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圈里，话语权基本被控制了”

　　本报记者 陈湘鹏 北京报道

　　3月1日，故宫(微博)博物院玉器鉴定专家周南泉终于发声，“直到今天，我仍然坚持我当初对这件拍品的鉴评。”同时，他郑重说明了自己和中嘉拍卖公司的关系，作为中嘉公司的顾问，他每月领取600元的顾问费，并愿意和持否定意见的专家进行交流。这距汉玉凳事件东窗事发已经一年。

　　然而，这则声明已经失去了力量，舆论没有选择信任，网络上评论更多的是对周南泉和鉴定业堕落的指责。“哈哈，又给故宫长脸了！”“周南泉不知收了多少钱，硬说汉玉凳是真的。”汉玉凳事件已经不是学术纷争，而升级成为道德非难。

　　周南泉错了吗

　　76岁的周南泉是故宫博物院的玉器鉴定专家，这次却栽倒在一个基本常识上，他出手鉴定为汉代玉凳的一套文物，被中嘉拍卖行以1.8亿元上拍，以2.2亿元成交后，一年后立刻引起了一波强烈的质疑。

　　第一个声音发自中央电视台第四套节目《中国新闻》，中国文化部艺术品评估委员会委员王敬之称：这是个非常荒唐的东西，因为它假得实在是太厉害了，汉代的人们是席地而坐的……

　　正是这一言论掀起了旷日持久的责难潮，除了反复传播“汉代没有凳子”这一常识外，就是诅咒中国拍卖业乱象，乃至发展到高潮，有邳州赵姓老板自曝，那套汉玉凳是自己花了7个月打制出来的，“不知怎么回事，弄到今天竟成为一件价值连城的文物进行拍卖了。”

　　周南泉的专家名誉应声而倒。网上有人说他并非专业人士，在故宫只当过保管员、主任，学术水平低劣……周南泉对记者说，“我1964年毕业于中山大学历史系，调入故宫博物院一直是搞研究的，出过几十本书，是故宫博物院第一批大学生。”

　　周南泉1972年进入故宫从事古代玉器的研究，40年来经手的玉器几十万件，可称业内最著名的玉器鉴定专家之一。有此背景，他此次犯的“明显错误”才显得不可原谅。“到目前为止，真正的业内人士没有对我的鉴定表示过质疑。”周辩解道。

　　但这辩解被公众诟病为“圈内人互相不拆台”。栽在这种外行人都能看懂的小儿科事件上，人们不得不怀疑周南泉已成为拍卖行造假利益链条中的一环。这是比学术问题更为严重的指责，周南泉不得不在底线问题上表态：经济上的问题我一点都没有，毫不沾边！我保留法律起诉的权利。

　　专家力挺“汉玉凳”

　　周南泉再次站出来，坚持自己的立场，使得汉玉凳事件开始挂上了神秘色彩。

　　汉玉凳事件在中央电视台四套播出当晚，中国收藏家协会玉器委员会主任姚政就坐不住了。他认为王敬之的做法明显和文物鉴定据属据实的精神有悖，这种靠主观臆想的推断站不住脚。而王敬之的身份更让人起疑，媒体上对王敬之冠之以文化部艺术品评估委员会委员的名号，而实际上原文化部文化市场评估委员会已经撤销。“那么，身份都造假的人还有可信度吗？”

　　姚政觉得这一事件“水很深”。3月2日，他就组织中国收藏家协会玉器委员会的几名专家，现场鉴定了汉玉凳，从玉质、器型、纹饰、刀工、沁色、色浆等几个方面进行研究，并得出结论：“周老没有走眼，汉代玉凳是‘撼世国宝’。”

　　今年2月，姚政一行人走在邳州的街道上，在遍访邳州玉店作坊后，姚政认为：一、不可能有如此规模的和田玉料；二、以整个邳州的作坊看，绝无相应水准的工艺。关于汉玉凳的工艺、玉料、设计、废料等问题，邳州什么都答不上来，“仿制”这个说法经不起检验。

　　而自称是汉玉凳制作人的赵军在另一家媒体的追问下也改了口，说自己“是吹牛的，网上的东西都不可信”。对于网上所传的“生产了1年左右，2010年完工”一事，连称“不知情”。迄今为止，赵军已改口5次，而最后一次称汉玉凳是明朝老玉组装而成。

　　在姚政看来，这种反复改口并不奇怪。他告诉记者，业内有潜规则：老板们为求自保，按反方向出牌，假的说成真的，真的说成假的。如果汉玉凳出自赵家，他不会真实交待来处，说成是自己做的最安全。这是所有收藏界最低层次的内幕。

　　收藏界的话术、谎言和圈套对于初涉者而言，非常复杂，很多信息都指向一个不为人知的目的。3月5日，中国收藏家协会玉器委员会主任姚政对记者说，“汉玉凳事件根本不是真假之辩，它的本质是鉴定话语权的争夺，有一批人要搞臭一批老专家。”至此，汉玉凳事件的发展来了个急转弯。姚政说：“一些鉴定专家急于踩着别人上位。”

　　当他从邳州调查回来想要发布自己的观点时，他发现自己能发出的声音非常小，他只联系了一家上海的媒体，刊载了他的调查成果。“在这个圈里，话语权甚至被控制了。”

　　鉴定话语权争夺战

　　在姚政看来，老百姓跟风骂娘，是一种社会情绪的宣泄，但在鉴定圈里，暗涌着激烈的鉴定话语权斗争。

　　王敬之在中央电视台发起了这场诘难，是“有一批人想搞臭老专家，从而树立自己的权威身份。”姚政说，“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策划。”

　　姚政认为这场质疑从头到尾，缺乏学术讨论的气氛，就是急于搞臭为数不多的老专家，借着社会舆论，拿一个小常识弄栽专家。

　　“为什么大家都要把握话语权呢？”姚政回答记者，“我打个比方，一个古董拿来找我鉴定，我通常有三个说法，一是，二不是，三我不懂。我说是或者不是，你都得付我钱，但我说我不懂就不会给钱了，前两者就是话语权的价值。这关键是，拿到话语权不说真话，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为什么不说真话？利益驱使。”

　　为什么现在有那么多大型的鉴定活动？姚政帮记者算了一笔账：一个大型鉴定活动，一人100元，一天近万人在排队等着鉴定，一天就是100万元。“为什么打击老专家？因为他们想和老专家争夺名声，从而得到这块利益。”

　　“汉玉凳事件沉淀一年后，刚过完春节，就利用电视台精心策划了这场闹剧。”姚政说，“但我相信，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通过这件事，为大家进行了一次洗礼，弄到最后大家就会明白。”首次质疑汉玉凳的王敬之，是《华豫之门》鉴宝节目的鉴定专家。

　　周南泉之辩

　　事件的演变是令人悲哀的，从圈里看，如今的“鉴定”，已经演变成另外两个字：赚钱。

　　周南泉说，“为什么过了一年多，突然冒出这个事情来？问题可能不是那么简单，但出在什么地方我感到纳闷。我是看过拍品本身，为它作过鉴定的，至少该问问我本人吧？还说洗钱什么的……猜疑是可以的，但应站在中间立场，搞清楚了情况再发言。”

　　周南泉坚持说：玉凳真正的实际用途还需要探讨，毕竟这两件玉器没有史料记载，而仅凭对这件“玉凳”的现代称谓，就否定整件玉器各方面的汉代特征，未免有些矫情。在周南泉看来，至少从玉质、沁色、包浆、工艺、纹饰等各方面综合判断，确实属于汉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