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不老:贺萧平先生70寿辰

http://www.sina.com.cn  2012年05月09日 20:45 新浪收藏 微博

  文/周和平

  今年6月,萧平先生去了趟台湾。这次去,专程为了到台北故宫博物院观瞻《山水合璧——黄公望<富春山居图>特展》。

  一进门,就是由“剩山图”与“无用师卷”合璧而成的《富春山居图》长卷。“无用师卷”他见过,是在1996年美国大都会博物馆举办的《中华瑰宝展》上。当时,惊叹画作的精妙之余,他更多的是感叹:为它的无情异处与分离。今天终于见到了他们的再次相逢,他便生出许多感慨:660年的因缘巧合,让这一卷瑰丽的江南山水流淌出无穷的韵味和奇诡的故事。

  作为画家,作为鉴赏家,也作为史论学者,他从心里佩服策展人的缜密心思和专业精神,竟让许许多多已经流散和湮没的故事一一梳理呈现。这里有沈周摹本,有“子明本”,还有董源、巨然,有钱选、赵孟頫、倪云林……,让人看到了画家的师承和渊源,看到了画作的聚散分合,还看到了或跌宕起伏、或令人发噱、或令人扼腕长叹息的一个个故事。

  对《富春山居图》的流变衍生有着精深研究的他,此时此刻,会想得很多。他会想到那座山,一座有黄公望的虞山,一座与一个画派同在的虞山,一座是妻子家乡也是他第二故乡的虞山;他也会想到他的恩师,那位一袭长衫,一脸端肃,仿佛从历史中走出来的鉴定大师徐邦达先生。当年,徐先生曾随老师吴湖帆参与对《富春山居图》真伪的鉴定,从而让那位颇为自负的乾隆皇帝定为“真迹”的“子明本”断为明人摹本,而让真正的大痴巨作登堂入室。

  他说,这次台湾的观摩于他有着非同一般的特殊意义:在他70岁时,又是在这种特殊的机缘中,感受了中国文化、中国书画艺术的特殊魅力,也更明白了人生的价值和意义所在。

  是的。70岁时,回望生命的历程,为自己的选择和事业感到欣慰,亦是人生一大快事。

  今日萧平之业绩,以我之孤陋和浅识,如他这般书法、绘画、鉴赏、史论并举,且书长诸体,画善人物、山水、花鸟,当今似乎少有所闻。他的书画近岁新作迭出,题材和画艺也更加广博和精进,究其风格,概言之,似仍可以“古润秀丽文人风”谓之。毕竟披阅摹写无数,一笔一画,一皴一擦间,也可以见到许多的过往和内在的文脉。他的鉴赏让他曝得大名,但我更喜欢他的史论。手头有一套宋玉麟兄执掌省国画院时主编的《江苏美术史论家文丛》,内有萧平先生一册《丹青论古今》。灯下展读,深深叹服,到底是满腹学问,既窥艺术之堂奥,亦见人生之况味,更兼笔调轻松、文气清雅,让古今的画理画论画史画人变得面目可爱,变得耐读了。

  70岁,应该是一个生命从绚烂归于平淡的年纪。但此时的萧平,依然在劳作,依然在坚守。每去拜望,总是见他或画或写或呼应座中高朋, 从倦容中便觉出他的沉重与负荷,可听到他言语间的信义与责任,便忍了劝他休息之类的念头。和前辈老师相比,他赶上了更加开放多元的时代,使他能够更多地展示他的才能。今年4月19日,我们在香港不期而遇,他是来参加文化部组织的“艺术国宝档案”的鉴定工作。深夜,在香港西环海边,我们几个在一个小酒店轻酌。这次小聚,比起2000年9月他在维多利亚港湾海中历险后,我俩在香港小酒店“昏昏灯火话平生”那次,显然多了许多轻松。他说起一个个收藏的故事,有的竟带有淡淡的禅意。他说,收藏,除了实力眼力,有机缘巧合,还有惺惺相惜的人情。这次他们重点鉴藏的一家,主人X先生收有许多张大千和齐白石。这位先生当年 在台湾“厚币谦词”买下大千先生被人退出的一批画,他乘船回到香港,领取的行李中竟多出了大千先生的两幅镶框的画:这是大千先生悄悄送他的,从此,他们因画结缘。X先生这几年将拍卖所得,用来在内地西北做善事,而且不求闻达。他轻轻抿了一口酒后说,这些故事背后积淀的是生生不息的中华文化,能亲历亲见,幸甚幸甚。今年8月,他又去了澳门,是应邀参加澳门艺术馆举行的“山水正宗——故宫、上博珍藏王时敏、王原祁及娄东派绘画精品展”,作为嘉宾并作学术报告。回来后,我们通话,他语气极为兴奋,犹如宝山归来。电话中,他还告诉我,最近李味青先生影响日大,行情亦大涨。我从他快乐的语调里,听到了多年前他为这些被冷落的前辈所发出的不平呐喊的回声。

  这正是萧平性格中最为动人之处,在他身上,是可见证中国式的“文人情怀”的。他之所在,往往成为文化沙龙、雅集之地。这不仅仅是组织之能,更要有性情相悦、道义相砥。渐入老境,他性情中似乎多了许多淡定从容,年轻时嘴角耸起的那丝冷峭,如今现出了温山暖水般的轻松,连他的画中,也似乎漾出了冬雪春水一样的明净。可一论及文化,他似乎并不藏锋隐忍,仍然保存着知识分子最本质特征的批判精神,他守护传统而不冬烘,但最见不得以创新之名在文化苑地横冲直撞,此时,会显出他的奇崛和不合时宜。他为人为文不作时人语,强调言为心声,作画亦不玩弄笔调,讲究境由心生,与末端文人画的消极与遁世拉开了距离。他热爱生活,热爱自然,重视亲情友情。他与爱妻相携相依,恩爱如初。待子女后辈,如老牛护犊,如母鸡抱窝,所闻所见,不禁叹曰:真感动,还得加上一句“真辛苦”!

  我知道,他心中是怀揣着大的格局和理想的。回顾与展望,总有一批人在寂寞中坚守,在喧嚣中沉思,在困顿中发奋。我们的前辈做到了,我们今天也应该有人能做到。这样,看似热闹却又鲜有大家名作的中国画坛,才能有真正的希望和未来。

  秋天某日,我们在总统府见到,在西花园桐音馆前,他说“当年在这里参加过‘扬州八怪’、‘长安画派’的研讨会, 接受前辈的教诲和滋养”,“可这已经是半个世纪前的事了”,他轻轻吁了一口气。我说,30年前我走进这个深深大院时,也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我们相对而笑,一笑间,拂去了许多岁月的风尘。我本想说,董文敏年近大耋,犹手不释卷,灯下读蝇头书,写蝇头字;黄大痴的富春山居图也是在82岁才完成的;还有徐邦达先生,已过百岁,依然健在……,这些话,我想说,还是没有说,我知道,年龄于他,是生命累积的符号,更是开始新的出发的起始,前方是层林尽染的秋山,是波澜不兴的蓝海,伴随着的,是满天云霞。

  孔子眼里的七十岁是从心所欲而不逾矩,我想,这既可以是艺术创作的一种可能状态,也是人生回归自然平淡的生活态度,因此,丹青为伴,烟云供养的萧平先生,也可以更多的随心而动,取舍自如,劳作之余能在他清雅绝尘的“爱莲居”里,悠闲地喝杯下午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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