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飞宇

　　什么样的艺术是诚实的？什么样的艺术表达了艺术家的成熟？是艺术越来越“像”艺术家自己了。

　　一个艺术家刚刚走上艺术道路的时候，他会发现艺术具有无赖的一面，具有欺男霸女的气质。所以，不少年轻的艺术家在他们刚刚和艺术接触的时候，通身洋溢着“艺术的气味”，那不是他们强悍，而是软弱。他们被艺术欺负了。被欺负的人虽说动作夸张，却总是面目模糊。“艺术的气味”是艺术留给年轻人的创伤，留给年轻人的血腥。那是艺术家的代价。

　　但是，艺术终究不是杀手，它同样具有皈依心灵的一面。在艺术皈依心灵之后，艺术成为艺术家“亲密的、合作的”伙伴。这时候，艺术霸道的力量还在，然而，这股力量成为艺术家生命力的一部分。艺术家的生命风景就此变得开阔，横看成岭，侧看成峰，黄河之水天上来。

　　作为一个艺术家，石晓被欺负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他的作品越来越“像”他自己了。“像”自己，我以为这是一个艺术家成熟的标志，也是一个艺术家走向更大可能的逻辑前提。透过石晓的作品，我们看到了一个诚实的中年男人，这个人对待生活的方式，他的基础体温，他最基本的、最日常的心态，意趣，偶而一撇的眺望，以及眺望过后的宠辱不惊。生活不在“别处”，就在此地，此时此刻。生活是美好的，前提是，我们的内心能够像植物的叶片那样舒张，那样伸展，能够像布匹那样具有恒久的、芬芳的、无私的亲和力。

　　石晓的“生命风景”将会具有怎样的学术意义，作为一个外行，我只能把这个问题留给石晓的同行们。不过，作为他的朋友，我愿意在这里逗留，横看看，侧看看，提醒自己回味一下对生活的美好愿望。我以为，这正是艺术留给我们最动人的间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