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鹏举[微博]

　　黄永玉十多年前画了一张猴票。这猴票是十二生肖一轮的第一张。十二年来，想不到就这一张猴票，可以让家喻户晓。不说它的时值提升有多高，单论这猴的相貌，这么广泛地印在许多人的脑海里，就是一件不小的事，不小的好事。去年在凤凰黄永玉的玉氏山房，和主人闲聊，主人说那时候可惜了，当时一下子把十二生肖都画完就更好了。时间过了一年，不想黄永玉的愿望居然实现了。这次他真的画了一轮十二生肖。这十二个灵气的小伙伴，至少要陪伴我们十二年了。人生有时就是那么有味道。叱咤风云，自然是大事，然而并非所有的叱咤风云，都可以让人长久记住。反过来，有一些看起来很小的事，一个人的一个很轻微的作为，却能够赢得时间，赢得记忆。为什么呢？大概就因为人心其实都是很脆弱的，生命也都是很脆弱的，脆弱的心灵和生命，会有很细致的感觉和感动。黄永玉画猴和现在画十二生肖，应该就是这种可以让脆弱的心灵和生命感觉和感动的东西。

　　让大家有感觉和可以感动的东西，自然首先是感动作者本身的。所谓生肖，就是人对于和自己戴着同一片天空的其他生命的一种礼赞。生命的礼赞是平等的。人没有理由歧视任何生命，而且作为在同一片天空下显得有些强大的人类，更应该敬重所有的生命。黄永玉第一张猴票，画出的是他对一个猴子的怀念。黄永玉还喜欢狗，他家里养着许多狗，狗在他家中的地位是不亚于人的，狗可以犯错误，譬如，不叩门就擅自进门来了，还譬如到厨房里偷吃放在那里的肉。狗犯了错误，在黄家不会受到打骂，因为狗有好的品质，狗不背叛它的人类朋友，这一大美，足以让平时的小缺点，得到宽宥。那年在凤凰，同去的殷小姐怕狗，在山房的宽宽山道上，一群狗突然围了上来，殷小姐禁不住大哭起来。黄永玉在一边叼着烟斗笑了，因为他家的狗不会伤人。住上了几天，殷小姐慢慢不怕了，轻轻抚摸一条大狗的背脊，随口说了句：把狗的牙齿拔了，就再也不用怕啦。黄永玉笑了，说：“你以为它是蛇啊。”黄昏的阳光照耀在这片山崖边，一老一小，还有一条狗，让人至今温暖地想念着。黄永玉甚至还爱惜蛇。就在那次在凤凰的时候，传说沱江边的山洞里有一条大蛇，有人进去打了，不成功。黄永玉听了，有了怒容，说不准打，谁打，我打谁！他说在洞口水边筑一个围栏，让蛇可以在水里游动，大家也能看看大蛇会做些什么。这想法当时听起来不可理解，现在想想，在这世上万事原本没有个定规，一个老人对生命珍惜的心情无疑是真诚的。

　　我感觉黄永玉所以对绘画十二生肖十分在意，就在于他对生命的珍惜，在内心有着很重的分量。在他的一篇文字中说过这样的意思：大兴安岭，伐木工人在锯一棵树的时候，旁边的树都会发抖。他说他热爱生命，包括生命的快乐和痛苦。这段是我记忆的话，不是他的原话，可我知道这个老人有一句内心的话，千真万确，那就是他说的“我的灵魂从来不笑”。我想一个对生命感恩到不能自拔的人，对所有生命珍惜心情一天天地加重，在我们十分愉悦地观赏黄永玉绘画出的十二生肖的时候，我们应该明白一个老人的心情，那就是要明了生命宝贵。印度洋海啸，人不能幸免，而除了人类的几乎所有的生命，几乎都逃脱了死难。人是不是应该反思自己，对生命的意义，包括生命的高尚和平等，我们到底明白了多少呢？

　　2006 0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