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艺书斋:识字农人《围炉夜话》聊古典家具

2017年01月19日 11:43 新浪收藏 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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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陈桂湖

  写在前面>>>

  陆游《示子遹》诗中有句话这样说:“诗为六艺一,岂用资狡狯?汝果欲学诗,功夫在诗外。”这是陆游晚年写给儿子陆遹的诗。陆游告诉儿子,要学写诗,不能拘泥于诗,诗是一个人内心的自然呈现,不应为了写诗而写诗。如果为了写诗而写诗,就成一种“狡狯”,写出来的东西,是自我的呈现,不成其为诗,只会惹人笑话。

  所以,“功夫在诗外”,一个人修身养性,待内心达到诗的境界后,所讲出来的话,就自然是一行行的诗了。

  研究古典家具也是一样,家具之美在家具之外,不应纠结于家具本身讲家具,因为那样至多了解材料与工艺。但如果把古典家具放在传统文化语境中观照体察,就会见到其泊然无心的艺术之美。

  先有古人之心,再有古典家具。古人之心,也都留驻在古典名著中,这其中有一本有趣的清话,即是《围炉夜话》。

《围炉夜话》,清  王永彬著《围炉夜话》,清 王永彬著

  《围炉夜话》与洪应明的《菜根谭》、陈继儒的《小窗幽记》一起,被后世称为“处世三大奇书”。

  这本书百余年来流传不息,为众人称道,有其不待言传的深刻魅力。因为凡是读过的人都喜欢,读完后都想介绍给他人,就说明这本书的价值,超越了人心局限而达至人心的共同,犹如日月普照,人人见而欢喜。

  识字农人王永彬

  在讲述这本书之前,有必要先介绍一下作者王永彬。在《围炉夜话》自序中,王永彬写道:“余识字农人也,岁晚务闲,家人聚处,相与烧煨山芋,心有所得,辄述诸口,命儿辈缮写存之,题曰《围炉夜话》。但其中皆随得随录,语无伦次且意浅辞芜,多非信心之论,特以课家人消永夜耳,不足为外人道也。倘蒙有道君子惠而正之,则幸甚。”

  意思是,他是一个识字的农民,并不是多么有学问的人。农民白天干完农活,晚上和家人聚在一起烤山芋、话家常,心中常会涌现出一些清澈的话语,对人多有警策作用,因此就让儿孙们写下来,久而久之,就汇集成这本《围炉夜话》。

  《围炉夜话》字字珠玑,却是产生于识字农人王永彬与家人们的清风明月之下。

  王永彬,字宜山,人称宜山先生,湖北宜都人,一生经历乾隆、嘉庆、道光、咸丰、同治五个时期,生于乾隆壬子年的1792年,卒于同治己巳年的1869年,享年78岁。他没做过官,不喜科举,认为读书只为修身,而不在功名,功名有无,但随缘而不强求。

王永彬画像王永彬画像

  光绪《荆州府志·卷五十七·艺文志》记载他:“性孝友,隐居教授。邑令朱锡绶耳闻其名,虚心造访,永彬凿坯而遁。”王永彬常年只以隐居教学为乐,县令朱锡绶听说他的德行,虚心前去拜访,大概是准备请他出山,可王永彬却凿穿房屋后墙溜之大吉。

  这样一位人物,使人想起陈继儒,也想起庄子、列子和陶渊明,他们是不可以用人间收买的。也许会有很多人认为他们是故作清高,这样的人大概永远无法理解什么是清高。也许会有很多人认为他们是要一条“终南捷径”,这样的人自己成了人间的玩物,便看见别人也都是一样的不堪。

  《围炉夜话》没有故事,没有情怀,也没有逻辑推演,有的只是一条条清冷如水的警策句。这些句子,深入浅出,就光明磊落地摆在那里,犹如空谷跫音,不因何而唱,也不为谁而唱,只如屈原行吟泽畔,是天地悠悠的直白。

明  陈洪绶《高士谈经》立轴明 陈洪绶《高士谈经》立轴

  本分人即快活人

  《围炉夜话》第四则:“稳当话,却是平常话,所以听稳当话者不多;本分人,即是快活人,无奈做本分人者甚少。”

  首先我们应该明白什么是“稳当话”。稳当话,即稳重的话,其对立面,就是种种不稳重的话。例如说谎话、说别人坏话、说夸张的话、罗织美丽的不符合实际情况的话,这些都属不稳重的话。世间不稳重的话,大致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可使听者感觉舒适,以便自己的某种目的可以达成。恰如一位小偷被抓现行时,必然是百般遮盖,说谎狡辩,其目的就是为了可以减缓他的愧疚和罪行。其余的如广告的语言、推销的语言乃至有些男女在恋爱中的甜言蜜语等,都莫不如此,都属不稳重的话,可以蛊惑听者,使说者的目的更易于达成。

  而与此相反的稳当话,则多属于平平常常的老实话,说的人都是据实而言,不妄语、不夸张、也不罗织,说的人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却恰是真诚地为听的人好。说平常话的人,也多是真正做事情的人,他们有经验,有阅历,处事稳重,高瞻远瞩,是真正属于情商比较高的人。为什么呢,因为面对事情时,他们不会被心中种种自私的烦恼和思想所控制,从而能够坦诚地面对事情、分析事情,于是他们说出来的,往往是有益于事情解决而绝不为了自己的私利去罗织语言。可是这种平常话,在我们生活中却总是不受欢迎,这不能不说是一大遗憾。

  安分守己,不做非分之想,认真做好自己的事情,这是人生远离苦恼的一大方法。世上的诱惑太多,人们常常脱离实际做非分之想并且把这非分之想付诸实施,就往往让自己陷入种种尴尬的境地。本分人则明白事情能否做成自有其因缘在,许多事是强求不来的,而更多的事情则是自己必须去做的,因为它是自己这一世为人的一种使命所在。本分人凡事都能看得开,放得下,然后做好自己的人,做好自己的事,因此其在任何时候,都容易是一个快活的人。

  读这段文字,我们不妨反观一下当今的古典家具市场,说稳当话、做本分人的人,是不是少之又少呢?

明  陈洪绶《品茗图》镜心明 陈洪绶《品茗图》镜心

  终身无安逸之时

  《围炉夜话》第十二则说:“人心统耳目官骸,而于百体为君,必随处见神明之宰;人面合眉眼鼻口,以成一字曰苦(两眉为草,眼横鼻直而下承口,乃苦字也),知终身无安逸之时。”

  心是身体的主宰,因此明白人在任何境况下都应不失其心,活在当下,使自己的一言一行和所做的事情,都清清楚楚映现于眼前,此即“神明之宰”。但在生活中更常见的事实却未必如此,人心多数都成为了身体感官的奴隶,奔波劳碌,就只为了满足感官上的种种享受,并且把这一系列的活动谓之为“生活”。而更高一级的则是在这身生活之外,更追求一种心生活,在这种心生活中,则显出高低深浅之别来。有些人的心生活,停留在了情感的领域,追求爱情、友情和亲情上的满足;有些人的心生活,则进入了艺术的领域,例如使文学音乐成为其心灵主角,心情愉悦地沉浸其中;更有些人的心生活,则是探索心之有无和心之本体,进入了一种宗教的灵明。此是王永彬句子的前半句,细细分析,其可玩味处也不仅在表面字词。

  后半句之人面构成一苦字,“知终身无安逸之时”,读来令人感喟不已。人生本是一个苦字,若要于此中苦求一个无事的安逸,恐怕终究是不可得。真正的安逸,是在于心的闲,而不在于身的闲。若要求身的闲,如何求法呢?不管是谁,身体都总是需要有饮食睡眠之种种事端和生老病死之必然规律的,其实际处,是一刻不得闲的。而心的闲,则应该是一个人的追求所在,对于身生活的事务,能有一种悠然的看破和放下,不使其永久占据心灵的空间,若如此,则人生虽终身无安逸之时,但心灵则可寂然回归其生灭之前。

  苏轼所谓“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与此句有异曲同工之妙。

明  文征明1672年作山水立轴明 文征明1672年作山水立轴

  尝一脔知一镬之味

  《围炉夜话》的介绍,就讲以上两则吧。实际上,这本书中的名言警句比比皆是,其语言平实简练,对于我们当前的社会,有其无可替代的教育意义。例如第二十二则:“权势之徒,虽至亲亦作威福,岂知烟云过眼,已立见其消亡;奸邪之辈,即平地亦其风波,岂知神鬼有灵,不肯听其颠倒。”又例如第四十一则:“误用聪明,何若一生守拙;滥交朋友,不如终日读书。”再如第八十九则:“世风之狡诈多端,到底忠厚人颠扑不破;末俗以繁华相尚,终觉冷淡处趣味弥长。”

  经典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通篇只有一种思想,语言和角度虽不同,但思想是一致的,此即孔子所谓“吾道一以贯之”,否则也便不成其为经典了。又《吕氏春秋》有句话说:“尝一脔肉,而知一镬之味。”因此,本文所举两例,只是《围炉夜话》这本书的“一脔肉”,期待经此而能明其“一镬之味”而已。

  “功夫在诗外”,是陆游给我们留下的一个绝好训示。在古典家具行业,我们也多么希望悠悠人心,能够诚实厚道,从心做起,目光远大,立德为先,说“稳当话”,做“本分人”,停止做那些只图谋一时利益的百般巧饰的表面功夫。

  来源:《古典工艺家具》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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