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珐华关羽像 深圳望野博物馆藏品 孙学海为冀宝斋藏品出具的鉴定证书 春秋双环立耳甗 冀宝斋藏品

　　国家文物局开展对民办博物馆“规范化建设评估”引发争议——

　　因马伯庸[微博]的一篇“游记”，河北冀宝斋博物馆的“雷人”藏品一夜之间引起社会的普遍关注，而民办博物馆所存在的种种乱象也因此再度浮出水面引发各方担忧。国家文物局于7月12日在官网上宣布：7至8月，委托中国博物馆协会和中国文物报社开展对民办博物馆“规范化建设评估”，对民办博物馆的全面整顿工作似乎已是呼之欲出。

　　然而，对于这次规范化评估中“藏品真实可靠”、“有鉴定证明”、“来源合法”等藏品管理指标，却有民办博物馆表示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此次“规范化评估”很有可能会因此无疾而终。那么，这些举措到底有无可行性？且听各方人士的观点。

　　文、图/记者金叶

　　正方

　　冀宝斋博物馆总顾问 魏英俊：

　　所有民办博物馆都不可能填这条！

　　民间收藏的东西不可能讲清楚来龙去脉，我们也不可能在评估表里把藏品来源写清楚，因为如果真讲清楚了，那就是跳进了国家文物局设下的“陷阱”——能讲清楚的一定是出土文物，出土文物属于国家所有。所以，不止我们，所有民办博物馆都不可能填这条！

　　网上说冀宝斋博物馆没有注册，这实际是误传——我们是在当地民政局以“文化类民办非企业单位”的名义注册的。在十几年前建馆时，也得到了衡水市文化局的批复。我们一直以为在这两个单位登记就足够了，谁知道后来国家又规定要经过省文物局批准？而省文物局也知道我们这个馆，但从来没提不合资质这回事，从没让我们补办过手续。我认为这是省文物局不作为，而不是我们不想登记。

　　省文物局说我们这里“没有一件是真的”，这话比较不负责任。我们展厅放了2千多件展品，即便你一件一件都看了，可库房里还有4万件藏品呢！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委员孙学海都给我们出过20多份鉴定证书。

　　我们不可能把所有的藏品都拿去找专家做鉴定，因为出不起这个钱。而且我们也不相信现在的专家——很多人就想多捞钱，目的不纯——像电视台鉴宝类节目请的那些专家，经常把真的说成假的、假的说成真的。让我花钱请他们鉴定，我宁愿依靠自己的眼光。我认为，我们看的比专家准。

　　总之，这次“规范化建设评估”是根本不可能进行的。它最后一定得变通。我们所有的法律、法规、办法，不都得在执行过程中不断完善、不断变通么？我相信，到了最后，对于民办博物馆、民办收藏一定会放开，毕竟我们现在收藏的文物，无论从数量上还是质量上，都完胜国家博物馆[微博]。

　　中国收藏家协会玉器委员会主任 姚政：

　　应该“支持”而不是“绞杀”

　　目前中国的民办博物馆，藏品来源非常复杂。有祖传的、有修房子挖出来的、有搞基建、修高速公路出土的。即便是有人盗墓出来卖给博物馆的，经过几道手之后也很难追查来源。文物部门过去没有办法把这些事情搞明白，现在出台一个文件，要民办博物馆在两个月内自己讲清楚，那更是不可能的。

　　同样没有意义的是让民办博物馆出具藏品“鉴定证明”。冀宝斋的藏品，河北省文物局局长说一件真的都没有，而冀宝斋说他们有孙学海出具的“证书”，那倒是相信谁呢？目前，国内根本就没有具有公信力的鉴定机构。在这种情况下，你让民办博物馆“自证清白”毫无意义。

　　事实上，鉴定真伪这件事情根本不应该让民办博物馆自己做，他们没有这个能力。这件事应由国家做，或者由举报者负责举证。不能因为某个游客在网上用调笑的口吻写一篇嘲讽的文章，就“坐实”了冀宝斋的收藏全是“赝品”的结论，这有失公允。再或者，由国家牵头，引入科学鉴定，我们要用真实的数据来说话。

　　据我所知，目前国内的民办博物馆，真正在文物部门登记注册的，也就五六百家。像冀宝斋这样没有登记的博物馆，至少得有上千家。为什么会这样？就是因为要通过文物部门的审批，又是讲来源，又是鉴真伪，门槛太高。最后大多数民办博物馆只好不走这条途径了。冀宝斋其实是很有代表性的，它只是在当地民政部门注册了一下就开门纳客了，没有经过文物部门的审核，但又的确收藏了很多藏品，且对外开放，客观上又确实是博物馆的性质。这种没有“身份证”的博物馆，就像“私生子”一样，但私生子本身并不是“犯人”。它们既然已经“出生”，而且数量又如此众多，我认为官方对其的态度，不应该是“绞杀”，而应该是“支持”。至少，这些民办博物馆保护文物的出发点是好的。它们的水平可能是有问题，比如对年代、器型的标注不准确，或者干脆拿“赝品”当宝贝。如果有令人信服的证据，让它们撤展便是。对民办博物馆还是应该以善意的帮助为主，不应该一棍子将其打死。

　　总之，这次冀宝斋的事情虽然闹得沸沸扬扬，“规范化建设评估”又弄得煞有介事，但到了最后，这一定是一件无法完成的任务，然后不了了之。而如同“私生子”一样遍地开花的民办博物馆，依然会继续野蛮生长，这个势头，压是压不住的。

　　反方

　　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教授 孙华：

　　严厉整顿非常必要

　　现在民办博物馆的状况，用“乱象丛生”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对其一定要进行严厉整顿。而在此之前，对其整体状况进行梳理和评估是首先要做的工作。

　　目前，国内虽然没有具有绝对公信力的鉴定机构，但并不意味着这些民办博物馆无法提交“鉴定证明”。事实上，民办博物馆对于自己的藏品——即便是故意造假的“赝品”，也都会去找人、找机构做鉴定，以提高可信度。给这些民办博物馆出鉴定的都是哪些“专家”和机构？现在都是一笔糊涂账。

　　要民办博物馆提交“鉴定证明”，不仅是对其收藏“文物”的具体情况进行了解，也可以了解一下目前文物鉴定市场的大致情况如何。这些鉴定者、鉴定机构是否具有资质？或者说他们的资质究竟是哪些部门赋予的？我们注意到一种现象：很多民办博物馆声称“某某专家、甚至是故宫[微博]的某某专家给我们做过鉴定，所以我们的东西没有问题。”果真如此吗？请用他开具的证明“说话”。如果确有其事，那又涉及到文博系统行业内部的管理问题。我们的文博机构内部有规定，专家不能以文博机构的名义出具证明；如果是以个人名义出具的证明，而给出证明的又是“赝品”，那又不禁要追问：究竟是“专家”的水平出了问题，还是道德出了问题呢？对于这些给文物贩子做“掮客”的专家，文博机构内部也应该进行处理。如此看来，评估工作确有必要，但结果如何，却又不太好说。

　　我们注意到，这次摸查工作进行的步骤，是先要民办博物馆进行“自评”。那么，有些博物馆不配合工作怎么办？从理论上说，如果不配合，就必须得有一定的惩罚制度。比如：你不申报，就不能登记，不能成为博物馆。但我们又知道，目前国内民办博物馆，很多本来就没有在文物部门登记，比如这次的冀宝斋。即便文物局说那里的文物都是“假的”，这家“博物馆”依然能开门纳客。这是一个非常怪异的现象，但在目前国内的民办博物馆中绝对不罕见。所以说，两个月之后，文物部门究竟能搜集回多少民办博物馆的“数据”，还是个未知数。我只能说，无论搜集回来的情况如何——比较全面，还是寥寥无几——这本身也是一种民办博物馆状态的真实呈现，需要被进一步研究，并出台相应的解决办法。

　　事实上，无论是对于民间收藏，还是对于民办博物馆的管理，我们目前不缺政策、法规，缺的是落实到位、缺的是执行力度。目前文物法的第三次修改正在广泛征求意见。如何赋予文物部门以强有力的执法权，以及如何加强各个部门——包括文物、工商、税务、民政部门的通力合作，将保护文物的诸多细节落实到位，是被格外关注的问题。我对文物法的第三次修改寄予比较高的期望，希望能够随着诸多配套性的法规的出台和落实到位，文物市场的管理、民办博物馆的管理真正走向健康和有序。

　　深圳望野博物馆馆长 阎焰：

　　藏品应该接受公众监督

　　据我所知，对民办博物馆所做的“规范化建设评估”早在年初就已经提上了日程，我们7月初就填过评估表单，内容包括馆舍位置、面积、展览、学术研究情况等，也涉及到馆藏文物的鉴定情况。

　　大部分文物，我只能说是我们自己鉴定的；还有一部分——比如红绿彩、山西陶瓷、古代宗教石刻，我会说北京大学的宿白先生、故宫博物院的耿宝昌先生、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馆长谷部乐尔先生等海内外专家看过，但这个“看过”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鉴定。按照规定，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的委员不可以给私人做鉴定。现在私人收藏以及民办博物馆的所谓“鉴定证书”，都是各路“专家”以私人名义出具的，他们只对收到的“红包劳务费”负责任。真出了问题，这种证书没有任何公信力，“专家”们也完全可以把责任撇得干干净净。所以，对民办博物馆的藏品有没有经过“鉴定”进行评估，本身就是个伪命题。

　　即便国家提供了具有公信力的鉴定途径，每一件民办博物馆的藏品都让专家“过眼”也不现实。效率更高的做法其实是：让这些藏品在阳光下“晒”——对外开放展览，接受来自社会公众、专业机构和学者的充分检验，如果大家能都抱着客观负责任的态度，那自会真假立现。在这个前提下，再引入专家的鉴定也会更加有的放矢。

　　目前国内的民办博物馆，已经不能用“鱼龙混杂”来形容。根本没有“龙”，顶多算“鱼虾混杂”，连“鱼”都很罕见。我衷心希望有关部门对民办博物馆大力加强监管，但这个“监管”没有必要在“文物鉴定”和“文物来源”上浪费太多的精力。判断一间民办博物馆的品质究竟如何，有更多事半功倍的办法：比如，考察它是否有很强的研究团队和能力，是否在业内享有很高的声誉等。如果答案是相对肯定的，那博物馆的品质多半是有保障的；而如果一个民办博物馆办馆目的仅仅是跟政府置换土地，或者总想用什么方法“变现”，一切靠领导推荐，讲故事，却无法行使博物馆最基本的研究展览、文化宣传功能，那就有问题了。而监管部门自身也要建立问责制度，冀宝斋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黑户”，它在当地相关部门有登记，又是3A级景区，又是“爱国主义教育基地”。这说明博物馆是被当地相关部门默许和承认了的。现在一出事，大家都装糊涂，都推得干干净净了，这怎么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