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子明

　　“争夺战”的核心问题是国有文物的优先购买权

　　北京大学与江苏凤凰出版传媒集团有限公司(简称：凤凰集团)，一个是驰名华夏的百年名校，一个是全国著名文化国企，但“卧龙”与“凤雏”日前却因1.88亿元定槌的“归云楼秘藏”归属而唇枪舌剑。

　　过云楼为江南四大藏书名楼之一，其3/4的藏书现藏南京图书馆，凤凰集团原本以为花了2个多亿，能让流失民间的过云楼秘藏与现存南京图书馆过云楼藏书合璧，但“凤凰归巢”计划被“半路杀出”的北京大学搅了局。6月11日，北京大学援引北京市文物局的文件，要求行使“优先购买权”，而江苏省政府也正式致函北京市文物局，明确支持凤凰集团，过云楼秘藏能否“出自江南，回归故里”目前尚无定论。

　　过云楼秘藏

　　江浙大地，盛产状元，明清两朝共有状元郎203名，江浙籍人士即达105名，占据全国半壁江山。

　　既出读书人，就有藏书楼，单江苏常熟一地，便有铜琴铁剑楼等180座私人藏书楼。杭州文澜阁、宁波天一阁、南浔嘉业堂、苏州过云楼更被文化界并称为“江南四大藏书名楼”。至于归云楼，世间更有“江南收藏甲天下，过云楼收藏甲江南”之谓。

　　过云楼最先以顾氏家族的藏画闻名，但其藏书却不轻易示人，只列于过云楼密室之中。直到上世纪30年代，顾家第三代主人顾鹤逸破例让其友人——民国期间故宫(微博)博物院的图书馆馆长傅增湘带纸笔入楼。傅增湘将过云楼书目一一记录，最终整理出《顾鹤逸藏书目》，“过云楼秘藏”方才为世人知晓。

　　抗战和文革抄家，让过云楼秘藏的部分藏书流落民间，如今，过云楼旧藏中有四分之三的古籍妥善保管于南京图书馆。今春，过云楼秘藏之一的40册宋版《锦绣万花谷》等170种、1292册的古籍重现江湖。

　　北京匡时(微博)国际拍卖有限公司早早便公布了过云楼秘藏的待询底价——1.8亿元人民币。6月4日晚，在北京举行的匡时春季拍卖会上，经过八次角逐，过云楼秘藏被1.88亿元定槌，加上佣金后总价为2.162亿元。——这一成交金额创下了中国古籍拍卖的世界纪录。此前的纪录保持者，是2011年被拍走的元抄本《两汉策要十二卷》，定槌价为4830万元。

　　匡时董事长董国强(微博)表示，国宝级文物过云楼秘藏的破纪录价格，是其从事拍卖行业多年未遇的，之后也很难有藏品与之相提并论。

　　北大的优先购买权

　　但是半路杀出一个北大。6月11日下午，北京大学将该校的收购确认函送达匡时公司，要求在法律规定的最后一天行使“优先购买权”。

　　所谓“优先购买权”是指北京市文物局的“京文物〔2012〕561号”文件内容所规定的：在拍卖结束之后的7个工作日内，国有文物收藏单位具有优先购买权的规定。北京大学图书馆馆长朱强承认，这也是北大首次行使优先购买权资格。

　　北大认为，过云楼部分旧藏是私家藏书集合的重要组成部分，北京大学图书馆组织专家鉴定所得结论是：这批书的质量高，具有重要的学术研究和收藏的价值，作为有传承中华学术文化血脉责任的北京大学图书馆理应收藏。

　　北大强调，该校是6月4日参与竞拍的角逐者中唯一的一家文物单位。不过，本报获得的可靠消息是，北京大学并没有像凤凰集团以及其他的竞拍者一样，缴纳5000万元的保证金。

　　6月12日，江苏省政府办公厅随即做出反应，正式致函北京市文物局，表明了该省省委、省政府对凤凰集团竞拍成功的支持，省政府确定收购由国有文博单位南京图书馆和凤凰集团实施。该红头函件一并抄送国家文物局和北京市政府办公厅。

　　江苏省政府称，“过云楼藏书3/4在南京，现1/4成功竞购回江苏，是江苏人民也是社会舆论的呼声和企盼。省政府指定南京图书馆收藏，以利于开展整体学术研究和通过再出版开发其重大文化价值。”

　　苏州立泰律师事务所律师蒋勇伟分析认为，“过云楼藏书争夺战”的核心问题是国有文物的优先购买权问题。尽管《中华人民共和国文物保护法》、国家文物局《文物拍卖管理暂行规定》都对优先购买权作了规定，但并没有规定优先购买权的行使期限、行使方式；此外，法律也没有明确国有文物收藏单位的定义，这些都给如何行使优先购买权带来了难度。

　　6月13日，北京市文物局表态称，并未确认一定就是北大获得优先购买权。“京文物〔2012〕561号”文件只是一份关于文物表的审核的批复，而非该市文物局确认北大优先购买权的认定依据。北京市文物局表示，若最终需要政府机关裁定，北京市文物局将上报国家文物局批准。

　　公藏与私藏之辩

　　朱强表示，北大的购买属于公藏行为，入藏后会得到永久珍藏与合理使用，一旦入藏就绝对不可能再拿出来拍卖，这批文物不可能再进入拍卖市场了。但作为企业，凤凰集团的收藏属于私藏行为，将来再把这批文物拿出来拍卖，从法律上讲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和障碍。

　　对此，凤凰集团董事长陈海燕则做出承诺，凤凰集团拍下的过云楼秘藏，将终身收藏，永不拍卖。目前已有金融机构提出愿意提供金融融资，多家保险公司提出为过云楼秘藏做保险。据陈海燕介绍，凤凰集团在竞拍前已做了大量的前期调研工作，并制订了完整的计划，包括兴建凤凰藏书楼，建成以前由南京图书馆保管；举办大型国宝回归江苏仪式；对藏书进行出版开发、举行国际性的学术研讨会等。

　　“凤凰集团是国有企业，何来‘私藏’之说？南京图书馆作为文物收藏单位，其对古籍的保存技术，在国内是最先进的，凤凰集团和南京图书馆的联手，一定可以妥善地保护好拍下的国宝。”陈海燕说。

　　南京大学的公共行政学教授孔繁斌认为，“拍卖本来就是市场行为，既然北大到了竞拍现场，也有强烈的意愿拿下过云楼秘藏，为什么不和凤凰集团竞价？北大强调自己是文物单位，拥有优先购买权，难道就不是搬出政府法规给自己助拳？北大以‘公藏’为名，其实只是一种放大了的‘私’，其实质上，只是为了丰富自己的馆藏。”

　　值得一提的是，2005年，北大高调买下了1500册《玉霜簃戏曲钞本》，这一古籍对研究戏曲有很高的史料价值。不过，时隔8年，这套书似乎成了“秘藏”，再无外人见过，在学术研究方面，北大至今也尚未有一篇论文出炉。

　　为了表达愿意沟通的诚意，凤凰集团高管13日、14日连续两次拜访北大，第一次的接待者是该校党委办公室的一位员工，第二次是北大图书馆馆长朱强本人。凤凰集团高管表示：“北大的接待很热情，但具有拍板权的人，一直未现身。”

　　截至6月15日，北京大学尚未表态是否愿意让凤凰集团巨资拍下的过云楼秘藏与另外的3/4过云楼藏书在南京图书馆“团圆”，但陈海燕对此却充满信心，“我相信，北大和凤凰集团都是爱书之人，最终北大会理解凤凰集团、南京图书馆的诚意和妥善保管古籍的能力，我相信，过云楼秘藏最终一定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