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鹏举[微博]

　　“秦砖汉瓦”，已不只是一句书面语了。大凡说到遥远年代，说到历史，很容易会说出这句话来。这话又空蒙又质感，很像一个感叹，来自内心的又可以博得许多同感的感叹。秦砖汉瓦，又是很实在的说法，譬如说秦砖，秦代造了万里长城，这长城的砖，既坚实又众多，凸现出秦砖二字的神态。譬如汉瓦，至今可以见到的只有“长乐未央”、“千秋万岁”之类字样，或者鸾凤、鹿图样的汉瓦当，着实把汉瓦两个字讲述得很精彩。由此，秦砖汉瓦单是一句话，便让我深深入迷，那一年去北京，上了长城，我看到的如说是长城的雄伟姿态，不如说是那一块块排列整齐的秦砖，这些砖，就像一队队的兵，捍卫着一个神圣的国度，而这些砖，又结合成了一个遥远的梦想，他们携手齐肩，穿越烟尘，要走向同样遥远的未来去。我向长城深深鞠躬，而这鞠躬，我内心里明白，是向着这一块块秦砖的。之后，又有机会见到了一些汉瓦当，那些方正大气的字，也是张开肩膀拥抱苍天厚土的姿势，还有那凤、鹿的图案，这图案和霍去病墓前的石刻同样横空出世，是荡涤了许多俗虑的那一种高明。尤其是凤的图案，让我感动。因为我名字中的“鹏”在古代与“凤”是同一个意思，相对久久，禁不住央人篆刻了一个取形于汉瓦当的“凤”像印，于无人处，一个人静静把玩，这时，可以想起许多年代，许多风云人事。

　　有一天，发现了秦砖汉瓦，其实更可以称之为秦瓦汉砖。内心不由一阵惊喜。这一天，明白了所谓的汉瓦当，其实是传承了秦代的神韵的。澳门篆刻家陆康在陕西博物馆手拓了两纸瓦当，命我书一诗为留。这瓦当上有“延年”二字，和一有着对称的双翼的长颈鸿鸟图案。我默看再三，题了“曾见铜盘承玉露，未闻虚席问苍生。雪泥鸿爪今犹在，堪与心魂一起鸣。敬题陆郎手拓汉瓦当”字样交差。之后几日，总觉得这瓦当与平素所见汉瓦当来得整饧。于是求教于典籍。得知这瓦当，竟是很出名的一款秦瓦当。当年秦始皇喜欢箭射飞鸿，筑飞鸿台，之后出现了这有“延年”二字和飞鸿图案的瓦当。陆郎所拓的瓦当，藏陕西省博物馆，有“国宝”级的身份，料想就是这“延年飞鸿”。和陆康说了，陆康也查了这瓦当的出处，确实是秦代的东西。相看而笑，之后该由陆郎补正了。而这等的失误，一部分就是因为“秦砖汉瓦”的这种俗成。

　　而汉代，瓦当之外，砖也是极美的。好些年前，结识了画家唐云和他的学生叶维忠。观画之外，又有了一个很欣喜的发现，就是有一段时间，他们师生俩，也有竹刻家徐孝穆、沈觉初一起醉心于用汉砖制砚。唐云是总策划，兼款式设计兼书铭文，徐、沈两位刻砚，叶维忠负责断石、制池。那时叶在厂里，用钻床加工，挖出砚池。一时间制出了不少。画案上放上一方这样的汉砖砚，是何等的清雅高古，难怪叶维忠的斋名也定名为“汉池斋”了。我看过其中的几方，心情已十分美满。几年前，我也得到了一方汉砖砚，上有“宜富贵”的字样在，从铭文上得知，这是同治时人所制，由此可见汉砖砚前人已制，也可见汉砖的名贵和动人，大概并不亚于汉瓦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