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家具研究
文/邵晓峰 编辑/陈桂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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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晓峰,江苏省委宣传部授予的“首届江苏青年社科英才”、江苏省政府“333高层次人才培养工程”第二层次学术领军人才。南京市青年美术家协会主席、江苏省青联常委、江苏省青年美术家协会副主席、江苏省徐悲鸿研究会副会长兼秘书长、江苏省社科联理事、江苏省中国画学会理事、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南京大学中华图像文化研究所研究员,南京林业大学教授、博导,艺术学院美术与设计研究中心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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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传统家具中,若论形式要素压倒功能要素者,当以宝座这一类的家具为最。到了清代,宝座的象征性、装饰性、威仪性等精神属性更是被发展到几乎极致的程度,虽然权贵者坐于其上并不舒服,但是对臣下却构成了威慑,使得宝座上的人获得了巨大的心理满足,家具精神属性的表达也走向极致。
在上期文章(《道子墨宝:地狱变相图》中的家具(上))中,除了我们探讨过的屏风与案,宝座在图像中也十分重要。
宝座的基本样式
在中国传统家具中,宝座是一种供地位尊贵者使用,且体量庞大、装饰华丽的扶手椅。古代画家们在创作地狱题材的作品时也借鉴了人间宝座的造型与装饰。《道子墨宝:地狱变相图》中共刻画了8件装饰十分精美的宝座。按照陈设方式来分,有3件前面置案(《道子墨宝:地狱变相图》中的家具(上)中的图1),5件前面没有置案,如此使得读者可以较为完整地看见宝座以及附属足承的造型与结构。
前面置案的宝座虽然被遮挡较多,但是读者依旧可以看出它们均为较为宽大的扶手椅,其搭脑均出头,出头处为上翘的云纹或龙头,扶手出头处均为云纹。具体而言,有的宝座铺有椅披,从没有被椅披遮盖的部位可见其椅背的装饰十分复杂;有的椅背为中间高、两旁低的三段屏背式,错落有致。中间具有子框,框内具有繁密的纹饰;有的宝座的两端搭脑出头均为龙头,龙口衔着流苏。椅背铺有完整的椅披,饰有碎花。扶手与靠背联合,构成圆弧形的椅圈,扶手出头处为较为夸张的回卷式云纹造型。
其余5件宝座可分为两类:一类为较为方正的三段屏背式,有3件;另一类均有较为夸张的卷云造型的椅圈,椅背被一条椅披完整覆盖,有2件。
图1的三件宝座较为宽大,具有高榻或后世罗汉床的一些特征。它们的底座四面均有一个壸门劵口,其劵口以优美流畅的云纹装饰,壸门接地处有托泥。椅背均分为三段,中段凸出。搭脑与扶手均出头,末端有云头纹。第一件宝座的椅背中段为独板,上有椅披,左右两段则虚空。另外两件宝座的椅背均镶有子框,且框内布满花纹。
阎王宝座模仿人间皇帝的宝座
这些宝座虽然刻画的是阴间的王所使用的家具,但是画家的素材却是源自人间。因此,当时皇家宝座一类的家具应是画家们描摹与想象的对象,譬如它们与《宋代帝后像·太祖(赵匡胤)像》中的宝座(图2)在诸多方面均较为接近。
在现存的宋代帝后像中,《宋宣祖(赵匡胤之父赵弘殷)像》、《宋太祖(赵匡胤)像》、《宋真宗后像》中的3件扶手椅均为宝座,宋英宗赵曙的坐具也是一种特殊的宝座。其中,以赵匡胤的宝座最具气派。其宝座与附属的足承都有托泥,托泥四角均设圭脚。画像中的赵匡胤体态胖硕,神情威武,按人与坐具的比例折算其宝座宽度约在110cm。其高度、坐深与一般稍大的椅子相当,在50cm和110cm上下。座屉与左右两侧的托泥间形成壸门洞,洞下各有一升起的如意云头纹。虽然宝座的前、后面被白色椅披与太祖身体遮挡,但根据足承处的推测(足承前面设两个壸门),宝座坐面与前后托泥之间也可能设置两个壸门劵口,其下也有云头。
宝座在装饰上十分讲究,除了通身髹红漆外,还在一些结构的边角处进行了鎏金镶嵌,装饰元素为草叶纹与云纹。它还是一件四出头扶手椅,体现在水平扶手与弓型搭脑的末端均有一圆雕髹金漆的凤头,嘴衔挂珠。宝座扶手较低,按比例折算约15cm。靠背并不与坐宽相等,而是设置在中间,且左右距扶手按比例折算为20cm左右。它形制独特,以方为主,方中带圆,用材已不似隋唐家具那么厚重,体现出一种线条的韵律美,它和宋太祖袍服上流畅匀称的线条一同构成了动静、曲直、疏密的相互作用。
总体看来,《道子墨宝:地狱变相图》中的三件宝座与《宋代帝后像·太祖(赵匡胤)像》中的宝座相比,在结构上的箱形设计,造型上的方正,形体的宽大,底座的壸门托泥运用,搭脑、扶手的出头等方面均具有渊源关系。故而,再高明的画家也离不开对实际生活的观察与理解,宋代的宗教家具图像绘制也是如此。
秦广大王的圈椅宝座
《道子墨宝:地狱变相图》中另有两件宝座(图3、图4)则是一种形制独特的圈椅,其椅圈为半圆形,扶手出头端为卷云形,椅背上铺有椅披。图3的椅披图案繁密,图4的椅披为四方连续的碎花。椅座为壸门托泥式的箱形结构,壸门券口以云纹装饰。宝座附属的足承均具有托泥。坐在宝座上的王头戴长翅幞头的宋朝官帽,身穿圆领的宋朝官服,右手持扇,显得儒雅而威严。
南宋陆信忠所绘《十王图·秦广大王》(图5)中也描绘了一件类似的圈椅式宝座。这幅图像的左上角具有榜题,为“一七秦广大王”。刻画了秦广大王垂足端坐在厚重的宝座之上,他威风凛凛,峨冠博带,颈佩方心曲领。其双眼凸出,面目狰狞,双手放于膝盖之上,双足置于具有托泥的足承之上。其所坐宝座在形制上是一种宽大的圈椅,主导的色彩为青铜色。下部为方正的椅座,座屉为桔黄色。椅座之上主要以卷云纹为装饰元素。搭脑与扶手均出头,造型也为缭绕的云纹。椅背上铺有白色的椅披,宝座之后设一架水墨山水屏风,屏风的四边均以团花纹装饰。在秦广大王右侧,一位为宋朝官员打扮,身着红袍,头戴长硬翅官帽,双手托着一件白色盝顶盒;在秦广大王身后,一位侍者于屏风前恭敬地侍立。结合《佛说十王经》,这幅图像是表现人死之后,其“中阴身”于头七(第1天到第7天)到第一殿秦广王处,总结其生前造业与家属修斋功德的情况。秦广大王右侧的官员手中所捧盒子中存放应该就是被恶鬼驱押前来的亡魂的造业与家属修斋功德情况的汇总材料。
宝座最重要的是其精神属性
《地狱变相图》的宣教需要图像,其宣教图像的文化特征往往需要借助于一系列的道具,其中家具的作用是至关重要的。我们从《道子墨宝:地狱变相图》中的家具图像、图式的研究之中发现,《地狱变相图》的宣教离不开家具图像,而家具图像的系列化展开构成了较为稳定的家具图式,并具有鲜明的时代特性。纵观前述《道子墨宝:地狱变相图》中的家具,其最大特色是承袭了当时官府衙门的家具陈设模式:屏风划分了空间,衬托了办公环境的神圣,案便于王的审案,宝座代表了王的威严。这种模式对于当时以及之后的《十王图》这一类地狱题材的创作表现均有很大影响。
宝座图像的绘制离不开画家对真实皇家宝座的观察与想像,宝座作为坐具,在具体的起居功能上并不是很实用,帝王坐于其上,只能正襟危坐,而且手不能扶,背不能靠,时间长了,甚至于苦不堪言。然而,宝座在历朝历代无不受到重视。究其原因,突出帝王等重要人物的威严与庄重是首先需要考虑到的。譬如,司马迁《史记·高祖本纪》载,萧何曾对汉高祖说:“天子以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皇家宫殿空间尺度巨大,目的就是为了重王者之威,而如此大的空间必然对皇室家具有所要求,所以宝座这类皇室家具尺寸的宽大也可谓是这种建筑大空间的产物。
在中国的传统家具中,若论形式要素压倒功能要素者,当以宝座这一类的家具为最。到了清代,宝座的象征性、装饰性、威仪性等精神属性更是被发展到几乎极致的程度,虽然权贵者坐于其上并不舒服,但是对臣下却构成了威慑,使得宝座上的人获得巨大的心理满足,家具精神属性的表达也走向极致。
来源:《古典工艺家具》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