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君:追求真实的当代艺术
2013年09月25日 10:45 艺术虫 收藏本文
艺术虫:艺术是具有时代性的,那么这个时代下的艺术是否就可以被称为当代艺术?您觉得当代艺术的概念是什么呢?
段君:处于当代的不一定都是当代艺术,当代艺术是有比较特定的意图和目标的,那么在我看来其中有几点,一个就是它可能不同于前面的现代艺术和古典艺术,他是具有哲学性的。观念艺术可能是当代艺术中最核心的一部分。这里面最重要的我认为是一种怀疑,这种怀疑是对于任何现成的比如说已经形成的东西都持一个比较怀疑的态度。我觉得这是当代艺术在哲学层面上比较核心的概念,当然其他的还有很多不一样,比如说当代艺术和现代艺术或者像超现实主义,它就不是一个直接反映现实的东西,它是一个反思现实的东西,所以往往当我们判断当代艺术的时候,比如说绘画,它是不是有画外的东西,或者说这张画是不是让你感觉到陌生?或者是出人意料的?我觉得当代艺术就是时间概念,当代艺术最有意思的一点就是我们的这种参与,对于当代社会整体的这样一个创造,所以我们目前也不知道它会创造到一个什么样的状况,这是一个最核心的点。但当代艺术在理论上面经常会有很多说法,比如说强调所谓的他对社会的批判性,这些我觉得也比较关键,但是我们需要转换一个说法来说它,今天直接的谈批判性也比较空洞,我觉得还是一个对于现行的压增力量的一个反对,因为当代艺术最核心的还是一种对于真实的追求,它强调一种更真实的东西,这种更真实的东西就是要敢于说话。如果说以前古典艺术追求的是一种表象上的真实的话,那么当代艺术追求的是一种表达的真实,是对真理更大一个追求,所以批判性实际上就是当代艺术对于真理的追求和平等。因为古典艺术或者其他传统艺术里面,等级的差别还是很大的,但是当代艺术它是一个更加追求平等的一种感觉,所以在我们看来,也就是我们这些身处当代艺术这个事业的人看来,它是平等的。传统艺术、甚至所谓的官方艺术,那些比较好的,就是因为它相对平等。包括我们做批评,跟一些年长的批评家们交流都是很平等的状态,但这里面绝对的平等也是不可能达到,可我觉得相对于所谓官方体制内的,肯定还是一个更加平等的状态。
艺术虫:“当代”作为一个时空的概念,那么当代艺术在这个时空里就会受到政治和经济的控制,您觉得面对这种控制或者说影响我们应该怎么打破,或者应该做些什么?
段君: 我觉得还是强调一个叫做当代艺术的主体性,不管是做人还是做艺术也好,它总要强调一个主体性,这个主体性是人可以自己选择的一个时刻,当人可以自己选择想做的事情的时候,我觉得主体性就出来了。有一个人曾说过,决定的时刻是一种疯狂的时刻。所以当代艺术有时候也是一种疯狂的时刻,他要自己做决定。我们不仅谈当代艺术在今天这样一个时空里,你看古典艺术,甚至像文艺复兴时候的艺术,它是一样遭遇到政治和经济的这样一种控制。这是历史上,艺术作为一种人文的东西,它必定要遭到的控制。但是人文最核心的还是追求一种所谓的从事人文事业的人的一种尊严吧,或者说一种值得人尊敬的东西,那么这种值得尊敬的东西恰恰就是访看,他不断访看一些所谓的政治胜利、经济胜利。因为政治胜利了经济胜利了,我们今天的人就很容易把它混淆。比如说中国当代艺术的前一个形态前卫艺术,中国当代艺术以一个前卫艺术的形态出现了,那么那个时候特别是80年代,它是跟官方相对抗的状态,直到2000年以后,这种对抗的状态越来越弱化甚至当代艺术界里面也有很多人开始主张要跟官方合作,利用官方的一些资源和平台去做当代艺术的事情,但是我觉得这种可能会有一些混淆,或者说低估了政治和经济,因为政治和经济它绝不是真的要扶持,或者说对于当代艺术发展他不会不加干涉,他实际上还是一个意识形态的控制东西。其实经济也是一种意识形态,意识形态最大的一个缺陷就是它不是一种反思性,他只按他自己这一套去做他想做的事情,那么这个时候当代艺术就成为一颗棋子,但是当代艺术真正的一个核心就是刚才我跟你说了,它的思辩性,它的反抗的力量,所以在我们今天这个时空经济和政治的这种力量已经嵌入到艺术的核心里面,我觉得嵌入的很深,它就是跟艺术无法分开的部分,交织在一起。
艺术虫: 那么现在个人的意识形态在当代艺术中也已经非常重要了是吧?
段君:可以这么说,因为主体性的一个核心就是个体,个体的选择不遭受其他任何事物的干涉,所以个体性应该说是一个当代艺术的核心。特别是在我的观察里面,当代艺术是90年代以来对于个体,或者说对于个体性,对于个人性上已经放大到一个非常极致的状态了。因为我们对比80年代来说,群体的力量很重要,大家都依靠一个群体。比如说七八个人,组织一个艺术群体呀、一个画会呀、一个艺术组织,那么想利用群体的力量去跟整个社会来打交道,或者说甚至是对抗。当人的个体在这种社会生活里面感受到了生活的压力,之后他就会以个人的处境去反映社会时代的这样一种困境,所以90年代特别是包括我自己研究,像东村等等这样一些行为艺术起源的时候,还有包括观念艺术,就是90年代中后期的观念艺术一出的时候,个人的这种个体性是艺术里面核心的东西,当然发展到最近呢,可能这其中也出现了一些比较复杂的情况。
艺术虫:您认为这种官僚主义下的艺术形式单一化,是不是当代艺术所遭遇的原创瓶颈呢?这种原创瓶颈应该从哪些方面去突破?
段君:你说的官僚艺术之下的这种艺术形式的单一,还是要从官僚艺术的这种立场上来看,但如果从当代艺术这个立场上看,其实当代艺术并没有造成这种创作形式的单一,但是官僚艺术形式是单一的。比如说官方艺术组织展览的时候,它肯定更多选择一些绘画,甚至是一些无伤害的绘画这种创作形式。我理解你说的可能并不是说媒介上的单一,还有关于意识形态上的单一,不接受一些对于社会有冲击的,一些所谓暗能量的,或者是负能量的一些东西,只是接受一些所谓正能量呀,中国梦呀,等等这样一些东西。所以是有这样一些问题,但是我觉得一个真正好的当代艺术家不会接受这样一个东西的,这个也很容易去化解。比如说2005年的时候,北京在做国际双联展的时候,798有个展览叫各玩各的,我觉得当时这个名字起的很好,就是大家明确宣告了,官方艺术你往我们当代艺术里来玩,现在就是像这种,因为当代艺术太依靠什么了,太依靠经济,依靠资本的力量,如果没有资本的力量,当代艺术可能玩不下去。但是刚好恰恰不幸的是,资本和政治结合的就是这个,他们甚至是狼狈为奸的,所以这个时候是当代艺术跟经济资本打交道的时候,难免会跟官方打交道,那么他们就交织在一起,我也不是说完全反对当代艺术跟官方学云,但是我觉得这种合作的空间是很小的。而且这种当代艺术是处于被动的状态,所以我的观念里面认为还是不要合作,如果要合作的话除非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要平安共处的话,我觉得对当代艺术只有伤害。
艺术虫:其实对西方的模仿给我们中国的当代艺术带来了很强大的推动力量,但是我觉得现在几乎应该到了摆脱一味的摹仿状态了,无论是从形式还是材料上其实今天的当代艺术,其好像是已经很多元化了,但是这种多元化似乎找不到我们自己的根源,您是怎么看待这种现象的呢?
段君:我觉得你说的挺对的,就是因为当代艺术它实际上是用一个西方的框架说实话,从最早范式开始,包括艺术语言,都是一个西方的框架,那么在80年代我觉得包括90年代,其实也起到了非常积极的作用。但是到后来的确出现了情况,因为我们现在眼界都开了,90年代以来,中国的艺术家去海外看的太多了,所以中国艺术家他模仿一些西方的东西就会很容易被看出来,包括我观察到的很多年轻的艺术家就是模仿的。因为他们现在出国的机会特别多,也看到了一些东西之后从形式上可能有比较近的地方,但是真正找根源的话,我觉得根源不在于所谓东方思想,或者中国所谓传统的这些思想,因为当代艺术的根源不是一个历史的线索,我觉得它应该是一个当下的线索,这才是它的根源,这个根源在什么地方呢?就是在于中国社会的变化,比如说中国社会30多年的这种快速的变化,我觉得才是一个当代艺术家应该找的根源。当然这个变化的根源里面它肯定要涉及到一些传统的东西,中国传统的一些思想,包括一些哲学上的观念的变化,它肯定不是一个表面上的变化。不是说建筑的变化,街道的变化,它肯定还是一个思想上的和观念上的变化,这个是最核心的东西,所以我反对到几千年前的所谓这个更加古老的思想里面去找根源,我觉得这个不是当代艺术一个思想的根源。
艺术虫:那么当代艺术曾经是以边缘地带为生的,被市场接受后,他也摆脱不了被抽空创作立场的后果,对当代艺术边缘化身份消失的这么个现象您是怎么看的呢?
段君:目前从这种位置上来看,当代艺术的确有往主流在走,但是它的吸引力还没有达到一个所谓主流的状态。因为还有大多数从事艺术的人,其实还对当代艺术有一些偏见,特别是在体制内的一些。因为我们教学教育,对未来还是在体制内进行,其实有很多体制内的比如说艺术教员等等,就是老师,对于当代艺术他还是偏见的态度,他不会引导学生去更多的接触这样一些东西,所以至少在艺术院校里面当代艺术的力量还是很薄弱的。当然,当代艺术它一定要持一个边缘的一个立场。有一个思想家说,我们永远要站在少数人的立场上去思考问题,而不是站在一个多数人的立场上。因为这样的话才会更多的关注到一些所谓的比较边缘的力量,只有边缘的力量才值得人类去追求去努力,为了这些去努力,而不是为了主流的一些既得利益的人去做工作,这个工作在合法性上我觉得还可能有问题。而且当代艺术其实往主流靠向的话,其实也有好处,他能得到更大的力量去支持当代艺术,一些新的媒介还是需要大量资金和社会力量的支持,他不是像现代艺术这样。比如说一个表现主义的框架,他一辈子表现自己,就在一个画布上,相对来说还是容易,甚至像印象派那个时代,对他们来说,还是能过的来的,但是如果真的要在当代艺术里面有创造性的东西,特别是新的媒介,比如说新媒体。它还是需要技术资金和平台上的一些支持,才能更有创造性。
艺术虫:如果说当代艺术是一种不安的艺术,因为它涉及的是当下,那么在这种无序和混乱的发展下,是不是会使时代变得堵塞,怎么去避免这种堵塞呢?
段君:当代艺术的确是一种不安的艺术,因为当代艺术侧重于社会这种不安定的成份,而且它在我们所谓现行体制之内会造成不安份的因素,所以这也是所谓官方艺术很难接受当代艺术的一个点。但是我觉得恰恰就是当代艺术应该造成社会的阻塞,但社会的阻塞不是说让社会停滞不前,我觉得这种阻塞在于把社会已存、现存的东西放大,这样反而能突破这种阻塞,让社会走的更加远。比如说我们社会中存在了这样一些障碍,我们可能都知道是哪些障碍,大家也都很明白,包括这种所谓政治统治,经济力量这种决定性因素,就是因为我们今天当代中国还是金钱至上的一种观念,所谓大的资本能够操控社会现实。当然它也不完全在中国,像在美国发达国家其实也是这样的一种现状。当代艺术应该把社会的阻塞和社会的障碍放的更大,才有可能打通,如果说一概掩盖,一概强调正能量,其实反而让社会的阻塞甚至肿瘤长的越来越大,以后可能就没有救了。
艺术虫:我想请您谈谈中国的当代艺术应该怎么去发展才能把自己放在与全球艺术同一个时空当中?
段君:我觉得有两三个方面需要关注,一个就是人类的情感,以你个人的困境。这种情感当然也包括一些比较正面的情感,也包括一种人尤其是处在中国这样一个社会状态下,人的这样一种困境,这种困境它不是一个所谓特定区域的一种困境,它实际上是人类今天面临的一个大家可能都面临的全球发展的困境,因为人类的情感是共通的。用这种情感去表达一个特定的,中国社会发展的困境,他起码能在全球引起一些共鸣,这是第一点。现在有的人也做的挺好的,表达人类情感的东西,我觉得很重要。第二个我觉得在艺术语言上,应该跟国际上能够接轨,我们的艺术语言,我觉得还是比较陈旧。艺术语言当然不是说搞点新媒体就赶上这种语言,语言的创造,比如说装置,或者雕塑这样一些结合,走出一个自己的道路,也是能够让我们中国的当代艺术在语言上面有一些突破。但是这个突破又相当于像一棵树一样,西方的这种语言还是一个核心的东西,我们从这棵树干里面长出一些东西,这条枝干可能非常的粗壮,我觉得也不一定非要再种一棵树。还有语言的感觉,人的感觉我认为很重要。就是语言不仅是媒介的问题,它还是一个人的感觉的问题,就是这种我们对于世界的感觉,对于艺术的感觉,应该能够提供一些特别的东西,这种感觉到今天我觉得越来越重要了。第三个还是从关注的点上面来说,比如说对于社会问题政治问题,大家共同面临的。这些议题还不单单是题材的问题,因为题材往往只是一个表面的事件,我觉得这个议题它还包括一个关于人的世界观,人的政治观价值观,这些东西融汇在一个所谓的议题里面,然后大家再来讨论,这样我觉得才能让别人关注你,中国人讨论的不是一个所谓的东方问题,而是一个全球的问题,这样的话中国当代艺术才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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