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中的老相识:于振立

2013年09月22日 15:14   新浪收藏  微博

  陶咏白

  我也有9年没有去于振立工作室了,大概2002年来此,只见几间简陋的房子,觉得他生活得很艰难。这次来参观则是另外一种感觉,这座屋给我有种神秘而又有点辉煌的感觉。

  我跟老于相识于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这是很难忘的日子。我们曾在一起渡过了1989年的“六·四”之夜,那是个很难忘的日子,我们在一起看DVD《甘地传》。1989年我还在《中国美术报》当编辑,参加过于振立等人的“八人画展”,並写了文章。他的那幅《吃喜酒的女人》就是那次展出的作品。他的这幅画,有浮雕感,像纪念碑,带有某种象征性。以前听说他的宣传画很出色,红遍东北,他是那个时期画宣传画的代表人物。90年代初,我曾在他所在的鼓楼住处看他的一些抽象绘画,当时搞抽象画的人还稀少,他搞的生命主题,我还不太能理解,也是自己还没有从艺术欣赏的定式思维中跳出来,他在中国艺术思潮的发展中是超前的。他是较早走出来的一个“北漂”艺术家,后来他在北京待不住回大连了。约2002年,我因开会到大连,只听他的学生们说,他进山盖房子去了。我和老伴在他的学生陪伴下,大家拿着酒、菜等等去大黑山看他。那时候我所见到的他生活太艰苦了,太难了。他不像有些艺术家盖房子或工作室那么讲究,他是随处捡石头、石磨、建筑下脚料,捡别人扔的废品利用起来,拼凑起来,盖的屋也就不规整,曲里拐弯的小屋。他自己却很得意,因这是他用自己的双手盖了一个可容身的房子。虽然简陋寒惨,但这是他的作品。他虽少画或不画画了,但造屋也算是个艺术作品。他的这种转换,与一般人盖房子的意义不同,他並非为了享受,而是逃避城市的生活,逃避种种不尽人意的困扰,过一种纯粹的生活,他追求的不同于常人的另类生活,跟我们的生活完全是不一样,寻求另一样的生活方式。“劳其筋骨,苦其心智”成为一个纯粹的人。从那次见他以后,老于在我心里形成了一种“心结”。他太难了,老婆离婚,幸好他妈妈还在,但后来又接二连三地家中亲属发生一些惨痛的事。那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抽烟渇酒的坏毛病,有时牵挂他的身体怎样了,他的屋又造得怎样了……。在我心中的大连就是于振立了,一提起大连就想到这个于振立。我曾经收到过他天书一样的信,这么长,哩哩啦啦的一大片看不懂,这是他的手记,我觉得他这个人神经不大正常。这就是七、八年前他给我的这种感觉。这次来大连,他出现在我们面前时,着实让我吃了一惊,一脸憔悴苦涩,稀疏干枯的头发,衣衫褴褛,简直象个野人,满嘴的酒味和蒜味很呛人。以前的他,虽也不拘衣衫,但还觉得他精气神没有散,还可以说是神采奕奕。这次一见,感到这个家伙活得如此艰辛,神神颠颠,说话更语无伦次了。我说商总,我请求你,这个活动以后一定要让于振立彻底地检查一下身体,我怕他有隐患,希望你老于能够听我的劝告,我觉得这些年你把自己熬干了。

  我非常感谢这次活动的主办方、策划者给我这么好的机会,看到了于振立艺术生命信息的全过程,集中看到了他的艺术作品,过去只知道于振立画的宣传画,非常出色,是个画宣传画的代表人物。今天看到画,感到很熟悉,但过去不知是出于于振立之手。进入新时期,于振立的一批写实的伤痕美术,与中国那时的伤痕美术是同态共振的,他是站在全国美术潮流的浪尖上的人。伤痕美术后,他也和全国的一些油画家一样如北京的王怀庆、黄冠余、秦龙等的“同代人”受奥地利分离派启发,开始装饰性绘画的探索。从这次他的展览中竟然也看到了于振立在这方面的记载。之后在他作品中就出现了野兽派的、立体派的、表现派的、浪漫派的、象征派的蛛丝马迹的艺术,直到他的《触摸圣相》纯抽象画的出现。当时我在北京看到你的抽象画还不太理解,想这个家伙怎么走向抽象画了?那时候抽象画还是很边缘的,不被认同的,但他毅然去吃“螃蟹”。他总是敏锐地比别人走快了一步。走到了抽象这一步,他将怎样再走下去?他突然不画了,到山里去盖房子了。过去不理解,现在从艺术发展史看,走过了现代艺术的形式的变化转换,最终必然走向反艺术而走向当代的“观念”艺术。他远离城市,到大黑山去造屋,从艺术史发展的历程看,也是必然的,合逻辑的选择。但就个人来说,倒未必一定要走向当代艺术,许多大师级人物,守住绘画现代形态在平面性的形式变革,向深层挖掘,从而成就自己的作为一个时代的代表人物而载入史册。但于振立所以是于振立,他的思想的敏锐,艺术观念的前卫性,他必然还要朝前走。他去造屋,属于当代行为艺术的一种形态,虽然他並不象有的艺术家那样为做“行为艺术”而设计一个这样一个那样一种“行为”,他造屋的行为完全是他自己心灵所需,是他的避世、出世,超脱物质社会所累而为之。这恰恰与当代人精神“回乡” 的追求相一致,他用自己的全身心的体力、精力去造屋,在造屋的过程中“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达到“澄怀观道”去建造一个精神家园。

  昨天看了他的作品、看了他的屋,我就能够比较清楚地了解于振立的艺术价值和生命价值。于振立个人的艺术探索历程,他的作品,确实代表了我们中国自文革到新时期进而新世纪,这一代艺术家艺术探索的历程。商总是有眼光的,把于振立的作品收藏起来,这不光是收藏一个人的作品,而是收藏这一阶段的历史。

  抽象艺术被官方接受是很晚以后的事情了,但是在80年代之前,官方是拒绝抽象绘画的。甚至于振立被认为是反动的艺术。于振立能搞这样一个抽象画展,当然不易。坚冰是得慢慢打破的。

  于振立个人艺术发展历程,实际上也代表了我们中国艺术的走向。他走到了抽象艺术的这一步以后他将怎么发展?当时我可能比较早地看到了他的抽象绘画,刘骁纯说他的抽象画是表达生命意识,其中还流露出有不少性意识。那时我对他那些黑乎乎的画面没有什么感觉,也根本不能接受这些东西。经过了这些年,抽象艺术在全国有了很大的发展,这几年,更是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我也对一些抽象绘画作了不少评论。这一次看了你的《触摸圣相》那样的小画,觉得这是精华。感到在这些画中,把人一下子引进了很神秘的境界,有种神圣的感觉。所以我想他画完小画去造屋,这是必然的过程,他是在去追求那种神圣的精神。

  我在于振立的那些画里面发现了他自身的一种精神的升华,所以他去造屋,这种行动,也是必然的过程,他的这种行为过程,现在叫这是“行为艺术”,也叫“社会雕塑”。这种回归本心,亲近自然。崇尚生命和自然,崇尚自由和独立的精神,才是于振立造屋的真正起死回生因。如果从美术进化史来说,也就是进入了第三领域的美。丹托把西方艺术史的发展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古典艺术,体现为自然美,即模仿的艺术,追求越来越准确地再现世界;第二阶段,是现代艺术,追求纯粹的艺术美,即形式的不断变化;而第三阶段的美,不是感官上的,不存在于形式法则之中,是内在的由作品意义产生的。是伴随着感觉和感受的一种人的存在状态,一种生活的质感,将自己与宗教和哲学所表达的真和善在同一领域,以自己的行为让世界更美好,活出生活的质量、生命的质量,提升自己的精神。我觉得这是于振立经过18年的造屋,实际上是精神的修炼,转换为一个抛弃名利、私欲成为一个纯粹的人的过程。从艺术层面看,他的艺术是从现代主义的抽象艺术转向行为艺术这种观念性的当代艺术,或者说,从架上绘画转换为社会雕塑的过程。其深层的内在意义,将自己和宗教、庄禅哲学放到同一个领域里,转入对真、善的表达,实现苦难中的幸福观。这是他自己一次精神的蜕变、涅槃、升华,重塑了自己的作为当代知识分子,保持了独立人格、自由的精神,行使着对社会的批判的责任。活出了他这种生命的质量、生活的质量。其他东西都无关紧要了,

  他给我的感觉是出家的和尚。也让我想起了民国时期,出家当和尚的弘一法师——李叔同。李叔同出身豪门,沉浸于繁华世界,却最终与那一切尘世的是是非非决绝而进入佛门,这是要有勇气的。于振立步其后尘,于振立很像济公,若戴顶破帽子,拿把破蒲扇,就活脱脱个济公活佛再世。

  我想他造屋的这个意义:一方面当然是个人的生存状态,另外一个是具有普世性的“回家”、“回乡”。20世纪以来,由于现代社会文明的异化,人性的压抑,滋生出一种无家可归的漂泊感,灵魂被放逐的悬浮感,在西方出现了一股寻找精神家园式的“人文回归”的潮流,这种寻找精神归宿的现代意识的“回家”,就是寻找个人灵魂的安全栖所,避风的港湾。而中国的“回家”,並非消极的找避风港,自古至今,中国人的“回家”是人生的道路和生命主题,它体现了一种独特的生命哲学和生命状态,“回家”是生命的原乡和重获生命的精神活力。

  我看了于振立的屋,就想19世纪梭罗的小木屋,他在瓦尔登湖花了2年多时间亲手盖起了个小木屋,並写了一本《瓦尔登湖》书,这本写于19世纪的书,成为西方人精神文化的教科书,至今也仍是全世界的畅销书,影响深广。老于你写了200万字的手记,将来也是一本书,是东方人的生命哲学的书。

  于振立造屋这一行为,是一种世界潮流,如现在流行的“乐活族”讲究简单的生态生活方式、还有“达摩流浪潮者”的“肩包革命”,这是美国“垮掉的一代”把东方文明的宗教智慧融入西方文明进而抵制平庸的主流文化价值,他们自称是爱默生、梭罗的传人。远离城市的喧闹和肮脏,期望回归自然。借助禅宗精神的修炼获得精神解脱。于振立的行为艺术不也与此同出一辙。

  另一方面他的屋本身,又是一个典型的搞美术的人的艺术作品。处处显露出了主人审美理想,对美的追求中设计的用心。因为我七、八年前去时,见到的就是几间相叠的小屋子,很简陋,也没有那么多的装饰图案,这次进山门看见他的所造的屋,还有了点辉煌的感觉,並还有点神圣感。他把造屋的过程,变成了审美化的生活、艺术化的生活。整个建造屋的过程,就像他画画那样,很随意、随性,不断地有新想法,不断地扩展开来。小屋整体结构是随心随意。自然地铺展开来。这是艺术家的造屋,而不是建筑家的造屋。

  他想到哪做到哪,他的许多装饰图案很像古代的岩画,有的又像古代的图腾,他用瓶子垒起的舍利塔,用石磨盘搭起的石柱,处处给人一神秘感、神圣感。到了他的这块宝地,我总觉得似乎到了庙里的感觉,给人一种精神上的宗教感,陡然生起一种敬畏的心理,这是我的感觉,不知道别人。

  我认为,于振立的价值也许不是在现在,或能在近期被我们所认识,他的价值可能在以后,也可能在身后。因为他整个的艺术追求很超前,合世界发展潮流。在大连打造于振立这么一个品牌,也许是大连文化的一个很好的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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