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家具鉴赏

　　文/特约撰稿 朱宝力 编辑/陈桂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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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中期以后的漆木家具虽然在整体上工艺水平有所下降，但工匠艺人仍然在艰苦的生活环境中薪火相传，顽强地继承、弘扬古老优秀的漆饰艺术和文化，有的还在国际博览会上为国家争得了荣誉，值得今人加以尊重和肯定。

　　清代中期以后，漆木家具的发展经历了一段精彩有趣的历程。本文就结合具体实例，对此进行探讨和分析。

　　说起这个话题，首先要提到的，就是山西省的大漆家具。清代中期以后，北京、江苏等原本繁荣发达的漆器中心产地迅速衰落，而山西自古就是漆饰家具的重要产地之一，由于当地盛产榆木，邻省又盛产生漆，所以，漆饰家具的发展在山西具有得天独厚的有利条件，仍能保持一定的生产规模。

　　黑漆描金红楼梦人物纹大柜

　　例如黑漆描金红楼梦人物纹大柜（图1），高189厘米，长126厘米，宽62厘米，出自晋南地区的襄汾，为木轴小开门式方角柜造型，在柜内设有一对抽屉以及闷仓隔板。它之所以不使用方角柜传统的铜合页（古称“铰链”），是因为这样既可使图案更加完整，又降低了制作成本，是聪明的艺人从圆角柜造型上借鉴设计的，具有清代中期后晋南地区的特色。

图1 黑漆描金红楼梦人物纹大柜

　　此柜以榆木制胎，未糊蔴，薄披灰，髹黑色大漆，柜里则无漆，裱糊印有蓝色万字纹的花纸。在柜体的正面，用浓淡双色金箔描绘通景的人物故事图案，画篇保存基本完好，取材于清朝乾隆年间曹雪芹所著的长篇小说《红楼梦》第五回中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境的那段情节。

图1-1 大柜图案中的贾宝玉与警幻仙姑

　　画中正屋的柱子上悬挂着一副楹联，上面“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袭人是酒香”的字迹依稀可辨。贾宝玉以手支颐，半卧于秦可卿的床榻上，元神出窍，揖见手执拂尘的警幻仙姑（图1-1）。秦可卿则静坐于门口的绣墩上，手托香腮，若有所思。另一女子垂手站在屋角处，应为侍婢；远处院门的照壁上，绘有“指日高升”的图案，而房屋台阶两侧的石头狮子脸对脸地摆放，则颇值得玩味。

　　在《红楼梦》原著里为秦可卿吩咐丫环看着廊檐下猫儿、狗儿打架，但画师为了突出装饰效果，将两个石头狮子调转为相对怒视以代之，令观者忍俊不禁。若是与书中柳湘莲的那句“你们东府里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的嘲讽相联系，其图案构思既妙趣横生又意含双关，可谓颇具匠心。在中心图案的边框上绘有描金的锦地开光和螭龙，下方则绘有描金的“麒麟送子”和一书一画。

　　按照“书、画、琴、棋”之序排列以及麒麟、房屋的朝向分析，还应有另外一只同类的大柜，位置当在此柜的右侧摆放，但早年即已散失。按照此柜的图案构思，另一只大柜所绘的应是贾宝玉在太虚幻境中遵照警幻仙姑之命与秦可卿成婚的情景，为这一段故事中的高潮部分，可惜已经无缘得见了。

　　画中警幻仙姑及侍婢所梳的发式为乾隆后期至嘉庆年间十分流行的前后翘的“元宝髻”，结合《红楼梦》刊刻问世的时间分析，此柜亦应造于此一时期，堪称时尚，其设计创意之人应为一个酷爱《红楼梦》并且有着独到见解的文学爱好者。通过此柜，我们可以了解到《红楼梦》早期在山西境内传播流行的情况以及当时人们对书中故事的品评理解，对于此类家具的断代也有着重要的参考价值。

　　晋作黑地擦色罩漆高士图长方盒

图2 黑地擦色罩漆高士图长方盒

　　黑地擦色罩漆高士图长方盒（图2），制作于晋中地区的平遥，正面绘有高士图。其以榆木为底胎，糊纸披灰，大面所髹的黑色涂料主要是用熟桐油调制的，纹饰是先描线贴银箔，再通体髹笼罩漆使银线呈现金色，然后用白漆打图案的底色，白漆上面再用油彩擦色，最后用黑漆钩理，具有清末民初时期的平遥工艺特色。由于底层的黑色涂料质软，强度低于表层的笼罩漆，时间久了被“揪”起来，出现了皱褶和皲裂。而正宗披灰漆器上的断纹主要是因灰断所导致的，与之性质不同。此盒制作的工料成本较低，约制作于光绪年间，其铜面叶中空起鼓也是当时晋中流行的样式。

　　京作朱漆瓜形盒

图3 带有高足托盘的朱漆瓜形盒

　　一对京作的带有高足托盘的朱漆瓜形盒（图3），直径13厘米，高9厘米，托盘的直径13.5厘米，高7.5厘米。盒子为脱模作，底胎系用麻布和桑皮纸糊成，披灰髹朱漆并饰以描银罩漆的清钩缠枝莲纹，盒里髹黑漆。托盘为车镟木胎，披灰髹朱黑双色大漆，盘心饰有彩绘的桃子图案，盘底有朱漆写的“隆和号制”四字款。据有关文献记载：“光绪年间西四牌楼边的‘隆和号’，以制作首饰盒、提盒、捧盒等金描漆盒为主，人称‘盒子铺’。”此盒即为北京著名老漆器作坊隆和号的制品，其银箔已经氧化变灰，成分似含有锡铅，制作年份应为光绪年间。清末民初时期，京城一些漆作的艺人主要以修旧、仿旧谋生。在修理时，他们把从清宫、王府流落出来的顺治、康熙时期的无款宫廷漆饰家具添加明朝万历年款，或者在明末清初的素色大漆家具上添加纹饰和万历年款，以求善价，在一些博物馆和名家的藏品中时有所见，应该注意甄别。

　　扬州漆器的衰落与振兴

　　江苏省扬州市本是国内漆器生产最发达的地区，历史上名匠辈出，到了清代中期以后，由于经济凋敝以及红木家具的市场挤压等因素而衰落。咸丰年间，扬州更沦为了战争的中心地带，漆器的生产完全中断。太平天国被平定以后，同治七年（1868），扬州艺人梁友善创建了“梁福盛漆器行”，历经光绪、宣统直至民国初年，作坊由小到大逐渐兴盛，工匠曾达二百余人。两江总督端方为了向慈禧太后六十寿辰献礼，曾耗银约二万两，让梁福盛漆器行制作了一堂花鸟屏风用以呈贡。

图4 紫漆彩绘描金博古图插屏

　　紫漆彩绘描金博古图插屏（图4），高44.5厘米，宽27厘米，深13厘米。其造型屏心为长方竖式，圆角，无边框；屏座的边柱为光绪时期流行的古币货布式样，上下两根横枨为混面，中间的镶板上设有三个洼堂肚的镂空开光，足间有壸门式的牙条。其底胎为软木披灰，髹紫褐色大漆。屏心的正面有彩绘描金的博古图纹饰，原画篇保存完好；背面髹朱漆，有雕填清钩戗银玉兰、牡丹的纹饰，寓意“玉堂富贵”，所戗的银粉已经氧化。此件插屏采自与扬州一江之隔的南京，其在描金上面没有罩透明的油漆，做法与清末民初时期的北京漆作相类，而其背面的雕填纹饰则为典型的扬州梁福盛漆器行做工。综合分析，此件插屏应为光绪年间扬州制作，有比较重要的工艺史研究价值。

　　金碧辉煌的潮州漆饰家具

　　位于广东省东部的潮州，在明清时期是国内著名的金漆木雕产地，其所生产的漆饰家具结合了雕、画两种工艺的特点，以黑漆为底色，贴金为装饰，显得金碧辉煌，富丽无比。

图5 黑漆描金天官赐福图插屏

　　黑漆描金天官赐福图插屏（图5），高85厘米，宽62厘米。其造型为长方竖式，屏体攒框作，顶部横梁的两端雕有贴金的龙头，两侧有镂空贴金的螭龙纹挂角牙子，边框为混面起阳线，心板分为上下三个部分，皆设有落堂起鼓的海棠式开光；屏座为卷云式，在前后两根拉枨之间攒装有窗棱格，屏座与屏体之间设有镂空贴金的螭龙纹站角、挂角牙子加以支撑固定。

　　此插屏为黑漆朱饰，其纹饰上部的开光内镂空透雕有喜鹊登梅的贴金图案；中部的黑漆开光内描金绘有一位美髯天官，手执如意，他的身后有侍女打扇，面前有两个小童仰望蝙蝠，寓意“天官赐福”；下部的开光分为山字形的三格，中间的大格饰有浮雕贴金的篆文“福”字，两边的小格饰有浮雕贴金的佛手、石榴纹。此件插屏的人物画法具有清末民初风格，整体做工比较精致，原画篇保存完好，美中不足的是黑漆偏薄，使得耐风化性能降低，约为光绪年间潮州制作。

　　此外，清代中期以后其他各地的一些漆木家具也很有特色，例如，福建福州的彩漆家具、浙江宁波的朱漆雕花贴金家具（图6）、山东潍坊的黑漆嵌银丝家具（图7）以及四川成都的镂刻填漆家具等等，囿于篇幅，就不一一详细讲述了。

图6 朱漆贴金雕花拔步床

图7 黑漆嵌银丝博古纹文房组具

　　综上所述，清代中期以后的漆木家具虽然在整体上工艺水平有所下降，但工匠艺人仍然在艰苦的生活环境中薪火相传，顽强地继承、弘扬古老优秀的漆饰艺术和文化，有的还在国际博览会上为国家争得了荣誉，值得今人的尊重和肯定。

　　来源：《古典工艺家具》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