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川淮

　　陈仕彬先生近期撰写和创作的书法长卷《奥林匹克(宣言)赋》是一件(准确的说是29件)文、书俱佳、激情澎湃的杰作，它不仅展示了陈仕彬先生在文学上与书法上的双重修为，更展示了一个超越凡人的思想者的形象。《奥林匹克(宣言)赋》以它独异的思想重量和文化重量锲入进了我们这个时代。

　　赋骚之体，源于先秦，兴于两汉。在我们这个传统的国度里，骚赋文章一般都用于非常庄重的礼仪之中，以彰显某个事件、某个人物、某个地方或某种精神。《奥林匹克(宣言)赋》正是在奥林匹克这个赋有人类意义上的大背景上所作的一个宣言，所以，它的分量绝不是个人的，而是代表了大家心声的一件作品，但它同时又是个人的、是陈仕彬以自己的个性风采所作的一种代表华夏民族的一种文化表达。沉浸醲郁，含英咀华，文采迤逦，激情飞扬，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具备时代意义和时代精神的佳构。

　　“奥林匹克，发端希腊，历劫不磨，傍沛万方。……漭漭玄黄，泱泱华夏，邙砀脊脉，河洛清波。……东西共振，同生同思，今古一脉，殊途同归。竞而不争，和而不同，世界和谐，天下归心。”字字珠玑，视同心声，激情所至，更见赤诚。这篇赋作，从起笔，就可看出作者深厚的古典传统的文字学养，以精湛、游逸的笔调从幽古之思叹引伸进奥林匹克，又从奥林匹克引伸进华夏的地理、历史和风物传说，直至引伸进当代。它既是对奥运精神的由衷赞美，更是把一种恢宏的人类精神在此歌吟。骈体对仗，气吞斗牛，情愫舒畅，慷慨激昂。黑格尔说：“在艺术里，感性的东西是经过心灵化了，而心灵的东西也借感性化而显现出来。”

　　孔颖达《周易正义》解乾卦云：“此既象天，何不谓之天，而谓之乾者？天者定体之名，……天以健为用者，运行不息，应化无穷，此天之自然之理。”纵观整篇赋文，它正是暗合了古代哲人的意蕴但又包蕴着强烈的时代精神，化古为今，亦今亦古，有节奏，有韵势，有起伏，有波澜。它像音乐中的双调，主旋律是奥运，融合其中的是人类文化的演进与和谐！它将奥运精神归结到了“倡更高，尚更快，致更强，崇和平，敦友谊，促进步”。在数百字中，营造了一支高歌猛进的进行曲。也在对奥运精神的赞美中，证实着体育本身就是一种文化，是一种凝结着人类智慧与体能的双重的文化，“旨力以文，旨体以德，德发心源，文蕴八周。据德依人，强心健体，匡世利民，风尚不绝。”正如陈仕彬在另一篇《劲笔壮声威》中所说：“体育属于‘大文化’的范畴，它反映人类的精神宣泄，表现人类的生命弘扬，体现着人类充满生命欲望的‘酒神精神’”。

　　《奥林匹克(宣言)赋》包含了深刻的历史内容，言简意赅，将千百年于一瞬，风生水起，寄希望于未来。在这篇并不算长的赋文中，充满了一种现代人的大胸襟、大意识，一种充沛的宽容与和谐，张扬与放达，这实际上本身就体现了一种独异的现代精神。福柯在《什么是启蒙？》中把现代性归纳为一种态度，一种把自己与时代、与未来关联起来的态度。而这篇赋文，正是从现代人的角度彰显了这种与时俱进的现代性。“悠悠万世，日月递炤，人间正道，沧桑流变。东西文明，共生同衍，传播寰宇，贯古穿今。”

　　在写这篇文章之前，笔者详细地在网上读了“大道堂”上“仕彬文集”里的所有文章，仅就同一题材，他就先后撰写了《劲笔壮声威》、《大美颂》、《奥林匹克宣言颂》和《人文奥运颂》，直到我拿到的这份《奥林匹克(宣言)赋》也已经是改过的新本。一篇文章，久经磨洗，更见精锐与作者的认真，而且愈加全面和圆满。实际这篇赋文，正是上述几篇文章的综合，显示了作者思想的日益成熟与透彻。

　　《奥林匹克(宣言)赋》的书法，是陈仕彬在赋的基础上表现的另外一个重要内容，它更体现了作者独有的风神与气韵，体现了那种与赋文相合相生的那种大气与奔逸。给人扑面而来的是那种流动的韵势，那种起伏跌宕的快意，那种咆哮蒸腾的激情，那种一气呵成气吞八荒的气概！它让人脑子里蹦出的是《自叙帖》中的诗句：“奔蛇走虺势入座，骤雨旋风声满堂。”“粉壁长廊数十间，兴来小豁胸中气。忽然绝叫三五声，满壁纵横千万字。”“驰豪骤墨列奔驷，满座失声看不及。”应该说，这件作品从它慢慢地打开，给观者就是这样相当强烈的感受与刺激！它也让人想到了徐渭，可以说，它也是当代的一件《青天歌卷》！

　　陈仕彬的书法，乍眼一看，就是黄庭坚的底子，而又交融了诸多如王铎、徐渭等的影子。山谷书法最难入神，形为关口，神为机枢，将复杂矛盾的书法形态统一到纵横淋漓的挥斥之中，微妙绝伦，极尽潇洒与萧疏，是中国书法的奇观之一。苏东坡说黄字：“鲁直以平等观作欹侧字，以真实相出游戏法，以磊落人书细碎事。”王世贞说：“以侧险为势，以横逸为功，老骨颠态，种种槎出。”可谓一语中的！陈仕彬在精神上与书法的形态上，都接近于山谷，浪漫、奔逸、豪放、雄穆、缠绵、细腻、磊落、精进……，诸种形而上的精神意态，在他的书法中都能找到对应，也是人趣意足，毕现风流。“诗不求工，字不求奇，天真烂漫是吾师。”(苏轼语)在肆逸的激情之中，凸显了他这个人的真性情。

　　在当代书法中，抄写古人的诗词，可谓比比皆是，但抄写自己的诗词还是相对甚少，一般见到的不是不对韵仄的五言或顺口溜，就是磕磕绊绊的七绝，更何况像赋这样的长文，真可谓寥寥！而文章出于自己的手，机枢心握，情随意发，激情流畅，笔墨歌吟。它本身就是陈仕彬自己创作的抒情诗，挥写之时也是用笔墨在抒情，在歌咏。心手双畅，意采昂扬，或奔涌，或小歇，或迂回，或闲慢，心当止则止，神当扬则扬，气当生则生，韵当流而畅。刘勰这样说文章的“势”：“势者，乘利而为制也。如机发矢直，涧曲湍回，自然之趣也。圆者规体，其势也自转；方者矩形，其势也自安：文章体势，如斯而已。”这岂止是说文章，更是说这书法，以此观之，当如是也！“……但观世间万缘如蚊纳聚散，未尝一事横于胸中，故不择笔墨，遇纸则书，纸尽则已，亦不计较工拙与人之品藻讥弹。譬如木人舞中节拍，人叹其工，舞罢则又萧然矣。”(黄庭坚语)

　　回归传统，弘扬传统，是现代学术界和书法界不断倡导的口号。怎样深入传统？怎样弘扬传统？莫衷一是，各是其说。作为一个艺术家，用娴熟的书法去表现自己的内容，表现自己的情感，情有所衷，意有所发，这就是直接继承传统、弘扬传统的最为直接的方式。翻开古今经典，哪一件作品不是写的自己的内容，表达的是自己最为直接的感情？何况，奥林匹克精神本身就是大题材、大传统。刘熙载说：“贤哲之书温醇，骏雄之书沉毅，畸士之书历落，才子之书秀颖。”此四种衡量和对照陈仕彬的书法，我更认为，他更偏向那种“畸士之书”，以“历落”见其风神，而又不失其中的“沉毅”与“秀颖”。

　　“凡物之美者，盈天地间皆是也，然必待诗人之神明才慧而见。”(清·叶燮语)“……干之以风力，润之以丹采，使味之者无极，闻之者动心，是诗之至也。”(南朝·锺嵘《诗品序》)《奥林匹克(宣言)赋》从撰写到创作，历经有一年之余，期间浸透了陈仕彬先生思想与汗水，是他生命精神的迹化。无独有偶，这种以传统长卷的形式来书写奥林匹克的赋文，也正好暗合了中华文化的包容性，暗合了恢宏的奥运会开幕式的那同样的长卷，不过，在这个长卷上，书写的是陈仕彬个人的心性与精神以及他与这个时代、这个社会不可割断的联系，用笔墨拥抱着这个时代，拥抱着地球，这是怎样的胸襟与气魄啊！当然，同其他艺术作品一样，它也将受到时间的考量与检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