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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平与周默谈家具收藏:美是最持久的价值

2013年05月02日 16:27   文物天地  

沈平(左)与周默先生 沈平(左)与周默先生 沈平设计铁力木灯挂椅 600×480×1158厘米 沈平设计铁力木灯挂椅 600×480×1158厘米 沈平设计紫檀画案 1800×800×820厘米 沈平设计紫檀画案 1800×800×820厘米

  文/安吉

  去年皇城艺术馆举办“与物为春”——明味·沈平家具设计展,展出近年沈平先生设计并参与制作的明味家具数十余件,展出期间参观者络绎不绝。不少行家提出了一些颇具代表性的问题,这些问题极能反映当下古典家具收藏、设计界的探索、争议和一些光怪陆离的现象,沈平先生与家具用材专家周默先生借受访之机一并解答,厘清视听,这里选取部分,以飨读者。

  因材制器

  是次展出的家具材质多样,涉及黄花黎、紫檀、楠木等等,有观者问,“为什么不全用黄花黎或者紫檀做?”以为使用最名贵的材料,才能做出最名贵的家具;或者好家具,一定要用贵材料,都属于沈、周两位所说的“唯材质论”。“唯材质论”实为“唯材料价值论”。然而家具要实用,正如人体之骨硬筋韧肉软,各有功能。不同的木料,材质相异,适宜承担不同的功能,不因价高而全能。家具又要漂亮,不同的木料,花纹颜色有异,适宜表达不同的思想和意义,岂因价高则全美?

  周默:每种材料都有它的特征,包括颜色、纹理、硬度、图案、油性、气味、承重性等等。一种材料适合做什么家具,受它特征的限制,有它自己的定式。把材料贵重与否,价格高低排在第一位,是不科学的。绝非紫檀或黄花黎做出来的所有家具都是美的、好的。沈平老师设计的家具,并不看材料的价格,主要是从家具本身的需要、从美的角度来选材。一件家具的成败,不是取决于材料。但是材料非常重要,要做一件家具,要表现某个主题或设计观念,材料作为基础,作为一种表现语言和载体,非常重要。

  沈平:“唯材料价值”评论家具,有炒作成分,属于商业行为,我们不去说它,因为终究与家具的美观、实用关系不大。最重要的仍然是一个材料的艺术表现力和功能承担力,用以履行每一件家具的审美和实用功能。如果用紫檀做一件大柜子,它会有很沉闷的感觉,而沉闷不符合明式家具本身的传统和现代人的心理需求。你把家里弄成黑压压一片,黑云压境一样,只传达一个信息,就是我的家具很贵。没有别的,这是很可惜的。

  明人当初选用黄花黎和紫檀,绝不是因为它贵,而是因为这个材料与他心里的审美需要相吻合,这个材料正好适合做这个东西,他们才用它。现在有一些人把这个反过来了:因为这个材料贵,所以用它来做东西。这是不对的。要回归家具原初的意义,把心放平。是享受生活,不是被价格所操纵,更不是炫耀财富。家具做出来应该让人感到心情愉悦、舒畅,而不是扭曲、压抑。

  创新的首义在于继承传统

  “明味”家具,有明余味,原该“老”,但这次展出的家具,许多观者都认为“新”,设计者怎么看?

  沈平:大家都说新,我说不新。为什么呢?因为这里面,可以说没有多少是真正的创作,全是吸收前人的精髓,去粗取精。好的、精髓的部分,我把它集中了。不好的我去掉。这里面全是前人的智慧。但是给大家的感觉是“新”。这里面有一个问题:到底什么才是创新?创新应该是建立在传统之上的,是传统的再认识、再吸收、再度发扬光大。不是把传统丢掉、否定掉,自己独出心裁鼓捣出来的,这也是当前社会上一种不好的倾向。

  周默:这次展出的家具,大家都说很新。我以为这里的“新”有两层意思:一是明式家具的形式很新;二是材料新。我觉得明末文人玩的东西,明末的时尚,到现在还没有消退。明朝以后,特别是雍正以后,把许多传统给隔断了,现在可能是重新认识它们的时候。明末清初文人的想法、玩法、说法,跟我们很接近,比如家具的尺寸、用料。有一些东西适合紫檀,他们就用紫檀,有一些器物需要别的材料,他们就选别的,比如杉木、柏木,价格都不贵。但是明末的人乐于用它们做家具,完全是一种心理上的审美追求。以木材的贵重来给家具排位,在他们眼里,应属“俗不可耐”。他们不受虚荣心的驱遣。

  美的,一定是道德的

  那么仿清家具也是继承传统,也算新式吗?

  沈平:在我看来,清不在正道上。它既不尊重材料,也不尊重人性,是扭曲心态的一种表现,也不是我们应该着力光大的那部分。但是清式家具肯定有它的优点,比如工艺和材料的多样性。

  周默:清式家具的起点是雍正,所以王世襄先生将狭义的“明式家具”的终点确定为雍正。清式家具极重视材料的贵重性。现在许多人把清式家具,特别是乾隆时代的家具说成是中国优秀传统家具的顶峰,这个认识是错误的。

  中国的审美流派分为两种:出水芙蓉和错彩镂金。清代自雍正以降,一律错彩镂金,确实是不惜材料,不惜工本。雍正时象牙、玉、翡翠开始用在家具上;到乾隆时,家具上使用这些贵重材料的比重越来越大。另一个特点是重雕工,凡器必雕。几乎优秀传统家具的结构都被大量舍弃或改变了,完全是为了适应、配合这种奢华用料和繁复工艺。清朝的工艺好不好?好。雕得也好。但现在看也有一些繁复是没有必要的,是对明式传统的否定。工艺上很高,但是审美上是一种倒退。

  沈平:什么人喜欢什么东西。满族入关以后,就在有意炫耀、倡导那种排场、奢华;原本没有受到中国传统文化浸润,所以才极力张扬,生怕不瞩目。这种心态是不健康的,我们也不应该推崇。

  至于繁复的工,有的,只是单纯没用,有的,还起破坏作用。他们把工都用在表面,结构上完全没有追求,不讲究,有的连榫都没有,包括皇帝的宝座都能这么干。中国传统家具很好的结构都被舍弃了,所以一个东西的好坏,不能仅仅取决于表面上看得到的工艺繁复。如果一个东西只是工艺很精细,可能离俗还近点。

  我们这次展出的体积比较大的家具,都很好地继承了明式的结构,不用钉不用胶,都是可以拆的,不存在上不去楼的问题,这就是优秀传统的具体做法。既然使用传统木材,就要对得起这个材料,过几百年,你只要不毁它,它都坏不了。不能因为做的结构不对,一碰就散了,那个不行,对不起料,对不起买家。所以美的,一定是道德的。

  周默:某些误导目前的确已经影响到我们对于优秀传统家具的理解,从家具拍卖就可以看出来,拍卖会上价格最高的,还是乾隆时代的屏风,前后左右都雕得满满的。另外也严重影响了家具的生产。我刚在南方一个很有名的家具市场看了三天,家具没有一件不雕的。一个饭桌,雕成二三百头象,一两百个人物,前前后后,里里外外,人越多越好,象越多越好,当然大量是用电脑雕。这是对贵重材料的一种亵渎。当时没好意思直说。很好的材料,开刀就乱雕,说这是“乾隆工”。从工艺上来说,应该对乾隆工表示尊重,但如果无选择、无节制地用于建筑或家具,常适得其反。一块木头拿过来,跟画家拿过来纸一样,你手里的刀就是画笔。一张纸作画,首先要讲究布局,你全部都雕满,巴掌大的空隙都不留,请问布局在哪里?最终家具的价格,以雕得满不满来算,工越多,雕得越满,价格越高,很乱很离谱。

  我们这次展览,想要突破这种误解,希望给参观者一些启示,启发他们重新思考家具应该是什么样的。许多来观展的老外都觉得对中国家具有了革命性、颠覆性的认识。这是我们期待的,期待更多人重新考虑什么是好的家具。所以这次家具展有三个方面的突破:一是材料使用上,并不是越贵越好或花纹越花哨越好。选材有原则。二是尽量表现材料的自然、朴实,它原本就美的一面。比方说榉木,它自然的纹理已经非常好看了,如果再雕,就破坏了那个纹理。这个跟黄花黎是一样的,黄花黎的每一种颜色,每一种图案,每一种纹理都不一样,非常非常漂亮。我一直主张不要去破坏它,人为去雕鸟、雕凤、雕龙,是人的狂妄,是对天然美的侮辱。三是赋予家具新的思想、新的涵义。沈老师从哲学和审美角度考虑很多,每一件家具都是有说法的,根据材料,来选择样式。所以这不是一个纯粹的家具展。你能从中看到许多。

  沈平:家具具有审美和使用功能。这里展出的家具,我们都尽可能多地赋予了审美功能。并且由衷希望看到它们的人有所感受,不见得能说出来一二三,至少看见这些家具你感到舒服;第二个指标就是动心,你从心里感到动容,或者说有联想,这是“境”的问题,人的修养在什么程度,就可以感受到什么程度。当然不可能所有的人都有感觉,因为审美有时候也是个高下的问题,不一定同不同的问题。

  对材质的巧妙把握可以化传统为现代

  明式家具传达明代风貌,清式家具表现清朝气象,用传统理念设计现代家具,如何与现代思想、风气结合呢?

  沈平:其实人们对传统家具的理解有几个误区,一是认为它很压抑,死气沉沉,二是不舒服。这类感觉很大程度上都是清式家具造成的,王世襄先生几十年前就把明式家具的好东西拿出来了,许多人都欢迎,都接受。接着家具热出现这么多年,想拿这个东西换钱,又唯恐换不回钱,就迎合一些人的低层次审美,就以工多料贵为标准,所以就使劲雕,就专用贵材料,最后成了一个怪圈,把真正的好东西给丢了。这是现在市场的面貌,所以做出来的东西既不舒服又压抑,搁在家里难受。我从心里想让大家转变认识。其实我们中国明式家具已经很舒服了,搁在家里看着舒服,用着舒服,心情愉悦,身体愉悦,我想让大家感受到,进而对自己民族的精华,有一个认识,有一个精神上的追求,把这个民族的优秀的东西传承下去。这也是我的一个追求。

  周默:我前两天在外面看到一组家具,照宋朝的一幅画做的。有一个香几,就做得跟水桶一样,不美,显见制作者没能理解原物。现在我们所有的模仿,无论仿乾隆还是仿康熙,模仿到最极致,就是作出来的家具极适合当年那个场景。但是我们是回不到当年的。所以机械模仿出来的家具,放在今天来用,可能完全不合适。

  所以许多人觉得我们的家具新。其实为改变家具的拖沓、沉闷,沈老师在设计的造型上、材质的选用上、材质的搭配上,都下了许多功夫,最终使家具看起来非常明快。我们把普通的材料,通过颜色、纹理的不同组合、搭配,或者对比,最终制造出一种清新的感觉。绝非随便什么材料一搭配就能出来这个效果,一定要巧妙,这是这个家具展的亮点之一。

  拿楠木来举例。楠木配楠木比较保险,这个没有错,但不绝对。像那种所谓的“极品楠木”,它的花纹非常漂亮,但不适合与它的同类搭配。所以绝非所有最美的东西堆在一起就是一件最美的家具。这次展览材料的搭配上有许多原则,可能对参观者是很好的启发,比如家具的腿、边大都选较直纹平实的材料;出彩的、花纹比较好的,一般都做面心。市场上也有不错的东西,却常常在材料搭配上乱七八糟,有的四边很花,四个腿也花;还有的案子、桌子四边浅,面心色深,都是不讲究的;整体感觉就是散、乱、不协调、不漂亮。家具的边、腿,基本上应为“一木所为”,深色,对应,对称,浑然一体。所以对材性的把握应该是家具设计非常重要的一个方面。如果你不了解的话,设计起来就会有很大的困难,设想得再完美,材料搭配不好,设计理念就传递不出来,表达不出去。这都是现在被忽视的东西。

  被误解的楠木,被误导的价格

  如果要收藏的话,是不是就要首先考虑材质?

  周默:要说材质与价格的关系,媒体的误导,公众的误解是很严重的,这里面有许多可说。还说楠木,有人说它的味道比沉香、棋楠都要好,这基本是胡说。楠木属樟科,味道以优雅着称,与沉香、棋楠不是一个体系,不是一个层面,因而不具可比性。

  这种木材一度专用于寺庙、祠堂、棺木,还有陵寝、宫殿,因其直丝,故排水快;竖用承重性好;有香味,故少虫蛀;有油性,腐烂慢;比重不大,适于搬运等等,符合建筑用木的基本要求。根据史料记载,大量用楠木做家具,是从雍正开始,他继位第一天就有朱批。到后来用得越来越多,现在楠木炒得很热,几乎用来做所有的家具,从椅子,到桌子到床,楠木无所不为,这是很荒谬的。一来用楠木做家具本来就是某一段历史时期内统治者个人的喜好,何必人人趋之若鹜?二来事实上该统治者本人在慢慢了解了楠木的性质以后做了大量的批示和修正,证实楠木有许多缺陷和局限,但这一部分常常被忽略。明清两代楠木家具有几件流传下来了?跟它的木性有很大关系。故宫[微博]现在有雍正时期八尺高的大书架,全楠木,最后雍正发现放上书以后就压弯了,最后不得不用大杉木顶起来,结果一个柜子顶十几根杉木,很不雅观。因为楠木横用承受不了重量,但楠木很适合竖用,做画柜、小箱子、书架的一部分。除了金黄色那一种,楠木的颜色非常单一,也给家具设计带来麻烦。

  楠木的确有许多种。樟科里面的桢楠属和润楠属加起来有200多种,再加变种就更多了。金丝楠多源于桢楠属,事实上桢楠属里的多数木材都有可能达到金光闪闪的效果。木材没有什么神秘的,把它说得神乎其神,或过分高贵化,都难逃商业炒作之嫌。还有人把产地神秘化,说金丝楠只有四川雅安的最好,极有可能是他买到的金丝楠就是四川雅安来的。事实是,楠木从西藏怒江峡谷开始,沿长江一直往东,从云南北部,到江西、安徽、浙江、福建,越往东颜色越正越有规律。纹理最好的,往往产自福建与浙江交界的地方。

  这次沈老师设计的紫檀为心的香几、楠木四件柜,就很自然很恰当地表现了楠木的天然美,我觉得对金丝楠的理解相当准确,语言把握得相当到位。四件柜的八块面心是取自同一木料,纹理都是对应、对称、有呼应的,给人灵动的感觉。像春天万物生长一样,家具就像正在生长,它是活的,有生命的。我认为与沈老师对材料的运用和对形式的把握有很大的关系。只有把握每一种材料的性质,家具才能活。你不理解它,不重视它,它的纹理、颜色,不可能被用活。取“与物为春”也是这个意思,中国的传统审美体系里面,极重视活泼、生气。画画如此,书法如此,家具亦如此。

  文化内涵最更收藏价值

  对收藏家具的人,有什么好建议?我们日常应该购置什么样的家具?

  周默:其实买一件家具,又怀着强烈的涨价的心态,是不健康的。你买这件东西,你怎么知道它一定能升值?收藏本来就应该是很少人玩的,现在全民在收藏像买股票一样。事实是现在的许多家具并不具备投资的价值,家具本身还没有达到那个标准,值得投资的无非是家具的材料,材料又大多涨落无定,就算材料涨了,你手里的家具也未必涨。试想雕一堆赖蛤蟆在椅子上,那个东西谁要?

  日常家用的话,家具没必要买那么贵,以实用为主。

  如果有机会、有条件收藏,同样材质的家具,还是要从造型、工艺、材质等几个方面,挑有文化、有品味、有美感、有内涵的家具,它升值的可能和幅度可能比胡乱堆砌出来的家具要大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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