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耀:在时空的间隔里找到方向
刘书琴
欣赏中国画,了解画者的胸襟意向十分重要。一山一石、一亭一台,丹青流驻笔端,心境运行于方寸纸间。而优秀的画家,往往也是善于思辨的哲人和勇于跋涉的行者。本次广西艺术家工作室访谈,我们将走进中国画名家、广西艺术学院教授梁耀老师的工作室,听他畅谈游学日本的收获和当代中国画创作的思考。
似而不同,远渡东瀛的思想反观
梁耀迄今已是两次东渡日本,在弘一法师的母校东京艺术大学担任客座研究员。站在这个有着同样的中华传统文化基因却有着不同文化氛围的国度里,他感知到一种思想上的反观。“尽管中国地下蕴藏着大量文物,但在地面上、在日常生活中却没留下太多古代的痕迹。但在日本京都地区却有大量类似这种古代痕迹的东西遗存。比如平安时代的木结构建筑,就与唐朝的很像。这些不是后来的仿品,而是真正的、完整保留的、那个时代的建筑。你能透过这些东西感受到中国古代人文的氛围,会有一种穿梭时光的感觉。”正是这种思想艺术上的某种穿越,形成与现代中国绘画圈子之间适合的间隔和距离,让他得以冷静地思考,总结多年来的艺术感想和经验。
除了追溯古风,东京大阪的现代艺术也使梁耀颇受启发。日本是发达国家,那么中国在现代化的过程中,是否会走向一个跟日本今天相似的明天?这种时光的穿梭感,不单单指向过去,也指向未来。“作为同样使用汉字的民族,日本跟中国会有很多类似之处,我在其中可以进行一些对艺术的反思。我在做学术研究项目的时候,会考虑如何才能抓住重点、捕捉到它的发展规律,从而兼顾它的发展与传承。具体地说,就是如何应用纸与色,使它既有传统的感觉,又能适应未来的发展。从另外的角度看,我们学中国画要理清书画的制式,即书法的造型、绘画的图式。从王羲之到王铎,字体是如何演变的,还有你实际的功底如何,这些在日本都是可以挖掘到的。”
探访遗珍,文化传承的法度不可丢失
另一方面的收获是对材料,对纸、墨、笔、颜料的研究。比起当今中国,它们在日本被研究得更细、挖掘得更深。“张大千以前在南美洲画画,都会跑到日本买材料、装裱,足可说明日本在这方面的领先。”一张纸,什么时候上胶、上矾,画到什么程度脱底,脱底到什么程度又可以罩上颜色?日本完整地延续了中国唐宋时期的技术,有些在中国反而失传。梁耀认为,对材料和工艺的熟悉可以更好地促进画家的表达。
在日本,梁耀看到了至今保存完好的,中国南宋时期的精品画作《李白行吟图》和《六祖调心图》。这两幅画作,在中国美术史上占有相当重要的地位。发掘中国古代的图式,是他日本游学期间的一个重要目的。“日本的情报很发达,不单是它们本土保存着一些中国古代精品,包括一些欧美所藏的中国古代绘画都又整理并著录出版。或许是版权费太高,这些书籍图录在中国都没有被引进。”梁耀在其中不断修炼着自己的艺术眼光,通过不断地读书、看画、练习创作来提升品鉴古画的能力,心无旁骛地打造自我。
唯心所造,融汇各种物象表达
5月中旬,梁耀的个展在广西艺术学院美术馆成功举办,这是他归国后的首次展览。60幅作品集中展现了他近年来的创作成果和绘画感悟。他的人物画柔美隽秀,山水画浑厚韵致,笔墨灵性而又松动活泼,其中两幅大作《家在山水间》和《苗山笼翠图》,取材于桂北的山石风貌和人文民风,带着对故乡的眷恋和热爱。山水画最忌流于套式,梁耀把美术分三个层次,第一个层表现自然,第二层是在自然里抽象出美和升华,第三层是在其中表现出哲学思考和结论。“第二第三层必须在学术的氛围下进行。在日本游学期间感受到氛围,捕捉到了灵感后,我绘画表现形式更跳跃,我笔下的广西山水不是写实照搬,而是上升到哲学的层面去表现,通俗的说,就是表现心中的山水。”
都说术业有专攻,但梁耀却能把山水、人物、花鸟,甚至于书法纳入一个系统中融会贯通。“我认为把事物纳入一个系统去研究比单独研究某个领域见效更快。举例来说,把书法和美术当成一个系统来研究它们会相互促进,一个画家对字形的认识掌握就要比一般人快。我练习人物画、花鸟画,能更好的表现山水的涨势流动,彰显山水的生命力。而山水画的笔法变化多端,反过来再画花鸟就会更厚重、丰富。山水画的创作特别要求升华物象、展现它的形而上部分。在人物画创作时,也更能将对象精神化、理性化。”梁耀努力的目标就是在表现手法上打通这四种题材,做到“下笔就是绘画,没有山水花鸟的区别”。
工作室的墙上有一大幅还未完成的牡丹花图,艳而不俗、娇而不媚。梁耀爱画牡丹,他把画牡丹当做一种基本功和课题研究。中国古代有一种说法:“唯俗不可医”,如何避免落俗甚为关键。画牡丹贵在表现出其本质上的雍容高贵,做到形似而无俗气。经过如此锤炼,描绘人物、山水时,则更能表现出境界和品格。
怡情养性,书香中寻得人文之风
走进梁耀宽敞的工作室,古朴清雅的气息迎面而来。一张巨大的画案迎窗而置,角落里的中式方桌上摆放着数瓶还未拆掉封塑的墨汁,几个纹饰娟秀的颜料小盒堆叠一旁,其中一盘温润的朱砂没未合上盖子。空间里除了字画,竟还寻得音乐的元素,正厅里一架高贵典雅的三角钢琴和悬于墙上的古琴,让我们感叹其文人式的生活意趣。
研习中国画,离不开对中国传统文化典籍的体悟。梁耀爱读古籍,其中描绘魏晋名士生活的《世说新语》他百看不厌。“如果是说汉朝是中国的童年时代,魏晋就是中国的青年时代,那是一个最能够思考的一个时代。汉代的文化充满了一种孩童式随意的自信,而魏晋能更多地看到关于天、地、人的哲学思考。《世说新语》表现了当时的文化深度和人文氛围,表现出这些名士的人格魅力和艺术风骨。所以我觉得这本书对学习绘画和书法的人来说很有意思的,对个人品格的提升也是一种榜样和力量。”在与悠久历史文化的对话中渐修和顿悟,构成了梁耀作品深厚的文化底蕴,而艺术家最可贵的正是精神状态和学养志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