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洋彩镂空吉庆有余转心瓶

　　文 杨冠华

　　过去的2010年中国拍卖市场，貌似风生水起。

　　纪录不期而至，惊喜接踵而来。

　　2010年6月保利春拍，黄庭坚《砥柱铭》以4.36亿元的成交价高调刷新了中国艺术品的拍卖纪录，将此前以2.3亿元人民币成交的中国艺术品身价纪录保持者——元青花鬼谷出山大罐甩在身后。而保利也藉此捞足了人气，旋即成为中国内地拍卖公司新偶像，万人景仰。精彩永不落幕，大资金作为幕后推手的拍卖激情持续发酵。2010年11月，在英国一家名曰班布里奇的小拍卖行，一件乾隆洋彩镂空吉庆有余转心瓶最终被来自中国的卖家以5.5亿元人民币拍得，不仅刷新了中国瓷器的拍卖记录，也宣告世界上最昂贵的中国艺术品的诞生，风头之劲，一时无俩。

　　然而，文物拍卖市场，尤其是中国拍卖市场，或者定义为有中国内地收藏家参与的拍卖市场，一半是火焰，一半是冰块，忐忑而神奇。这两次拍卖有着惊人的类似：炫目登场，惨淡谢幕。

　　《砥柱铭》甫一落槌，假拍和拍假的质疑声纷至沓来，有业内人士指出，相较于4.36亿元的落槌价，其真实成交价格仅为8000万元，甚至怀疑保利与买卖双方串通做局。即便是保利出具了拍品成交的纳税凭证原件，显得无比坦诚，也并未打消公众疑虑。英国《金融时报》2011年2月25日《中国创纪录瓷瓶能否真正成交疑问重重》爆料称，当时参加拍卖的拍卖师皮特·班布里奇不能确认买家是否已经付款，并被买家告知不要喋喋不休地讨论此事。英国一家网站(www.thisismoney.co.uk)则直言不讳：5亿花瓶疑为中国人做局。文中声称：“据可靠消息，颇有名声的孙先生作为中国买家代理人甚至拒绝向班布里奇拍卖行透露幕后的买家身份。”按照约定，“天价花瓶的钱款应在2011年2月9日付清”，如今只闻楼梯响，不见人下来。那厢由天价花瓶引发的爱国主义论战硝烟未散，这厢关于中国买家诚信问题的疑云又起。

　　中国文物市场的拍卖故事，你只能猜得到开始，永远猜不到结局，相当纠结。

　　据报道，曾于2010年12月20日以成交价款达1457.5万元人民币拍出的，证明钓鱼岛归属中国的历史文献——钱梅溪手稿五册包括《册封琉球国记略(海国记)》，由于买受人在拍卖成交后就再未出现过，经过多次催告也未得到任何回复，拍卖公司曾一度决定重新进行拍卖，并将竞买保证金提高到200万元人民币。虽然此后事件发生戏剧性变化，但最终能否圆满收场仍还需要拭目以待。

　　2009年2月中华抢救流失海外文物专项基金的顾问蔡铭超在法国佳士得以每件1400万欧元拍得两件兽首，但于五天后宣布不付款。此事由于社会关注度极高，由此引发的关于爱国主义、诚信、做局的口水战铺天盖地，褒贬不一。搞得国外拍卖行相当急眼，发出咆哮：中国人的诚信，有没有！！！！！

　　坊间传言，此次天价花瓶尚未付款，买家或许遭到了国内爱国主义的阻力。这与两年前蔡铭超拒付兽首钱款的理由有几分神似。廉价的爱国主义已屡屡成为国内买家诚信缺失的护身符，这必将导致国内买家在国际拍卖市场上面临更大规模的诚信危机。捎带脚送给业界同仁四个大字：“非诚勿扰”。真的，不带这样的。

　　中国文物拍卖市场充斥的假拍、拍假、交割难、违约甚至洗钱，乱象丛生，尤其是广为诟病的买家、卖家和拍卖行的诚信问题一次次触及行业底限，无情挑战游戏规则。中国的GDP都已经高居世界第二了，可是我们的信誉为什么还那么二呢？在此，友情提示：拍卖有风险，举牌需谨慎。疑似“钱多人傻”的中国投资者或者是收藏家们在拍场常常物我两忘，一时杀得兴起，且多为内战，视举牌为儿戏，显得很不淡定。

　　一个地区的购买实力决定着文物艺术品中心的迁移。近30年来，随着中国经济的腾飞，很多一夜暴富的新兴权贵压抑已久的消费冲动持续迸发，世界艺术品市场的中心悄然转移，漂洋过海来到了中国，极大地刺激了中国艺术品的爆发性成长，令世界艳羡不已。中国经济在30年的时间里走完了发达国家200年的工业化道路，经济总量节节飙升，宛如打了鸡血。但囫囵吞枣极易造成消化不良，拍卖行业即是一例。

　　与需仰望才见的财气相比，中国人在拍卖行业的诚信相当令人睥睨。

　　拍卖行业是舶来品，在中国还仅仅是一个非常年轻的行业，发展尚不过二三十年，与国外成熟的拍卖市场相比，漏洞百出。譬如，世界上其他国家很少制定成文的《拍卖法》，买卖双方和拍卖行有良性的诚信认知，对于游戏规则有所敬畏，彼此之间内心默认——你懂的！而中国内地拍卖交易居然需要《拍卖法》的护佑，貌似完善的法规更能从一个侧面折射出中国内地拍卖行业诚信水平的低下。但即便如此，由于拍卖行在拍卖交易中是免责的，个别拍卖行串通买卖双方做局的现象此起彼伏。针对只举牌不付钱的违约买受人，结合中国当下违约成本偏低、诉讼成本高昂以及执法能力欠缺的实际情况，拍卖行与违约人多数选择庭外和解，往往吃亏。又如，国外拍卖行对于一般的拍品无需竞买人缴纳一定数额的保证金，仅对一些起拍金额巨大的拍品收取一定的保证金，但一些大拍卖行，比如苏富比和佳士得，它们对于自己的VIP大客户又免收保证金，蔡铭超当年不用缴纳保证金就能顺利竞得两个兽首即缘于此；而在中国内地拍卖行，缴纳保证金是规定动作，从上述拍卖《册封琉球国纪略(海国记)》可窥一斑，还不都是诚信惹的祸。同样是拍卖，差别咋就那么大呢？着实令人费解。

　　国内拍卖交易的种种失信，基本算是家丑。如果创纪录的天价乾隆转心瓶不能最终未能付款成交而失信于国际市场，结果将和2009年的兽首事件无异，国人在国际上的诚信口碑或将荡然无存。或者本来就没有口碑，亦未可知。当然，国外也有好事者乐于将一些拍卖绑架给政治话题，那是题外话，另当别论。其实，奢望世界上每笔交易都能顺利成交，也是强人所难，但是在国际市场的频频失信有可能造成的新国耻，我们必须直面冷对。除了向世界提供物美价廉的劳动密集型商品，我们还要持续输出强大的诚信。

　　社会转型时期的中国，带给中国人的阵痛短期难以消弭。当下中国，价值多元，道德扭曲，情感缺位，信仰迷失，难有诚信。个体追逐经济利益的最大化，自我认知、自我批判、自我反省的能力日趋减弱，而失去了应有的道德焦虑感，导致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成本高得惊人。

　　因此，国内拍卖行业诚信体系的加速培育显得迫在眉睫。这关乎整个拍卖行业的良性发育，关乎能否让世界同行真正接纳我们，喜欢我们，离不开我们。

　　此外，拍卖行业协会的壮大亦是题中应有之义。当然，这首先需要拍卖行洁身自好，强化自律，也需要认真学习西方成熟的拍卖行业规则，“师夷长技以服夷”。同时，行业内加强组织协调，联合起来抵制“举止轻浮”、开空头支票的违约“惯犯”，建立共享的诚信档案纪录，对于有不良记录的诚信瑕疵者，拍卖行不妨与其“老死不相往来”。

　　有人言：拍卖是博傻游戏，都是击鼓传花的拥趸。这对于理性的竞买者似乎是一个悖论。目前，针对网购诚信不足导致的尴尬局面，业界拟推出为期一周的“冷静期”，冲动是魔鬼，冷却一下，告诉自己这个东西是否真正为自己所需。

　　鉴于此，个人管见：拍卖能否学习网购，设立一个“冷静期”，买家认真考量一下自己是否盲目膨胀？是否足够诚信？

　　早前，整治一新的国家博物馆北侧竖起了孔子像，意在号召国民学习至圣先师。但是我们不能停留在口号上，表面上学孔子，内心却是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