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恩师毕生用艺术狂热而执着地追求自由

2017年08月13日 08:38 新浪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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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1 顾福生与三毛摄于台湾龙门画廊1981 顾福生与三毛摄于台湾龙门画廊

  在“蝴蝶效应”这个名词普及之后,便会经常在多个场合看到这个词。有时候想想,一件事或者一个人的存在,对未来真的有影响吗?这个影响到底有多大?虽说“地球离了谁都会照样转”,但是,对于三毛来说,顾福生是一个绝对特殊的存在,他是她一生最重要的拐点。

  那年,三毛还叫陈平,年仅12岁。由于在学校遭受不当体罚患上自闭,在家休学三年多,恐惧出门和见人,唯一的活动就是在无人的午后在小院水泥地一圈又一圈地溜冰。一次偶然机会,三毛从小伙伴展示的绘画作品得知了顾福生,主动要求去拜师学画。当时,年仅25岁的顾福生因为“五月画会”的缘故在台湾名气不小。第一次上课,顾福生教三毛画画。

  “你看到了什么?”

  “一个石像。”

  “还有呢?”

  “没有眼珠的石像。”

  “再看——”

  “光和影。”

  “好,你先画,一会儿老师再来!”

  和其他老师不一样,顾福生温和安静,对于三毛不上学的事以及她的自闭,一切都不追问。教画两个月,三毛进步甚微,而顾福生发现了三毛的文学才能。他递给三毛一本《笔汇》合订本,还有几本《现代文学》杂志,让三毛大受启发,将其因此而成的稿子《惑》交给顾福生。顾福生当场没有说什么,推荐给好友白先勇,一个月后发表在《现代文学》上,从此开启了三毛的文学之路。

  这段师生缘在十个月之后中断,在老师朱德群的建议下,顾福生要去巴黎了。在帮助三毛开启了她的文学之旅后,这位将门之后的年轻人也将开启他的职业艺术家生涯。

  [选择]

  顾福生1934年出生于上海,1948年举家随父亲顾祝同将军前往台湾。作为顾祝同大将军的二公子,顾福生从小被寄予厚望子承父业,成为一名军人,然而自身带有内向且敏感特质的顾福生却爱上了绘画。最早在国画大师黄君璧门下学习水墨与设色技法,而后却因喜欢抽象风格多过传统山水画,遂改从朱德群研习。

顾福生与自己的父亲顾祝同、母亲和大姐顾福生与自己的父亲顾祝同、母亲和大姐

  顾福生的母亲觉得绘画很难维持生活,坚决反对,将他早年的画全扔进了垃圾箱,一起被扔掉的还有顾福生的老师朱德群等人的作品。尽管如此,顾福生还是“扔了再画”。1958年,从台湾师大艺术系毕业的顾福生参加了由刘国松、韩湘甯、庄喆等人创建的“五月画会”。与画会其他成员探索当代水墨实验与抽象风格不同,顾福生大多以油画创作,以自画像或变形拉长的人像人体的静观风格为主,作品呈现存在的困境,表现高度的忧郁,以舒解内心的世界,好友白先勇称之为顾福生的“青色时期”。

1961年第六届五月画会展览。左起:郭东荣/刘国松/庄喆/顾福生/韩湘宁/胡奇中/冯钟瑞1961年第六届五月画会展览。左起:郭东荣/刘国松/庄喆/顾福生/韩湘宁/胡奇中/冯钟瑞
 顾福生《何先生》 油彩 画布 1959年作   台北市立美术馆馆藏  顾福生《何先生》 油彩 画布 1959年作   台北市立美术馆馆藏 

  顾福生早就通过阅读知道了白先勇,而白先勇最早“认识”顾福生,是在五月画会的展览上。白先勇看到顾福生的第一张画,是一幅题为《疮疤》的巨幅人体。背景是抽象的,灰白底布着青苍的色块,画中人像也是半抽象的,是一个赤裸的男体,双手抱头,脸面遮掩,身体变形拉长,身体中央贴裱了一块粗麻,粗麻裂缝,如同一道开刀过后,无法弥合的伤痕。“那幅画对我产生相当大的震撼,至今印象犹深。画中的忧伤与绝望,是那样赤裸、坦诚,令人凛然生畏。”后来,白先勇的三哥娶了顾福生的二姐,他们在婚礼上第一次见面,并一见如故。

  白先勇经常去顾福生家里看画。顾福生告诉白先勇,《疮疤》是他转向抽象人体的第一张。当时,顾福生没钱请模特,白先勇就常做他的人体模特,《月梦》就是当时的产物。白先勇不下十本小说的封面,采用的是顾福生的画,如《寂寞的十七岁》《孽子》《纽约客》和《台北人》等。出版《台北人》的时候,编辑选的封面被白先勇退了17次稿,后来他从顾福生的画里挑出一张适合的作品作为封面。

顾福生与白先勇_1960年代摄于纽约顾福生与白先勇_1960年代摄于纽约
顾福生《月梦》 油彩 画布 46 x 124 cm 1960年作 白先勇藏顾福生《月梦》 油彩 画布 46 x 124 cm 1960年作 白先勇藏
白先勇于两岸出版的《孽子》均以顾福生的画作为封面白先勇于两岸出版的《孽子》均以顾福生的画作为封面
白先勇于两岸出版的《寂寞的十七岁》均以顾福生的画作为封面白先勇于两岸出版的《寂寞的十七岁》均以顾福生的画作为封面
白先勇于两岸出版的《台北人》、《纽约客》均以顾福生的画作为封面白先勇于两岸出版的《台北人》、《纽约客》均以顾福生的画作为封面

  1961年,顾福生作品“胀”获“第六届巴西圣保罗双年展”荣誉奖,并首次个展于台北新闻大楼,成为“五月画会”成员中第一位举办个展的艺术家。同年,顾福生决定要去巴黎。一方面是老师朱德群的推荐,另一方面是为了圆梦。到世界的中心,到巴黎看最著名最好的画,是那个年代的画家最想圆的梦,即使是在巴黎穷困的住在小阁楼画室,也是心甘情愿的。

1961年,顾福生第一次个展于台北新闻大楼1961年,顾福生第一次个展于台北新闻大楼

  在顾福生的送别会上,三毛特意打扮了一番出席了。三毛当时对这位年轻的老师非常折服,后来回想也满是感激。在三毛眼中,白先勇是伯乐,顾福生是“那个擦亮了我的眼睛,打开了我的道路,在我已经自愿淹没的少年时代拉了我一把的恩师”。多年以后,三毛在《我的快乐天堂》中写道:“初见恩师的第一次,那份‘惊心’,是手里提着的一大堆东西都会哗啦啦掉下地的‘动魄’。如果,如果人生有什么叫做一见钟情,那一霎间,的确经历过。”

  [固执]

  去法国之前,老师朱德群“交代”顾福生,不要画,就看,建议他多去博物馆看看、学习。看了一个星期,顾福生就放弃了:“受不了了,我自己找到一个地方,买了颜料,就开始画,看别人的作品好像跟我无关,不起作用。我画我的,我必须要把我自己的画好。别人怎么评价其实无所谓。”

  从五月画会开始,顾福生就执着地画人,深奥复杂的人始终是他最关心的画题:“我对人比较有兴趣,因为人是最复杂的、最有趣的,人跟大自然、跟环境都有关系,没有办法可以分开这些。”他的人体多是变形而拉长的,蓄意地让身体的头部或让肢体消失,,具有撼人的视觉和情绪感染力。

顾福生,局促,1968,油彩/画布,81x61cm顾福生,局促,1968,油彩/画布,81x61cm
顾福生   隐避  油彩画布 | 1968年作顾福生   隐避  油彩画布 | 1968年作

  画中的主题不曾变化,不代表不能改变其他。因为“年轻爱冒险”,顾福生先后巴黎、纽约、旧金山、波特兰、芝加哥生活。环境对人的影响不容忽视,在不断迁徙的过程中,顾福生的创作面貌也不断发生变化:1961-1962年在法国时期,顾福生流浪者的心灵更为强烈,突破单一素材的表现,开始加入拼贴的多重质感,画面形式朝抽象风格发展;1963年落脚纽约,从运动员与舞者们身上撷取灵感,创造出他的代表风格──深具动感的拉长人物形体。

顾福生,夜奔者,1964,油彩/画布,76x53cm顾福生,夜奔者,1964,油彩/画布,76x53cm
顾福生,插图,1980,综合媒材/纸,38 x 53 cm顾福生,插图,1980,综合媒材/纸,38 x 53 cm
顾福生,奔,1987,综合媒材/纸,61x45.8cm顾福生,奔,1987,综合媒材/纸,61x45.8cm

  对于材质的考虑,顾福生选择相信感觉:“我们经常会在当你看到一件东西,或想到一件事情,都会有一种感觉,如能够把感觉表现出来,这就是艺术的创作自我的表现,画画是为了满足自己。”他的灵感可以出自任何一事一物,颜色、线条都是他用于表达的方法,加上他钟情于不同材质的巧遇,无论是罐头盖子、蕾丝、桌布、杂志剪贴都能信手拈来。

  顾福生坚持自己的创作,而母亲多年前的担忧应验了。顾福生多变的画风和实验性的创作风格并不为当时的画廊所接受。他选择远离市场,专注自己的创作,仅仅靠修复画为生。手上有纸就拿来画,有钱他就去买画布和颜料。这样一来,顾福生作品最多的时候反而就是他最穷的时候。有一次,顾福生的二姐找了大姐,约顾福生谈事,她们觉得顾福生无法靠绘画生存,劝他放弃绘画回台湾。顾福生非常生气:我又没有求她们帮助,还要她管什么闲事。

顾福生,再见,2001,油彩/画布,61x81cm顾福生,再见,2001,油彩/画布,61x81cm

  “艺术的创作是最自由,没有外来的强迫,应该是自然而然产生的,不要被别人拘束。我不赶时髦、忠于自我。”顾福生将自己对绘画的选择归结为两个字:固执。那个在顾福生的作品里反复出现的人儿,也是不受拘束的,他不停地奔跑、跳跃、飞翔,好像要逃离这个世界。

  [孤独]

  但是,凡人终究无法彻底逃离,顾福生选择了隐居。几经选择,顾福生最终在加州邻近洛杉矶的城市库卡蒙格牧场落脚,在此度过人生最后的十年。他把车库做画室,每天吃过早餐以后一直画到中午,午餐之后午睡,下午看情形,有时候画,有时候看看东西,看看电视,晚上不工作。作息非常有规律。虽然与住在圣塔芭芭拉的白先勇并不太远,但也很少见面,连电话也不打。

顾福生,弹戏,1994,油彩/画布,126x96cm(白先勇收藏)顾福生,弹戏,1994,油彩/画布,126x96cm(白先勇收藏)
顾福生,五月里的暴雨,2001,油彩/画布,81x61cm顾福生,五月里的暴雨,2001,油彩/画布,81x61cm

  有画廊去探访顾福生,却被画家作画的情景震惊了。这个充当画室的空间里,只有一张桌、一张椅和一个柜子。在顾福生的创作过程中,只要一个角落,一面墙,便可以开始创作。他将画布绷上内框之后挂到墙上,在旁边放上颜料,没有打扰就可以画,而且画得很快。在一幅画的创作过程中,顾福生靠墙画,跪着画,蹲着画,甚至趴着画,直到这幅作品完成。画完之后,顾福生把画布从内框拆卸下来换上另一块画布。

顾福生,自画像,1980,综合媒材/画布,46 x 122 cm顾福生,自画像,1980,综合媒材/画布,46 x 122 cm

  “假如每个人都必须选择一种生活方式,画画就是我全部的生活。”终其一生都向往自由的顾福生,深知这世上没有纯粹的自由,唯有在创作之时才能感到最全然的轻松。顾福生不只一次提到,他喜欢孤独,喜欢一个人画画。对于人多的场合和城市,他越来越不喜欢。

  于是,很多人眼里,顾福生成了一个怪人:身为画家却怕看画展,更怕参加自己的画展。他希望在开幕式上不穿西装,不打领带,不上台发言,最好是干脆不出席。2016年1月9日,举办顾福生个展“自我之歌——顾福生1960-2015作品选集”在台北诚品画廊开幕,汇集了顾福生从1960年代到2015年的代表作。尽管这可能是八十高龄的顾福生在台北的最后一次个展,但画家依然希望自己可以消失。

  [自由]

  据不完全统计,顾福生的绘画作品有一千五百张到两千张,现在能找到的在600张左右。在画完之后,顾福生就和那幅画说再见了,很多画被顾福生送给了亲朋好友。在多次搬家过程中,带不走的大批绘画就留在了房东家。

顾福生,青空,2013,油彩/画布,173x122cm顾福生,青空,2013,油彩/画布,173x122cm
顾福生,螫,2014,油彩/画布,182x122cm顾福生,螫,2014,油彩/画布,182x122cm

  而能被他随身带走的,也并非是最喜欢的作品,只是随机的选择而已。其中,完成于1969年的《河滨公园》,在辗转各地的过程中,顾福生一直带着,并挂在卧室里。这幅在纽约创作的作品,采用的是画布和综合材料。顾福生把去油污的钢丝球扯平,做成画中女子身上的毛衣。用擦手纸做成纸浆,堆成女子身旁的小狗,尤其是狗的耳朵,有着强烈的浮雕效果。顾福生只用了一天时间就完成了这幅大画,曾做过白先勇小说的封面,最后被白先勇收藏。

顾福生,河滨公园,1969,综合媒材/画布,168 x 104 cm顾福生,河滨公园,1969,综合媒材/画布,168 x 104 cm

  “过去就过去了,向前走。”与对待作品的态度相似,顾福生对于人生的态度也是一样,“我过去就喜欢孤独,很少和其他五月画会的成员联系,喜欢自己一个人画画。五月画会时候的画,我现在身边一张也没有,我也很少回顾过去的作品。”

  2015年,原本患有白血病的顾福生又被查出肺癌,医生说他只有4个月的时间。顾福生听了,说了声好。靶向治疗后,他长出新的头发来,而且是黑色的。这让顾福生很开心,抽烟从之前每天的六根增加到八根,创作时想怎么画就怎么画,色彩越来越艳丽鲜亮,基调越发喜悦、乐观。海滩青年、滑板少年等运动形象出现在类似梦境的超现实画面上,表达的是不同时空里的生死际会和神秘缘分。

顾福生,他日再聚首,2015,油彩/画布,183 x 107 cm顾福生,他日再聚首,2015,油彩/画布,183 x 107 cm

  顾福生曾在接受采访时表示,这80多年过得很开心,没有遗憾:“这80年我很满足,是自己要过的生活。”离世的前一周,顾福生仍然在画画。

  美国西岸时间8月4日早上9点15分,顾福生在家中因肺癌引起多重器官衰竭辞世,享年82岁。在离世之前,顾福生说:“我就快要拥有真正的自由了。”

  来源:雅昌艺术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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