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军访谈实录:不忘初心

http://www.sina.com.cn  2012年09月17日 21:10 新浪收藏 微博

  文/白爽

  李晓军生于北京、长于北京,一口京腔听起来特别悦耳。我与李晓军相识十年,他予我最初的印象是一个典型的北京现代青年,聪敏机智又宽厚善良,这一印象历经十年未尝改变,他无疑属于一个可以以心相托的人。

  李晓军书画兼工,这在当代从事传统艺术创作的圈子内殊为难能,所以他的创作始终是我关注的对象。能与李晓军当面交流请益是我的宿愿,为编撰《记忆与阐释》一书,终于遂了这个宿愿。今年五月按电话约定的时间,我来到国家画院访问了久违的李晓军。

  李晓军是那种很善于保养的人,已是知天命的年纪,看他的外貌最多是40岁出头的样子,与我同他相识时毫无差别。我暗忖晓军是一个北京爷们儿,他之所以能年过半百一无衰颜,必非“男仕美容院”的功劳,大抵缘于他良好的人生态度——不期富贵、不汲名利,一切淡然的结果。其实,保持健康的心态才是驻颜的“特健药”,我虽未向晓军询及是否如是,但我想他于此当别有深会。

  基于我们之间的熟稔,没有客套、没有寒喧,我们直接按照事先准备好的提纲谈了起来。李晓军谈锋甚健,流利的口才是北京土著人天生的特长,况且他还是一位学富之士,他有关对个人艺术生涯及观念的叙述,一下子就将我深深吸引住了。

  李晓军少时生长于部队大院,爱好美术纯属天性,但他特别钟爱以水墨为主导的传统艺术,对西式美术则比较麻木。李晓军读书时的美术老师是小写意画家颜伯龙的女儿颜家荣,正是她最初开启了李晓军中国画研习、创作的灵思。及长,又有热心的朋友为李晓军引荐了康有为的学生戴晓峰先生,在李晓军向戴先生请教的过程中,戴先生尝明确地告及李晓军“要画好中国画,务须练好书法”。是故,作为康有为再传弟子的李晓军秉师训,又展开了对康有为书学体系的劬学敏求,于魏碑一系的书风用力甚多,就算远赴关外服兵役期间也未尝间断。李晓军初以书名,早在80年代中期,他的魏碑书风即驰名于世,为时所重,而其书名之渊薮正发轫于其早岁池水尽墨的十年面壁功夫。

  李晓军说:“画能画到现在这样,全是得于书法方面的修养。”这是过来人的箴语,当非空泛之谈。昔赵孟頫自题《竹石图》云:“石如飞白木如籀,写竹还于八法通。若也有人能会此,方知书画本同来。”中国画的书画同源论,从中国文字的滥觞期已见端倪。宋元以降,文人画大兴,这一书画同源的艺术理念,更得到了众多画家极为透彻的实践与验证。传统中国画画家课徒,常先课以书法,不通书法,便不能窥中国画堂奥之万一。以宋人苏轼、文同,元明两朝的赵孟頫、徐文长、陈白阳,到清代的八大山人、石涛、扬州八怪、赵之谦、吴昌硕等,千年之间将书画同源的创作理念发挥得淋漓尽致。李晓军在中国画研习之始,就自然而然地继承了这一传统,并融以个体书法的独有意味,将赵之谦、吴昌硕、齐白石一脉的画风多有推进,在当代花鸟画创作领域别树一种金声玉振的李家新样。

  于书法创作领域,李晓军在追踪碑学书法书写性的同时,还究心强化个体书风的金石意味。金石味是中国视觉艺术独特的美感发现,我以为所谓金石味,讲的就是古拙之趣。钟鼎 彝器、碑碣砖瓦因历经千年的风雨而斑驳陆离,启迪了艺术家心灵对朴茂、残缺、沉雄、苍茫等美的趣味来的勃兴与嗜癖,使古拙之美在中国的美感构架中占据了重要一席。以书法贯通画法,是李晓军进行中国画创作的一条主旨,他在碑学书法创作经验中获得的金石意味,借助用笔的技巧自然的将这一美感意味形之于自己的画作中,遂令自己的书法与绘画互相孳  乳,相辅相成,产生了自由的沟通与连绵的联想。我觉得,中国画之所以能在世界上唯我独尊,正是得益于中国画线条的丰富和奇变,书法抽象美感的线条用之于绘画,一方面负担了物象描绘的功能,一方面还展现了其独立的美学意蕴,这个伟大的创造不啻是西方美术所不能想象的。

  学习中国画,就一般程序而言,大抵是先学工笔,继而小写意,最后学大写意。但据我观察,很多工笔画画得很好的画家,一染指大写意画风,往往惨不忍睹,这种实况或许正向我们揭示了“工笔”和“写意”从某种意义上讲实在是两个个自独立的系统,在本质上并不存在着一种因果关系。李晓军就此观点十分认同,他同我讲:“能否画好大写意,全然取决于每个人的心性,画好工笔的人未必能画好大写意,而画好大写意的人必能画好工笔。”他又以齐白石早期的工笔草虫举例,说:“你看,尽管白石老人早年画得草虫很工,蝉翼的每一丝纹路都交待的细致入微,一丝不苟,但在精神上却传达的是一种写得精诣,这种‘写’得精诣用语言很难表达,可是如以齐白石的工笔之作同于非闇的工笔之作相较,两者的差异会轻易的发掘出来。”我佩服李晓军的慧心,仅从他的这一番话就能够判定他是一个思想型的画家,是一个用心去画画的人。李晓军认为“东方绘画以中国为中心,因为对自然的观念与西方大异其趣,也因为艺术观念的不同,建立了独特的美学与表现方法,所以中国画从产生之始就直抵艺术表现的本质。而西方绘画在相当地时间段内,基本上可以说是广义的写实主义。重视客观世界理想的模仿,以一种科学的视角来审视绘画创作,以准确、逼真作为绘画的目标。因此,形象、比例、面、体积、光线、明暗、调子、色彩是西方绘画技法的要素。在照相技术发明之前,西方绘画所追求的,正是与照片近似的效果,故而有人说西方绘画是‘再现’的艺术。中国画从来未有过同西方那样严格意义的‘写实主义’,即便是最接近写实派的宋人画风,也不可与西方的写实主义相提并论。大写意画风的形成与成熟是中国画家意欲利用这一形式更近距离贴近艺术本质的一种选择,因之中国独有的大写意画风正代表了中国画创作的最高境界。”李晓军的一席高论着实引人深思,在当代的中国画创作领域,工笔画风已成主流,而写意画风渐趋式微,这大约是美术展览带来的负面影响,工笔画用力多往往可以取悦评委,这部分作者是以工夫打动评委,而非以艺术赢得评委。他们在具体的创作过程中又多以肌理制作代替笔墨精神,正是舍中国画之精华而取西方美术之糟粕,最后纵是达到了在美展中入选、获奖的目的,其作品仅优孟衣冠而已,不足论也。李晓军固然从小就是画画的心劲儿最大,现在又是国家画院的专业画家,但其艺术之路始于书法,是故他能深谙中国书法的线,在技法的精奥、形式的多样与功能的繁富方面,要远远超过西方绘画中的能量,他更以此优势为利器在中国画创作中“画气不画形”,于从从容容地挥运中抒写着自我的所思所感、所喜所忧。

  在我的印象中,李晓军是一位独立意识很强的艺术家,他在艺术创作上表达的成熟之质很早就凸显出峥嵘气象。我至今还清晰记得,最初读到李晓军的作品是90年代初期的《青少年书法报》一版有关他的专题介绍上,其时印刷技术的低劣,模糊了李晓军书画作品的“真面”,但他发表于这一专题中的那幅画作,我迄今不能去怀。一把明式的太师椅是画面的主体,应该是出于强化画面空间构成意识的考量,构成太师椅形象的几条粗重墨线有机的分割了画面,无形中构筑了一种强烈地张力。应该说,这一时期李晓军对于中国画美感的追索是以强悍雄浑为目标的,同时有关西方美术构成意识的质素,对其也有显见的影响,不过,敏悟多思的李晓军对中国画之美的感受与追求并非是单一的、恒定的,他没有在一种固有风格中僵化,相反他从不自我结壳、固步自封。自90年代初期之后,李晓军无论于书于画似乎在有意识地向内收缩,狞厉的北碑书法在其笔下简淡起来,早期写意画风中挟风掣雨、电激流回的张扬则日趋平缓了,代之以简炼淡宕,更究竟于画境的豁达、气息的悠远,别构一许灵奇气格。李晓军告诉我:“自己早先确对西方构成的东西比较感兴趣,也刻意追求过视觉冲击力之类,但是随着年轮的增长、阅历的深广,对人生态度的渐渐改变,继之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了自己对中国画创作的体认。”李晓军很看重对中国画传统既有文脉的承续,就李晓军新近的中国画作品来看,他的笔墨语言甚合于中国传统哲学的要求,即中和而蕴藉,画间的物象、笔墨等皆备含忍之力度、厚重之品质,足堪细品。黄宾虹论画云:“意远在能静,境深尤贵曲。”黄宾虹是解人,他于中国画之美独尊“内美”并加以标榜,此为深刻体会到生命内在大境界后的结果。纵览李晓军的中国画新作,其骄人处正在对“内美”的参悟与追求。我们在晤谈间,李晓军略带激情地谈起了心得,他说:“当我们看到古贤如徐渭、八大的一张小品时,已然不能再用笔墨精妙、气韵生动等套话来诉说个体的感动了,让我说,我就是觉得这样的杰作,让人看起来很过瘾。在如此的情境中,‘过瘾’才是最适合我的审美体验。我以为“过瘾”是心灵相通后的一种感受,他不在之于目,而是受之于心的。在当下展厅文化的影响下。画越画越大、越画越工,初看确令人感到很热闹,有目不暇接之慨,一旦静心细审,味同嚼蜡的体味不期会萦入心际,究其本源,还是缺乏内美生成的。”我服膺李晓军的见识,更服膺他手中翻飞的画笔,欣赏其最新的作品《向阳花》,其画境确能得一种笔外之笔、墨外之墨、意外之意,笔墨老辣,稚拙并见,饱满的构图大气中寓虚和,物象的表现舍形而悦影,着意放大了传统大写意花鸟画的印象因素与抽象因素,使欣赏者很容易于此中捕捉到李晓军既不出世又不媚世的乐世的平常心绪。

  “盛世收藏”已是当代文化情境中的主流形态,当我向李晓军问及如果以收藏投资为目的,哪一种类型的画家和作品适宜作为实施目标时?李晓军沉思一番道:“进入21世纪以来,从事中国画收藏的人群越来越认识到,随着像吴昌硕、齐白石等中国画大师的远去,已给当代中国画创作带来了更多的迷惑与不确定性,似乎在一段时间里,人们对中国传统文化精神失去了应有的热情和关注度。由于文革十年造成的对传统文化文脉的割裂,致使中国画本身的文脉也受到了破坏,而只有厘清深入到中国画传统的文脉中去,中国画创作才会见出生机。所以收藏投资当代中国画作品,首先是要审视画家本身对中国画文脉的深入程度,这一点很关键!”他深吸一口烟又谈到:“前几天其部队的一位老首长讲,搞收藏宜关注重视‘朝阳’,所谓‘朝阳’实指年青一代的画家。”李晓军引来老首长的这一立论确有道理,据我考察,当代青年实力派画家已经形成一个群体,这个朝气勃发的群体,不仅数量可观,并且已有不少画家在各种高规格学术活动中脱颖而出,可以肯定地讲用不了多久,他们即会成为当代中国画市场中的新生力量。也许市场的特性、规律就是这样,当人们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它偏偏就来势汹涌了。关于艺术市场的诸问题,李晓军持的是一种顺其自然的态度,葆有如此淡看的态度完全是他宁静生命状态的使然。他的心思全用在创作上,绝不似某些画家对个人作品的价值过于看重、对市场的风吹草动过于神经质、对市场反映出的行情无法客观对待,这类画家对金钱的占有欲早已远远胜过对艺术的热衷。物欲对其人格的扭曲很难用艺术的真、善、美来唤醒,这是画家本人的可悲,也是艺术的可悲。李晓军说:“一个从艺之人,无论怎样都不要忘记、改变自心的初心。”他以自己为例,“自己最初从艺时,就是天性、就是爱好、就是觉得拿起毛笔时的感觉舒服,根本没想着画画写字还能换房子、换汽车。画价儿卖得高也好、低也罢,一个画家不应沦为追求金钱的机器,在基本生活得到保证的前提下,在一个画家的内心深处,艺术追求永远是排第一位的。”“初心”的概念出于明末学人李贽,李贽对“初心”的解析是:“夫初心者,绝假纯真,人最初一念之本心也。”(大意)李晓军最初的本心就是画画儿、写字儿,他更能清醒地体认到,市场再好的画家也成不了富豪,在中国画市场的竞争中,唯一的捷径就是老老实实做人、扎扎实实向艺。真正健康的市场不会令谎言永驻,最终获得市场的胜利是靠实力、靠作品说话,好作品终能卖上好价钱,这是市场经济价值体系中最朴素的道理。

  两个小时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临别时李晓军大方的以一书一画相赠,他的书画作品开阔博大,浑朴简远,内里蕴含着他的艺术灵思、文化修养、淡泊心志,此确让我实实地感动感念起来。当我现在援笔记下这段文字之际,我的脑海中又见出李晓军的谈笑风生,情深意笃。我为能结识这样一位好兄弟、好朋友而感到由衷地高兴、开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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