的问题。

　　很多行业人士认为，不属于5属8类的硬木种类中不乏好的家具用材，没必要固步自封，局限在紫檀、花梨上。一些品质好、花纹靓、硬度高、油性多、可耐磨的木材一样拥有凝练唯美的本质，从它们的身上我们一样可以感受到内敛含蓄而又不失高贵的韵味。追寻历史轨迹，我们亦不难发现，一种珍稀原木用尽后，必有一种木料出现，从而使木器文明的传承得以继续存在于新的载体之上。宋元时期使用榉木、楠木等材质，后来因这些材质短缺，明代开发黄花梨等硬木，到了清初，黄花梨所剩无几，紫檀变成了“新贵”。清朝后期到民国，黄花梨、紫檀来源枯竭后，作为替代品的红酸枝开始登上舞台。进入当代，红酸技迎来最好的时代，成为当今家具最为普遍的用材。那么当红酸技也砍伐殆尽后，古典家具行业是否越走越窄，甚至最后“此路不通”呢？在这方面，仙游很多行内人士表达了他们的乐观看法，他们认为，红酸技用完，在国际上还有不少树种同样适宜制作传统家具，材质上也很不错，单个属性甚至还能超过酸技。当然我们除了寻找替代树种外，还可以未雨绸缪，从现在就有计划大规模地栽种名贵树种，砍一颗种二颗，虽然我们这一代享受不到，甚至下下一代还要继续培育，但千秋万代后，我们子孙就有来之无穷的红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